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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糖葫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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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见自己变回了原身,登时吓了一跳,幸好当时周围没有人在,她便又不动声色地变了回去,只是心中忐忑,不知道昨晚和她在一起的陈晏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一直惴惴不安到了第二天,直到陈晏晚上又来找她,他看起来并无异常,石榴才放下心来。
陈晏告诉她,他请求了将军,可以让石榴一直留在城中做后勤部队,不用在上前线杀敌了。
石榴很高兴,可又担心,她不去前线的话,谁来保护他呢?
可是没有解法,抬头望去,遍地都是痛苦呻吟的残兵,石榴也想帮他们。于是她只能祈祷,祈祷战争快些结束,祈祷陈晏能够平安归来。
战争很残酷,他们都很忙碌。
石榴伤愈之后,便跟着军中的医师做学徒,她嗅觉异常灵敏,脑子又聪明,虽然不识字,但在耳濡目染之下进步飞快,到了后来她可以仅凭嗅觉辨认出陌生药材的药性,石榴觉得很有意思,她发现其实万事万物都可以是药,就连她自己也可以是一味药。医师有意提拔她,每次想起石榴不识字,便痛心疾首,催她战争结束后一定要去读书。
陈晏则忙着打仗,或许是因为他出身草莽,作战风格与那些子弟兵截然不同,屡立奇功,晋升飞速,从将军的亲兵做到亲兵队长,后来直接被破格提拔成了前将军。
石榴和他还是经常见面,大多时候是庆功宴后,陈晏来找她;偶尔是她跟着医师去营帐里为他包扎伤口。
让石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陈晏被一支带勾刺的箭射进了腹部,原本并不是致命伤,但这箭做的实在阴险,他又在马上一路颠簸,跑回营帐的时候已经肠穿肚烂,晕死过去了。
军中的医师都摇头,觉得已经无力回天,是石榴坚持要救治,她亲手给他开腹取箭,又用自己的心头血入药,堪堪把他从鬼门关中救回来。
或许因为身后有人承托,陈晏打起仗来越发不要命,威慑力之大,敌军见他如见鬼怪,碰上他的军队就几欲逃窜了。陈晏本是无名小辈,却迅速蹿红,难免不惹人妒恨,有人知道了他之前是做杂耍艺人的,学过方术,渐渐地不知怎么变了味,传的越来越离谱,说他能御妖,原因是有人见过他曾经使唤夜猫给他送夜宵。
于是陈晏的名声,在敌我两军之中都不怎么好。
陈晏并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在他的眼里,胜了就是一切。
或许有了陈晏这个异军突起的存在,也或许是这场战争本就到了收尾的时候,不到一年,他们就收复了大半的失地,对面停战,两边签订了和平条约,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班师回朝之后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陈晏风光无限,石榴也跟着鸡犬升天,她住进了陈晏被赏赐的皇城大宅子里,成了被下人称呼为“十六公子”的存在。
二是陈晏回京之后便派人四处张贴寻人告示找小豆丁,不过却像是大海捞针,杳无音信。
三是皇帝要为陈晏指婚。
听闻这个消息后,石榴很不爽,故意避开陈晏生闷气,可是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石榴郁郁。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了了,在陈晏下朝之前先进了他的书房,虽大字不识一个,却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在陈晏推门进屋后,依旧目不斜视,雷打不动地占着他的位置。
她感觉到陈晏慢慢踱步走到她身侧,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看着她手中拿的书。
石榴不为所动,心想,哼,我是绝对不会主动和你搭话的。
陈晏凑近了她的耳朵,石榴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她皱了皱鼻子,便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你书拿反了。”
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石榴猛地把书扣在桌子上,闹了个大红脸,怒而起身,愤愤道:“拿反了怎么啦!我就爱反着看书!”
嘴上虽然硬气,可越想越觉得丢人,石榴眼底生出水雾来,转身就要走,陈晏却拦腰把她搂回来,圈在了怀里,仰头看她:“为什么闹脾气?”
“谁闹脾气了,我才没有!”石榴扭头不看他。
陈晏耐心哄:“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
“你……知道啊?”
陈晏带着点醉意点头,慢悠悠地道:“当然知道啊,你都不来找我吃饭,也不来找我一起睡觉了,你是生我气了吗?”
石榴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皇帝要给你赐婚吗?我、我觉得我们两个一起挺好的,不想再多一个人了,你不要答应好不好?”
陈晏不动声色,抬手擦了擦她湿润的眼角:“可是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啊……”
石榴努了努嘴:“娶妻有什么好的?”
