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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妖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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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林城不算太大,却也不小,由南向北两条长街,由东向西再两条长街,便可把桐林城大略分成就九块区域,方宅虽然大,但却是位于九宫格的一角,在桐林城扩建之前,简直可划分成郊区。
之所以荒废二十余年,自然也有这个原因。
买大宅子的人一般不缺钱,去偏僻地方看房的,自然是能省一分是一分,宅子的大小绝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只有方城主这种手头拮据,又需要派头的人,才会考虑。估计当时卖宅子的牙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极力推销这所虽出过命案,但实在物美价廉的偏僻大院。
再说回这不大不小的桐林城,或许是因为此城自古便有鬼怪传闻,所以普遍比较迷信,算命行业十分繁茂,几乎隔一段路便能看见一张写着看面相十文,看手相五文钱的幡子。
还好,虽然算命的多,但是瞎眼的少啊,石榴一开始还很乐观。直到她整整寻了五天,又攀谈了十几个装瞎的算命先生之后,终于绝望了。
为了方便四处去寻人,她还肉痛地在九宫格中间的客栈要了一间房子。
想到这里,石榴更绝望了。
她趴在房间的桌子上发呆,满头是汗,脸蛋也红扑扑的。
上午她又去跑了东市,依旧一无所获,她觉得自己有点一根筋了,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可是怎么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正烦躁不已中,陈乐安出现在了她面前,石榴抬头,看见他身边浮现出几个字来:“既然那座房子是被压了低价,那庄宅牙人那里肯定知道点儿什么,不如先去那里问问。”
“正是!”石榴眼睛一亮,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这就去!”
……
这次石榴没有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她先去了方宅打算让方城主差人给她带个路。她跑的急匆匆,不想进门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石榴揉着前额道歉,抬头看,竟是个年轻的陌生人,相貌英俊,只是眉眼之间略有些阴鸷之色。
旁边一个布衣短打打扮的人瞪着石榴,看她穿着打扮相当质朴,便趾高气扬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把我们柳公子撞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无妨。”那柳公子开口制止,还和气地问石榴:“这位姑娘你还好么?要不要去看郎中?”
“没事没事,”石榴摆摆手,看这两人的样子……石榴心中有个猜想,她问:“二位是来看房子的么?”
“正是,姑娘也看上这个宅子了?”柳公子回。
石榴心中大喜,大热的天,总算不用再跑一趟宅行了,她坏笑着眯着眼前走上前,对那布衣打扮的牙人耳语了几句,那牙人顿时大惊失色,谄媚地让柳公子先行离开,接着便拽着石榴的衣袖赶紧走远了。
两人走到一处凉茶铺子落座,那牙人顿时换了一副做派,愁眉苦脸道:“大妹子,我不知道你是谁,方才捧高踩低是我的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坏我的生意,咱们都是普通人,讨生活不容易啊!”
这人果然知道点东西,石榴面色深沉,故意让人琢磨不透,猛地一拍桌:“不瞒你说,我是朝廷派来微服私访调查悬案疑案的女官,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我就把凶宅这几个字贴在方宅的大门上!”
谁知那牙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哈哈干笑了两声:“这凶宅的传闻又不是什么机密,城中有点年岁的都知道,所以我们都是把这宅子介绍给刚入城的外地人……你想知道就直说呗,还编什么朝廷,太招笑了。”
石榴笑不出来,她挠了挠头:“那为什么我问了这么多算命先生,他们都说不知道这回事儿?”
“所以我说大妹子你招笑呢,”牙人喝了口凉茶,嘚瑟道,“这件事虽不是机密,却也被朝廷压下去不允谈论,你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到处去问,肯定没人理你啊!”
所以说,当时告诫方城主的那个算命瞎子,很有可能就是个心地善良一些的算命先生罢了,甚至都不一定是真瞎子……
石榴面露苦色:“这凶宅不是悬案吗?据说官府都没有关于这起命案的卷宗。”
牙人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所以你猜,为什么朝廷不让留命案卷宗,不让底下人讨论这宅子?”
