14、不眠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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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安穿着一身夜行服，疾行在皇城的夜中，他避开众人，握紧了腰上的佩刀，闪身进了京兆尹的大狱中，却问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接着便看到地面横陈的尸体，他眉头紧蹙起来。
“石榴！”陈乐安大喊，但是没有回应。
他走进去，两侧牢房中的犯人都紧贴墙壁惊恐地看着他，陈乐安从狱卒尸体上找到了钥匙，随便开了一个门，他冲进去凶狠地抓起那人的领子，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那人双手高举，两股战战，似乎马上就要尿裤子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没看见谁杀人，只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男的领着一个捂着眼睛的女人离开了。”
陈乐安扔下他，这人立刻腿软倒地。
“白衣服的男人？”陈乐安沉声问，“是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对对对！”那人点头如捣蒜，等他再抬头，陈乐安已经不见了。
看着敞开的牢房门，这犯人依旧抖抖索索地不敢动弹，直到对面的人催他：“别愣着了，牢头都死了，还不跑等着酷刑拷打么？！你不知道是谁杀的这些人，到时候顶罪的岂不只有我们了？”
这人才战战兢兢的离开牢房，捡起钥匙把所有人的牢门都打开了，他们倾巢而出，哈哈大笑着狂奔起来。
而陈乐安在飞快地原路返回。
他看到了柳如玉的贺贴，他说会晚些赴宴，竟是去大牢了么？
那些尸首是他的手笔么？他们的目标不是让他屈从政治婚姻么？为什么他已经假意屈服了，他还要来找石榴的麻烦？
那鬼道士到底要干什么？！
终于，一炷香之后，陈乐安来到了将军府外，此时场面已经混乱不堪，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故技重施，绑了个落单的人问询了消息。
那人不知道是谁的仆从，跪在地上不敢看他的脸，一五一十的说：“陈将军养的那妖怪杀了狱卒越狱，来大闹婚礼了，陈将军命神策军杀了它，但是还是让那妖怪逃走了。”
陈乐安紧握拳头，猛地砸向了身旁的一棵树，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那树竟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痕。
他明白了，立功测字让皇帝和公主盯上他；及笄礼赐婚石榴现妖形；留声海螺的绝情语；再就是今天的石榴越狱被围剿……
试想，如果他没有去过牢狱，又怎么会知道石榴并不是杀人越狱，而是被柳如玉带走的呢？他若真的在场又能怎么做？
他是被逼一步一步与石榴决裂的！
可这一切事件围绕的中心，并不是他与刘玉璞的婚姻，而是石榴！
柳如玉在谋划更大的阴谋！
陈乐安猛然惊醒，他把一切都搞错了，他之前怀疑剖心杀人的凶手不是那个天都观出来的疯子，可自那日以后，城中真的再也没有出现新的案情，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可现在想来，若这都是柳如玉一手策划的呢？！
剖心凶手与他关系匪浅，他们挑选的还都是女人，既然女人可以……那女妖呢？
陈乐安心中巨震，他几乎要喘不过气，转身狂奔。
*
石榴的毛发打结，上面粘着血和尘土，它摇摇晃晃的沿着墙边走。
这个时辰的平康坊也已经没那么热闹了，不过灯总是亮着，像个黑暗里的指引一般，不管是谁迷路，都会这些灯光吸引而来。
石榴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亮光，它抬头看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她还是走着，它必须要走，因为一停下脚步，她便会想起陈乐安要杀了她这件事情来。
第一次陈乐安亲自提刀来杀，第二次他与别人洞房花烛夜，派他的属下围剿他。石榴知道自己做错了，她不应该去订婚宴，她不应该控制不住灵力，又破坏了他的婚礼。
可是，他竟然连看她一眼都不愿了。
她想哭，却更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竟然相信自私虚伪的人类有真情。
她怀念未开神识的日子，那时候她每日都可在林间自由的奔跑，有花有草有蝴蝶，不用背拗口的诗，不用学复杂的字，更没有会让她伤心的人……
身旁屋顶上的瓦片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响，石榴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这味道难闻，却熟悉。
在陈乐安办案归来之后身上就会染上这种味道，上次在平康坊陈乐安捉拿杀人凶手的时候，也闻到过这种味道。
秃鹫从黑暗中显出人型来，他两只手上各握着一把铁爪子样的武器，一头极短的白发，眼窝深黑，见被发现，他头一歪，从屋顶跳了下来。
石榴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杀气，她猜测这人是陈乐安的同僚，她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麻木地问：“是陈晏派你来的吗？”