陈晏借着酒气,在石榴耳边轻声:“娶妻可以做那种事,兄弟之间不能做的事。”
石榴有些懵,她问:“哪种事?”
粗糙的指腹擦过嫣红的嘴唇,陈晏盯着她的眼睛:“就是这种事。”
这种事是什么事?石榴不知道,她呆呆地看着陈晏想,他变了。
战争会改变一个人,陈晏变野了很多,初见时他的眼神是温润的,但现在,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股难以掩盖的攻击性,石榴有点害怕。
见石榴的反应,陈晏莫名叹气,古怪地问了一句:“你几岁了?”
“嗯?”石榴不解,仔细想了想,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不过从有神识算起的话,石榴掰了掰手指:“十七岁。”
陈晏兴致缺缺地点头,拿起她刚才看的书,是一本诗集,他随口念了几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今天太医院那老头还让我送你去书院,”陈晏紧了紧搂着石榴的胳膊,“你想学吗?”
石榴用力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石榴回答:“想学读书,不想去书院。”
陈晏又来了精神:“这还不好说,我教你。”
就这样,石榴晕晕乎乎地跟着陈晏读了两首诗,临了一页字帖,然后就被拽着去床上睡觉了。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做,她蓦然睁大了眼睛,转头怒视着已经熟睡过去的陈晏。
他还没有回答她到底要不要娶妻呢!
*
陈晏领了神策军统领的职务,经常需要巡视皇城,并不怎么有空,为了不耽误石榴的学习进度,便给她请了个女夫子。
正值春日,枯树抽芽,草长莺飞,花园一派生气,石榴却恹恹坐在亭子中,一手托腮,出神的看着不远处向陈晏汇报自己功课的夫子。这个女夫子去年秋闱唯一一个上榜的女子,在太学当值,年岁不大,却特别严厉。
每次陈晏回来,她都要告状一番,而陈晏则十分有耐心地听她说。
石榴不明白,明明太学院那么多男子,为何偏偏找她,莫不是陈晏对人家感兴趣,教她读书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见夫子告退,陈晏朝这边走过来,石榴趴在桌子上装睡。
陈晏坐在她面前,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怎么不高兴?夫子今天夸你了。”
“夸我什么?”石榴睁开眼,“夸我写字丑,还是夸我背诗慢?”
“夸你今天狠很认真,而且第一次没有顶嘴。”陈晏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递到石榴眼前,“看,这是什么?”
石榴拿过去,打开包装纸,露出一个糖葫芦,晶莹的糖壳包裹着红彤彤圆滚滚的山楂,她坐直了身子,把糖葫芦放到嘴边舔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咬下一颗塞进嘴里,又递到陈晏嘴边,嘟嘟囔囔地说:“你也吃。”
陈晏便就着她的手也咬了一颗下来。两个人这么坐着吃糖葫芦,谁都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奇怪。
但吃着吃着,石榴又愁眉苦脸起来,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方才陈晏和夫子交谈的画面,陈晏好像也递给夫子了一个什么东西,也是糖葫芦吗?
恰这时,糖壳化尽,石榴咬到了酸涩的山楂,一张脸登时变得皱巴巴的,她想要吐出来,可一想到这时陈晏送给她的,又蹙眉略略嚼了两口便吞了下去。
好酸,酸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陈晏看着她,不觉好笑,掰了一块糖壳塞到她嘴里:“不好吃就不要吃了,怎么还哭了?”
石榴嘴里变甜,眼泪却没有收回去,她抽了抽鼻涕,试探开口:“我不想让夫子教书了,我想去书院。”
“好好好,你想干什么都依你,别哭了……”陈晏蹲下身,用袖子擦着她的眼泪。
“真的?”石榴不敢相信。
陈晏失笑:“我骗你干什么?”
石榴的眼泪立马收回去了,她不好意思看陈晏,又盯上了那串糖葫芦,她拿着糖葫芦在石桌上敲了敲,然后把糖壳捡起来吃掉,剩下的就不管了。
陈晏只好蹙眉吃山楂,心想下次给还是给她带糖人吧。
这天,石榴正趴在石头上观察蚂蚁搬家,享受没有夫子的悠闲时光,正值休沐的陈晏把她拽了起来,蹲下身拍着她蹭上灰的袍角,然后递给她一个书匣子,说了让石榴觉得非常不合时宜的话:“今天带你去书院。”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石榴托腮心想。
学堂的夫子是个大儒,学问大,年龄大,脾气更大。见石榴走神,他便拿着戒尺走到她旁边,敲了敲他的桌子:“白十六,听闻你在边关做过太医的学徒,那你来解这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石榴站了起来,低头说不出话来。
“哼!”夫子冷哼一声,“回去问问陈将军,再把这首诗抄上百遍。”
石榴讷讷称是,端正了坐姿。
忽然,她后背被人戳了戳,石榴把座位向前挪了挪,可没过一会儿,肩膀又被人戳了戳,她有些恼地回头看,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对她嘻嘻笑。他瞅了一眼背过身去的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给石榴一张字条。
石榴心怦怦跳,她在桌下悄悄打开了字条:“你便是陈将军的那个义弟?”