“……和朝廷有关?”石榴也莫名跟着鬼祟起来。
“正是,”牙人得意道,“我听我太爷说的,方宅之前住的是那位因妖祸之乱被贬为庶人的妖将军陈晏,这宅子建好不久,就出了灭门惨案,宅子里血流成河,这位将军也惨死在刀下,据说当时他的尸体,都被剁成了碎肉……
而且那宅子里,不仅只有府上人的尸体,还有几十个锦衣卫的尸体,不过他们的死状都极其怪异,身上没有伤口,但是面颊乌黑凹陷,像是瞬间变成干尸一般……自那以后这宅子便成了凶宅,逐渐野草丛生,也就是近几年,才又被拿出来贱卖。”
“妖……将军,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牙人又怪异地看她一眼:“你竟不知?陈晏是靠妖术爬上去的,不知道献祭了多少壮丁给他豢养的恶妖,封爵之后又祸乱皇城,意图谋反,所以民间都称他为妖将军,才过了二十几年而已,就如此不为人知了么?”
石榴忽然心绪难宁,她又问:“那你还记得那将军的长相吗?”
“不记得了,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他就在城中,是死后才发现那所宅子里的人就是他的,那时他深居简出,没见过几面,况且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虽说没见过,这牙人还是回忆了起来,“若非要说印象的话,这将军好似十分喜欢狸奴,少有的几次见面,他的怀里都抱着那只毛色雪白的狸奴。”
沉默片刻,石榴又问:“那你可曾见过他豢养的妖怪?”
“不曾,”牙人摇头,“他的妖怪,在妖祸之乱的时候就被国师打死了吧。”
*
虽然搜集了很多消息,但石榴却并不很开心。
陈乐安怎么可能是意图谋反的“妖将军”呢?要知道,他可是能压制怨气的人啊,若真的心性阴暗,恐怕早就成了没有理智的恶鬼了吧。
可是陈乐安的抱着狸奴的那幅画,又与牙人描述的相差无几,那画里的狸奴也是浑身雪白。
“陈晏”和“陈乐安”又都姓陈……
冷不防,石榴又撞到一人,她揉着额头讷讷告歉,对面那人却“咦”了一声: “又是你,姑娘看起来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石榴抬头看,是早上碰到的那个“柳公子”,石榴讪讪一笑:“没有,劳烦公子关心了。”
说罢便要离开,那柳公子却摇着折扇,跟在了石榴身后:“姑娘面色发白,印堂发黑,看起来不久将有血光之灾啊!”
石榴顿住,转身蹙眉看着他:“柳公子,我们萍水相逢,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咒我?”
那柳公子又开口了:“虽萍水相逢,但我和姑娘却是同道中人,敢问姑娘是不是那位给方小姐驱邪的小道长?”
石榴点头。
方素中邪已经在城中人尽皆知,如今一夕痊愈,自然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八卦,“小道长”便也随着声名远扬了。
这人又与她在方宅门口遇见,被猜到身份也不奇怪。
“听闻小道长最近在到处打探方宅之前的命案?”柳如玉漫不经心道,“小心引火烧身啊!”
石榴不解:“我只是要超度一个恶鬼,做的是好事,怎么会引火烧身呢?”
听见这话,柳如玉忽然变了脸色,他凑近了石榴,折扇挡住行人窥探的目光,颈上挂着四颗颜色各异的小石头,在石榴眼前晃荡,只听他轻声道:“这鬼抢了我的东西,还杀了我的人,你想超度这鬼入轮回,可我却想要让他魂飞魄散,你说你会不会引火烧身?”
“你到底是谁?”石榴蹙眉紧盯着他。
谁知柳如玉嘻嘻一笑,与她拉开了距离:“我是不想将无辜之人卷入我与他的恩怨之中,若我是你,现下便跑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若你执迷不悟,那我只能也把你送去西天了。”
他的声音逐渐虚幻,眨眼间便不见人影了。
石榴四下找寻无果,心中惴惴,匆匆回了客栈,推门进了客房,便趴在桌子上。她目光游离,陈乐安的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直到小二敲门进来送晚饭,石榴才如梦初醒一般,去开了门。
可石榴依旧没有看陈乐安一眼,只带着饭又回了桌子上,筷子放在碗里戳啊戳,脑中却不断浮现出柳如玉那张脸。
明明温润如玉的一张脸,却莫名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这人和陈乐安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死了都不放过他?
既然他也是道士,那他也是可以进过去镜的吧,他虽然年纪轻,看起来却深不可测,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那陈乐安会是他的对手吗?