秃鹫愣神，又歪了歪头, 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一步一步向前逼近：“你……怎么知道的？”
石榴已经无力解释，面前这个敌人太强大，求生的本能让她退后两步，她脊背绷紧，薄薄的肌肉拱起来，猛地发起攻势。
招式唬人，秃鹫闪身躲开，再回神，石榴已经跑了。他骂了一句，立刻去追。
石榴她三个月没有吃东西，又刚刚消耗掉自己的所有灵气，甚至连化成人型都做不到，很快她被逼到一处死胡同。
秃鹫想起柳如玉的嘱托，不再废话，他甩起钢爪，猛地插入石榴弱小的身躯里，用嘶哑又尖锐的嗓音说到：“恨、不甘、怨怼，都尽情释放出来吧，最好化成厉鬼，去找陈乐安索命……”
石榴痛的凄厉惨叫。
……
陈乐安赶到的时候，石榴躺在一滩血泊当中，旁边是一只秃鹫，它爪子中抓着一个发着莹润亮光的东西，而弯刀一般的喙部，在石榴的尸体啄出鲜血淋漓的心脏来。
它扭头看见了陈乐安，喉头一动，吞了下去。
有一瞬间，陈乐安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他提刀向前走，忽然脚步一顿，脑中一片空白，耳边是轰然响起剧烈的嗡鸣声，他的身体不收控制地发抖，双腿仿佛重达千斤，要极用力才能向前走动一步。
越靠近，那尸体便越清晰，干涸的血凝固在毛发上，灰白无神的瞳孔，被剖开的肚腹……
每个画面都那么清晰，仿佛烙铁一样烙在他的眼睛里，陈乐安的眼睛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伸手摸，看见了红色的泪。
这算什么，石榴刚才……得有多疼啊。
陈乐安发出一声嘶吼，他举起刀朝着秃鹫冲过去！
虽然柳如玉一直说他有将星护体，可毕竟是一个凡人，秃鹫并不怕他，不过任务已经完成，夜长梦多，要尽快把这石头交给柳如玉才是。
它耸了耸肩膀，展翅起飞，却见陈乐安以极快的速度跃上房顶，挥着长刀高高跃起，对着他奋力斩下。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完成，秃鹫来不及收回翅膀，被砍断一截。他滚落在地上，立刻化成了人型，失了一截小臂的人型。
秃鹫藏在深黑眼窝里的眼睛与陈乐安血红色的瞳孔对视，他一向觉得自己冷血无情，可看着陈乐安，竟然怕起来。
这是一条死胡同，左右两侧都无遮蔽，他必须迎战，秃鹫消耗灵力修复了手臂，他嘴唇略苍白了几分，紧紧握住钢爪。
陈乐安再次冲过去，他的身体一直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抑或两者都有，他紧咬牙关，血红的瞳孔中满是癫狂，长刀与钢爪碰撞发出激烈的响声，一簇簇火星爆裂开来，陈乐安大叫着泄愤一般地挥砍，没有谋略，不讲招式，像个收命的修罗。
秃鹫的抵挡现了颓势，他的速度竟然及不上他一个凡人。
必须想办法破局。
于是在陈乐安又一刀砍下之时，他变回了秃鹫，尖利的爪子作势抓向陈乐安的胸口，他以为陈乐安会躲，给自己留下喘息的空间。可一瞬间，秃鹫便知道自己失策了，他竟没有躲避的意思，见一刀落空，陈乐安直接换作徒手抓住了他的腿，锋利的爪间霎时刺进他的肉里，“哧拉”一声，在小臂上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陈乐安却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他的手抓的更紧，然后用力地将秃鹫抡起砸在地上。
一下、一下、再一下，“砰砰砰”的巨响声响彻夜空，鲜血飞溅，可周围的居民没有一个人敢出门查看，就连狗都藏在窝里，不敢出来吠叫。
秃鹫的脖颈寸断，口鼻出血，他终于知道柳如玉为什么不让他招惹陈晏了。
他的头又一次重重砸向了地面，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陈晏疯了。
秃鹫不想死。
“她、她还有救！有救！”秃鹫吐出一口血沫，大喊，“这猫妖还有救！”
陈乐安力竭，他把他抡撞在墙上，终于松了手, 他半张脸溅上了腥臭的血液，黑色的衣服也更加深黑，一脚踩着秃鹫的翅膀，血红的瞳孔看不出情绪：“你说什么？”
“我说，”秃鹫嘴里又涌出一口血，他恐惧地看着他，指着不远处已经掉在了地上的女娲石，“那猫妖的魂魄在那石头里，咳咳，若你能找到高人，或可以复活她。”
陈乐安举起了刀，面无表情地对准了秃鹫的胸腹。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秃鹫修炼了这么多年才修炼到今天这个地步，明明还差一步就可以登仙，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这都是柳如玉搞得鬼，我是被迫……”
“噗呲”一声，陈乐安的刀尖剖开了他的肚子，肠子内脏流了一地，然后把手伸进他的胃里，掏出了石榴的心脏。他转身捡起了那块玉石，又一步步走到石榴尸体前，跪了下来。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将玉石和尸体都裹在其中，系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拎起刀，朝着天都观走去。
……
史料记载，妖将军陈晏在与公主的大婚之夜单骑赴天都观，杀伤弟子无数，纵火烧观，随即音讯全无。皇帝听闻勃然大怒，将其削去爵位贬为庶人，发布海捕文书，号天下共捉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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