石榴提笔,画了个勾,把手伸到后边递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又戳她,石榴打定主意不回头,他竟然把字条揉成团,从后面扔到了她桌子上。
石榴本不想管,可与陈晏有关的事,她又有些好奇,还是打开了。
“你义兄对我姐姐到底什么想法啊,皇上撮合的姻亲,他难道要不从吗?”
石榴没回什么东西,把那纸条揉了揉,便扔到了纸篓里。她听见从身后传来“啧”的一声,登时厌烦地蹙了眉。
腹诽道:皇帝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做起媒婆的生意来了,凭什么他撮合的姻亲就要成呢?他算老几,呵!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下学了,石榴收拾着自己的书,打算赶紧逃离这里,可天不遂人愿,身后的那个少年又不长眼色的凑了上来。他压住石榴的书匣不让她收拾,嬉皮笑脸地问:“刚才我问你的问题,你怎么不回答?”
石榴没好气:“我不知道。”
“啧,不知道你不会问啊,你们关系那么好。”
“起开!”石榴拽自己的书匣,“要问你自己去问。”
这少年人高马大的,石榴根本抢不过,她怒视着这少年,手上凝了法力,马上要使阴招了,那少年忽然松开了手,把匣子递给石榴。他换了一种方式,一手搭上了石榴的肩膀,套近乎似的朝她挑了挑眉:“咱俩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去帮我打听打听陈将军的意思,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石榴狐疑地看着他:“什么好东西?”
“验货?”少年挑眉问他,“老手啊!”
石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少年便从自己的书匣伸出拿出了一本并无书名的书籍,他塞进了石榴的书匣中,对他笑:“先借你看一晚,等你问出东西来,我珍藏的那些随便你看。”
说完,他背起匣子便离开了。
石榴不明所以,刚想把那书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伸手却传来一声呼唤,石榴回头看,见陈晏斜靠着门看她,手上还捏着个嫦娥奔月形状的糖人。她“呀”了一声,随手把所有的书都塞进了匣子里,然后朝他小跑过去。
她接过了糖人,顺手把书匣递给了他:“你怎么来了?”
“看你来书院第一天有没有哭鼻子……”陈晏目光还盯着远去少年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幽幽道:“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什么朋友?”石榴抬眼看他。
陈晏不置可否,揉了揉眉心:“今天皇城出了一起案子,今晚我要盯巡防,便不回去了,你自己要好好做功课。”
“哦。”石榴不情不愿的答了一声。
用完晚饭,陈晏便出门了,石榴便跑到了书房里,想要在乱七八糟的书匣里把自己要抄的书掏出来,结果把白天那少年给他的书摸出来了,想到那人说这是好东西,石榴有些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啪嗒”一声,书掉到了地上。
她立刻四处张望,见没有人注意到她才松了口气,强壮镇定地把窗都掩上,又捡起了那本书看了两页,然后又“啪”地一声合上了。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上次陈晏和他说的“夫妻之间可以做的事”。
原来是这种事。
石榴涨红了脸,匆匆将那禁书藏进了书匣里,强迫自己抄起书来,可没抄一会儿,便觉得口渴难耐心浮气躁,就连额头上都出了薄汗。她以为是看那禁书看的,跑到书房外的池塘边洗了把脸,又跑回书房去去抄。
愈抄书她愈烦躁,愈烦躁她愈逼自己抄书,抄到半夜,终于将那一百遍诗给抄完了,石榴把东西收起来,晕晕乎乎地回到陈晏的卧房,抱着他的被子深深吸气,闻到独属于他的好闻的皂荚味,内心的躁动才稍稍平息下来……
凌晨时分,陈晏才回到了将军府,他一边走路一边回想着昨晚的事。
又死人了。
最近京城人心惶惶,截止目前,已经出了三起命案。死者都是女子,心被挖去,面露惊骇之色,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所以陈晏猜测是……妖。
京城,不止石榴一只妖,他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轻轻推门进屋,如练月光登时投进屋内,耳边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他连忙去看,只见石榴紧蹙眉头在床上滚来滚去,额发都已经被汗湿透了。
“十六!”陈晏轻轻摇晃着她,石榴好像原本就没有睡熟,陈晏看见她睁开了眼睛,可是目光竟然有些失焦,他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却惊愕地发现她皮肤烫的惊人,“你发烧了?”