要不要回山门请救兵,可是要怎么说呢?难道要说“师父,有坏道士要杀好鬼了!求求你去救救鬼吧!”
这……能有人信吗?
如果能在那人动手之前就把陈乐安超度了就好了,可是难道要把“妖将军”的事讲给陈乐安听吗?他会伤心的吧。
毕竟“妖将军”不一定是他,就算是他,真实情况也不一定就是牙人说的那样……
石榴抬头,仔细端详着陈乐安的模样,心中下了判断。
陈乐安……一看生前就不会是坏人啊!
陈乐安见她终于看自己,故意板起脸来,身子向后仰,双臂交叠在胸前,一副谢绝沟通的模样。
但石榴并未接受到他的信号,又开始捧着脸垂头丧气起来,一直等到鸡鸣时分,她在乾坤袋里拿出了镜子,唉声叹气走了进去。
见她进了镜子,坐在桂花树下的陈乐安冷声讥讽道:“你莫不是在路上被谁把魂勾走了?”
听见这话,石榴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我这一天心烦意乱的是为了谁?登时也不纠结陈乐安会不会伤心了,把“妖将军”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最后还是找补了一句:“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不一定是真的,不过……你能想起相关的事情来么?”
“不能。”陈乐安面色如常,并不急着找记忆,还莫名变出了一套茶具倒了杯水推到石榴跟前,不经意道,“你今天心不在焉唉声叹气,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啊!还有个厉害的道士要杀你!
可话到了嘴边,石榴却说不出口了,让陈乐安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给他徒增烦恼,他只能呆在镜子里,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石榴嗫嚅,“不然还能是什么。”
陈乐安哼笑:“这有什么好担忧的,难道你怕我发现自己是个坏人之后,会杀了你?”
石榴简直要被气吐血,怒道:“我分明是忧心你会为自己名声不好而伤心!”
“奇了,这有何可伤心的?”陈乐安挑着半边眉毛看她,“你又为何怕我伤心?”
“因为、因为——”石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啜饮了口水,想了想才道,“因为我觉得你不像个坏人,如果你不是坏人,却被人这样说,肯定会伤心啊。”
陈乐安却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如果我生前当真是个坏人呢?”
“怎么会!”石榴当即反驳。
“怎么不会?”
石榴有些生气了,把杯子用力放在石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就是不会!”
陈乐安也烦躁起来,周身的怨气若隐若现,瞳孔颜色也不停地变化。见状,石榴顿时闭嘴,乖巧地给陈乐安去倒水。
在她起身的时候,陈乐安突然伸手勾住她的腰带,将人往前一带,几乎半圈在怀中,虎口卡住石榴的下巴,仰头看着她:“告诉你正解,我这人做事只听内心,不关心别人的毁誉;而你担心我,是因为你这个小道士生性善良,同情心泛滥,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管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的约定都是作数的,只要你无法超度我,直到死,你都要陪在我身边,明白吗?”
石榴怕这种状态下的陈乐安,乖巧的猫似的点了点头。
陈乐安这才满意,抬手抚上石榴的脸颊:“而且,可是你先招惹我的,这世上可没有得了好处却不付出代价的事情,你说对么?”
石榴又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相顾无言。
陈乐安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榴的脸颊,石榴觉得有些痒,而且觉得他的拇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自己的唇角,她移开了眼,轻声道:“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明日还要接着探查消息。”
陈乐安蓦然冷静下来,他的怨气收了起来,瞳孔也回复了正常的黑棕色,好像也愣了一瞬,之后才默默松开了石榴的腰带。
而石榴则红着耳朵尖,转身溜回了卧房,刚把门关上,便把手放到了心脏的位置。
“扑通”“扑通”跳的好快。
接着,她用手背试了试自己的脸颊,好烫。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陈乐安吓到了吗?总不会像话本上说的,是“心动”了吧?
不会!绝对不会!
石榴在屋内走来走去。
她是道士,而陈乐安是鬼,道士怎么可能对一只鬼心动呢?
而且……等她把陈乐安超度之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想到这里,石榴停下了脚步,转身躺到了床上。她床上飘荡的纱帘,心想,自己绝对是被陈乐吓到了,吓得都快发烧了,所以脸才会这么热。
石榴调整呼吸感受自己的心跳,慢慢慢慢地平静下来,然后顺利睡过去了。
*
石榴醒了之后也一直窝在卧房里,不敢出去面对陈乐安,直到第二天的丑时才出了镜子,她刚迈出去一只脚,便被人一把抓住拖拽出去,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人摁在地施了个定身咒,她以一个十分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仰头看。
面前是一群着祥云绣金边白袍的道士,如果石榴见多识广的话,就会知道,他们都是由皇家道观养着的,以国师马首是瞻。
但石榴不知道,不过他看见了那个“柳公子”。
石榴怒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闯进我的房间,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柳如玉噗嗤一乐,他把玩着手里的白瓷茶杯:“哈哈哈哈,这普天之下,我就是王法!我可是给过你选择了,当时你若是逃走,我便不会跟到这里,更不会发现这面有趣的镜子……怪不得那个破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原是被封印了,真是让我好找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石榴心中不安。
柳如玉玩味地看着她,蹲下身掐住她的下巴,忽略石榴愤怒的眼神,他用手背剐蹭了一下她的脸颊:“长得还真是像,这么多年,他的口味还是没有变啊……”
石榴不知他说的是谁,猛地张嘴,歪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像一只应激的猫。
血瞬间从柳如玉的手指间流淌下来,他狠狠扇了石榴一耳光,站起身来,身边立刻有人用软绸将他受伤的手指包裹起,他漫不经心地道:“定身咒有时间限制,把她绑起来,一起带进去!”
石榴后悔没有直接上山去找师父求救,她没想到这姓柳的会跟踪她,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多帮手。
她现在身上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四下转动,可是也没有看到陈乐安的身影,就连向他传递消息都做不到,石榴只能在心中祈求,陈乐安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吧。
很快,这些人就把她重新丢到了镜子里,接着他们鱼贯而入。
坐在桂花树上盯着石榴玉佩发呆的陈乐安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他眉眼瞬间凌厉,握住玉佩,转眼间推门进入卧房,脚步却猛然一顿。
石榴脖颈上架着一把长剑,被身后的人推着向前逼近。
陈乐安退到了院中,周身怨气爆出,眼眸中的红色也若隐若现,他刚想动手,就见石榴颈上流下一道血线。
陈乐安忽然笑了起来:“怎么,你们道士怎么还用自己人做人质呢,真是新鲜。”
柳如玉从后面走上前来,阴鸷的眼中透着一丝怨怒,很快又归于平静,他道:“晏将军,别来无恙啊。”
“我不认识你,”陈乐安依旧笑,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袍角,“怎么?我们是有仇么?”
“哈哈哈哈哈哈”柳如玉大笑起来,又骤然收了笑容,一手捏住了石榴的脸,“既然晏将军不记得了,那我就不废话了,我此行是有两个目的,第一个便是拿回我的东西,第二个目的就是杀了你……你看这个小道士的命,够不够做条件呢?”
石榴看向陈乐安,见他瞳仁已经变红,身上的怨气已经压不住,但他声音依旧平淡:“你凭什么以为,可以用她来威胁我?”
听见这话,石榴忽然感受到一种淡淡的酸涩,是啊,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况且自己也没为陈乐安做过什么,她的承诺都还没有实现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当然不能成为威胁他的把柄。
石榴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师父师姐师兄师弟,他们都在山门等着她回去。
定身咒已经解了,她已经能动,但是没有立刻挣扎,上次陈乐安渡给她的怨气还有一次机会,她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逃脱桎梏。
听见陈乐安的回答,柳如玉倒是神色淡淡,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原是这样啊,那便把她杀了吧。”
石榴不得不动作了,可就在一瞬间,整个镜中世界一瞬凝固,无处不散发着喷薄的怨气。
把剑架在石榴脖颈上的那个倒是顷刻间爆体而亡,剑当啷一声掉在石榴脚边,她还没反应过来,陈乐安已经到了他的眼前,看都没看她,一手握成爪状,插入石榴身后的一个道士的心脏处,径直将他的心挖了出来。
温热的血喷溅在石榴的脸上,也喷溅在陈乐安的脸上。
石榴悚然抬头看,他脸上的血和瞳孔一样红。
他冷漠地扫了一眼石榴,歪了歪头,似乎确认不是他要杀的人,便转身朝着剩下的道士们走过去。
柳如玉早躲在了众多道士身后,他震惊于陈乐安的怨气之深重,自己和他对上,胜算竟没有三成。
他恨恨地盯着陈乐安,转身跳镜离开。
见他离开,那些道士们也纷纷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陈乐安就挡在了镜子前。
他一手做握爪状,向上抬起,屋内的道士也都想被一只虚空打手一样掐住了脖颈,吊在半空中。
石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乐安作恶,也不能看着他被怨气支配,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躯壳。她冲到陈乐安身前,抓着他的手臂喊他的名字:“陈乐安!陈乐安!”