石榴皱了皱鼻子,闻到他身上除了皂荚味,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难以描述,不过很浅淡,她忽略过去,回握住了他有些凉感的手,瘪嘴要哭:“陈晏,我难受。”
陈晏唇角紧抿,想要去叫大夫,石榴却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撒开,陈晏回头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乖,我很快就回来。”
石榴不情不愿的把手收了回去。
陈晏说话算话,他亲自去请的大夫,很快就带着人回来了,大夫给石榴把了脉,却神色莫测,只给开了一副最普通不过的退热药方,陈晏问他怎么回事,这大夫战战兢兢回说石榴身体无恙,他除了开退热方也无能为力,陈晏阴沉沉的看着他,还是放人走了。
石榴捏着鼻子喝完药之后,抓着陈晏的手又睡了一个多时辰,竟果真退了烧,只是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穿鞋子,陈晏站在旁边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想去干什么?我替你去。”
“我……不是应该去书院吗?”石榴狐疑地看着他。
“不用去了,我已经替你告了病假,今天好好休息吧。”陈晏本以为石榴不愿去学堂,可此刻却见她神色恹恹,挑眉问,“怎么,不去书院还不高兴了?”
石榴当然难受,她昨天好不容易抄了一百遍诗,本还想着让夫子刮目相看来着,结果今天却不用去了……夫子肯定会以为她是不想抄书所以装病的。石榴叹了口气,而且他书匣里还有那本禁书,石榴实在不想让它在自己手里,赶紧还回去才好,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陈晏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石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这两件事都太难以启齿,她重又抓起了陈晏的手,故意岔开话题:“你昨晚巡查了一天,肯定累了,快睡吧。”
见石榴想自己隐藏什么,陈晏有些不爽,但还是忍者什么都没说,他脱了外衣躺到床上,拍了拍里侧的位置,石榴头本来就晕,便乖乖躺了回去。
陈晏满意地闭上了眼,可脑海里莫名其妙又出现了昨天萧仕和石榴勾肩搭背的画面,他忽然睁开眼,侧身看着依旧眉头紧锁的石榴,终于还是没忍住阴嗖嗖地开口问:“是想萧仕了么?”
“什么?”石榴回神。
陈晏曲臂支起脑袋,另一手食指勾起石榴的一缕头发来,垂眸问:“昨天坐在你后面的那人,怎么,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也不知紧张还是怎么的,石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晏凑近了,仔细盯着石榴的表情:“那你们昨天在说些什么?”
石榴呼吸一滞,和陈晏四目相对,脑中一片空白,楞了片刻,她才慌忙道:“他说皇帝有意撮合你和他姐姐,让我来问你的态度。”
“哦?”陈晏轻笑,“那你为何没有问我?”
“我……”石榴别开眼,“我又没有答应他。”
“那你想知道吗?”
石榴扭过头去:“我何必自讨苦吃,你不很想娶妻么?娶谁又有什么分别。”
“错了,”陈晏道,“我想娶妻,是因为我有了想娶的人。”
石榴抓紧了被子,忽然有些鼻酸,沉默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她很想问问那个人到底是谁,可怕自己话说不完,就要哭了。
是错了,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她不应该扮男装去接近陈晏,现在陈晏还有了意中人,而她则是被他当成表弟。而她连坦白自己的女子身份都做不到,她是妖啊,难道要祈求陈晏爱上一只妖吗?如果陈晏知道了她的真实的身份,恐怕会会立刻把她赶走吧。
可真的要看着陈晏和别人成双入对吗?到那时候,她肯定无法睡在他的身边,也没法独享他的糖人了吧……想到这里石榴就觉得心痛得受不了,她忽然起身,匆匆说了句:“我饿了。”便跑了出去。
还没走几步,就被陈晏抓住了胳膊,石榴心中烦躁,体温高起来,她现在只想逃,她回头看陈晏,瞳孔一瞬间变成了金色的竖瞳,陈晏楞了一瞬,便被石榴甩开了。
他又重新追上去,刚打开门,便有下人来报:“将军!又出命案了!”