陈乐安蹙了蹙眉,推了她一把,石榴没站稳,向后仰倒,头磕到了桌角,痛的她立刻红了眼睛。不过来不及哭,她又爬了起来,愤怒地喊:“陈乐安!你要杀他们,就先杀了我吧!”
可是陈乐安依旧不理她,身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石榴心一横,跳起来一口咬住他的手。陈乐安吃痛松手,那些道士都倒在了地上。
石榴也松开了嘴,见陈乐安面色阴郁地看着她:“我杀了伤害你的这些人,你不满意吗?”
怕愈发激怒失控状态下的陈乐安,石榴顺着他的话说:“我满意,很满意,只是我不想脏了你的手……”
一边说,石榴还抬手摸着他的头,陈乐安怔住。
石榴偷偷扭头朝身后的那些道士使眼色,让他们快走,却被陈乐安发现了,他捏住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掰回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石榴害怕地抬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纠结间,他看见最后一个道士都走到了镜子前,却没有出去,而是拿起了弓箭朝着陈乐安射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石榴下意识地推开了陈乐安,而那支箭,则洞穿了她的肩膀。
陈乐安方稍稍被压制下去的怨气暴涨,最后的那个道士只有一颗头滚出了镜子。
石榴的血从肩膀一点一点滴在地上,又瞬间消失,地面发生细小的变化,不过没人发现。
陈乐安把箭折断,抱着她躺到床上,他的眸色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可太阳穴苍白的批复下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
血已经把衣服染红一片,晕晕乎乎中,石榴见陈乐安要脱她的衣服,她便红着脸扭过头去,没一会儿,肩膀处一阵剧痛传来,石榴疼出一头冷汗,几乎要昏厥过去,她看见一截染红了的箭身被扔到了地上。
紧接着,她感觉到陈乐安的手覆上了她的伤口,一阵极阴寒的怨气注入她的体内,她低头去看,伤口微微凝结,已经不再流血了。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
石榴看向陈乐安,四目相对都有些不自在,可都没有移开目光。
“他们确实坏,可不必非取他们性命,”见陈乐安面色郁郁,石榴又小声道,“而且……我不愿让你染上太多杀孽,杀孽太多,可是要堕入畜生道的。”
陈乐安还没笑,她先笑了。
一笑,却又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陈乐安紧张地去看她的伤口,白皙的皮肤上一道丑陋鲜红的伤口,愈看愈触目惊心。他沉默良久,又问:“你不怕死么?为什么要推开我?我是鬼,又不会再死一次。”
石榴没再看她,可能因为流血过多,脑袋晕晕的,她回:“我当然怕死了……不过你不是说过么,我是个善良的小道士。”
事态远没有石榴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镜子外面都是柳如玉和他的手下,她不能出去,可是她的伤口需要治疗,况且她还需要吃饭,镜子里可没有人吃的饭。
唯一的解决办法,是陈乐安能破除这镜子的封印,和她一起离开。
可是如果陈乐安能突破封印早就离开了,怎么又会被困到今天。
想到这里,石榴瘪嘴,没忍住推了推陈乐安:“死,可怕吗?”
陈乐安垂眸凝视着她:“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罢,他把石榴的护身符塞到了她手里,转身去看那面过去镜。
“此镜本为过去镜,每日丑时对各位道友开放,可循此镜回溯过往,以辨记忆真伪,清明灵台,只是如今镜中封印一恶鬼,暂停使用,还请各位道友谅解,如有以上需求,欢迎去XX山XX洞找XX仙人咨询,价格公道,童叟无欺,XXXX”
陈乐安盯着这面镜子上的话。
既然它是过去镜,那是如何催动,如果让人看见过去的呢?
如果他能看见过去是谁封印的他,又是如何封印的他,是不是就能解除封印了?
又拿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依旧没有任何收获,镜子上只有那几行字,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