再抬头看,石榴已经不见踪影,想到她是妖怪,应不会有什么危险,回屋穿了外袍衣服便去了血案现场。
马上就要筹办祭天大典了,可皇城却频频出现命案,他本来名声就不怎么样,回皇城又疏于结交关系,虽然得皇帝青眼,但也受同僚妒恨,这两天,参他护城不力的奏折雪花一样飞上去,皇上也顶不住压力,让他协助京兆尹尽快破案,抓住凶手。
不过也倒有个好处,就是皇帝不怎么急着给他指婚了。
这次死的是青楼女子,死因依旧是被挖心,据与死者相熟的女子描述,她性格非常温和,和大家的关系都很好,不会有什么仇人;当晚也并没有接客,是和别的姑娘挤在一起睡得,凌晨时分起夜出门,便再没有回来,她们还以为她逃走了,不成想第二天便在院子的草地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周围人都议论纷纷,陈晏吩咐人把他们都驱散了,便跟着京兆尹去了衙门看卷宗,看到了晚上也没摸出什么线索。
死者之间没有关联,没有目击者,现场没有任何作案工具,没有任何嫌疑线索,甚至连脚印都没有,唯一掌握的线索就是案犯只在晚上杀人,而且越来越频繁,简直像是对城防的挑衅,而他便要被迫一直巡逻,无法回家。
陈晏揉了揉额角,他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将心中的怨气都发泄给了这不知是人还是妖的东西,他一定亲手送这东西去地府。
*
石榴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这期间又高热了几回,都喝药压制下去了,或许是喝药喝饱了,没什么胃口,饭都没怎么吃。她在屋里待不住,穿着单衣蹲在池塘边上喂鱼。
早春的风还是很料峭的,吹过石榴的时候,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衣衫和头发被卷起,带走一些燥热还有内心的不安,她闭上了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
萧仕站在他身后,本想吓人,看见她苍白的侧颜和慢慢舒展开的眉头,愣了愣,忽然错开眼,背着手腼腆走过去:“十六兄。”
石榴蹙眉回头看,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蹙起来:“怎么是你?”
“我见十六兄今天没有去学院,担心你便过来看看”萧仕笑了笑,上下打量着石榴,“听下人说你发烧了,怎么穿这么薄,还站在风口上?”
说着话,萧仕解开了自己的披风,大跨步上前妖披在石榴身上,谁知石榴如临大敌一般看着那披风,迅速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就可以去书院,把……那东西还给你。”石榴有些尴尬道。
萧仕摸了摸鼻子,他还真是觉得石榴不讲信用,说好试看却请假在家,特意来要书的,可现在不知怎么,想结交他的念头蓦然出现,于是他又笑:“看你说的什么话,那书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看便送给你了。”
石榴面露难色,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又见萧仕走进了几步,看了看左右无人,靠近他偷偷道:“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逃夫子的罚,故意装病的?”
石榴简直想翻白眼,她懒得解释:“你要没事,就走吧。”
“别啊,我也干过这事儿,”他嬉皮笑脸赖在旁边,“我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无聊的紧,要不要和我出去找点乐子?”
石榴才懒得去找什么乐子,她方要拒绝,萧仕又神秘兮兮地开口了:“平康坊的一家青楼昨夜刚出了挖心命案,陈将军就负责这个案子,说不定你还能碰到他呢!”
“好。”石榴立刻答。
一进平康坊,便仿若进了另一个世界,虽已经到了夜晚,却灯火通明,热闹的紧,丝竹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浓重的脂粉味,石榴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在这脂粉味之下,她还闻到了和早上在陈晏身上闻到的相同的味道。
不难闻,但闻到便让人不舒服,冰冷,潮湿,阴沉,这个味道让石榴想到这些。
“抓住我,别走丢了!”萧仕在她耳边大声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石榴想甩开,但这里人确实特别多,还有很多醉鬼,便任他牵着了。她跟在后面四处张望,完全没有陈晏的身影,她又皱起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真的有陈晏的味道,虽然混杂在各种味道之中,很轻浅,无法辨认方位,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就在不远的地方。
于是她的心情紧张起来,说不清为什么,她想见到他,却怕他见到她。
陈晏站在高处,背弓,手里捏着一直箭,面色阴沉地看着萧仕和石榴握在一起的手,然后张弓搭箭瞄准了萧仕的头。
他看见她们向前走,他便也跟着向前走,脚下的瓦片轻轻作响。直到见他们消失在了一家青楼之中,陈晏抿唇放下了弓,“咔嚓”一声,手中的箭被捏断了。
他吹了声口哨,立刻有人过来接替他的位置,陈晏下了屋顶,也走进了石榴消失的那间青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