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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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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便有小厮来敲门,陈乐安立刻就醒了,睁眼便看见怀中正在熟睡的石榴,她的嘴巴还有点肿,陈乐安笑了笑,在她脸颊上碰了下,慢慢抽出手臂,披了件外袍遮住身上的痕迹,推门出去。
“将军,宫里传来了诏令,让您早些进宫,皇上要见您。”
陈乐安的面色冷了下来:“说什么事了么?”
小厮摇了摇头,目光在陈乐安的脖颈上停了一瞬,又朝院子外面瞅了一眼:“那公公还没走呢,说要见到您面才好回去交差。”
陈乐安回屋换了件高领衣服,便去了前厅。那宫人看见他便满脸堆笑,陈乐安心中愈发不安,他吩咐小厮给宫人发了赏金,直接和他一起进宫了。
这宫人还算有颜色,在路上给他透了底,应该是和昨夜的事情有关,他领着陈乐安来到寝宫,推门进去,里面竟有好些人。
皇帝已经年逾半百,此刻半躺在软榻上喝着粥,他的对面端坐着一个年轻道士,身上穿的是一件云纹白袍,和昨夜那发疯之人穿的衣服几乎一样,旁边有搬过来的两把凳子,其中一把上坐着京兆尹,另一把则空着。
陈乐安立刻便明白了个大概,能坐在这里的道士,只能是皇家道观天都观的观主,也就是当今国师柳道长了。
没想到他竟这么年轻,更没想到,昨日那人竟会是天都观中的弟子。
心中思绪纷飞,面上却并未透露出一分一毫,陈乐安行了礼,皇帝笑呵呵地给他赐座,问他有无用饭,赐他一碗御粥。
皇帝喝完粥,放下来碗,慢悠悠道:“今日找你来不是为别的,昨日你不是抓住了那连日杀人的凶犯了么,经过京兆尹一夜的调查,发现那人竟是天都观的弟子,今早便来向我汇报了,恰国师也在这里,非要向你们二位道谢,这不,我才把你们叫来了。”
国师笑着点头,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昨日发疯那人,确实是天都观的弟子,不过因为他偷偷修炼禁术,早在几个月之前便被逐出了道观,本以为他就此销声匿迹了,不想竟是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国师自述深感愧疚,非得向他们两人道谢。
当然不仅是口头上的道谢,这国师展开折扇,拿出了几个锦囊,让陈乐安和京兆尹各选一个,他来给他们测字。虽说把测字当做谢礼十分滑稽,可若是皇帝最信任的国师,当着皇帝的面测字,意味便大不相同了。
陈乐安不想选,可皇帝却很感兴趣,陈乐安无奈只能随便拿了一个。
京兆尹拿的是个“端”字。这国师一顿猛夸,说京兆尹为人端方,言行一致,是不可多得的忠良之臣。京兆尹笑的合不拢嘴。
陈乐安打开自己的那个锦囊,里面是个“安”字。
国师看了看字又看了看陈乐安,脸上露出喜色,问皇帝:“皇上,臣斗胆问一句,公主还未有婚配吧?”
皇上子嗣不多,公主更是只有一位,年方十五,被宠上了天,在宫中横行霸道,十分骄纵。皇帝来了兴趣,探头看那字:“怎么,这个字有何说法么?”
“陛下圣明,此‘安’字乃天意所示。宝字头为宫阙,女为凤仪,二者相合,必是贤才入主皇家,辅佐盛世长安,臣见陈将军相貌不凡,定是公主的良配。”
陈乐安抬头看国师,笑了:“国师谬赞,我知国师有心为我在皇上面前美言,不过我出身草莽,怎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公主,况且公主年岁尚小,还请皇上深思。”
恰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接着便听见一个女子娇斥的声音:“你们给我让开!我向皇帝爹爹请安都要拦么?!”
随着宫人的哎呦一声,刘玉璞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见到屋中有人也不怯,提着彩纱长裙径直朝着皇帝小跑过去,搂住他的手臂:“爹爹,说好早上陪我吃饭的,皇帝说话都是一诺千金,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她这么一打岔,陈乐安之前的话便被忽略过去。
皇帝柔声逗她:“这么大了还如此莽撞,以后看哪个婆家敢要你。”
“哼!我才不要什么婆家呢,我要一辈子呆在皇帝爹爹和母后身边,永远做你们的女儿不好吗?”
“哈哈哈哈”皇帝知她在哄自己开心,便朗声大笑,笑完才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傻话,当心以后真嫁不出去了。”
刘玉璞朝他吐了吐舌头,回头望向众人,目光在陈乐安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陈乐安垂头,随着京兆尹行礼:“问公主殿下安。”
又聊了一会儿琐事,两人便先行离开了。陈乐安转过身,并没有看见刘玉璞久久盯着他的背影,脸上泛起薄红来。
皇帝笑呵呵地问刘玉璞:“这人如何?”
刘玉璞早在外面便听到了国师的话,她神色倨傲地点头:“还不错,不过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你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是得不到的?”皇帝轻点她的脑袋,“这人背后没有倚靠,你嫁过去也不会吃亏,朕本不想太早把你嫁人,可国师都如此说了,朕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柳如玉展开折扇笑的温文,翩翩道:“臣自会尽心。”
*
石榴一觉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醒来便觉得精神大好,伸手向旁边摸去,竟没有人,她睁开了眼睛,见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一个,陈乐安不知道去哪儿了,便有些郁闷起来。
她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吓了一跳,陈乐安竟站在门口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石榴,他才回过神来,给她整了整衣领,问:“饿了吗?去吃饭吧。”
经历了昨夜的事,石榴还有些羞赧,并没有太在意陈乐安的异常。吃饭的时候,陈乐安给她夹菜:“这两日我会很忙,你身子已经好了,便去书院吧。”
石榴怔了怔:“那掏心杀人的凶手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怎么还会忙?”
陈乐安垂下了眼眸。从宫中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便又去了京兆尹,仔细检查了那些死者的尸体,虽然都是被剖心,可是昨夜那个死者的胸前的豁口比起之前的几个死者的要明显大了几分。而且之前几个死者的面容更狰狞,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陈乐安甚至怀疑,即使她们没有被剖心,也会被吓死。
而且之前死者的周围都是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的,说明凶手很擅长从空中摘心,可昨日那人,明显不是。一个天都观走火入魔的弟子被推出来,再加上今天国师莫名其妙的要给他测字,怎么看怎么透着奇怪,陈乐安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国师的意图。
如若之前的命案当真是他做的,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推他做皇帝的女婿又是为什么?
这些如一团迷雾般笼罩在陈乐安的眼前。
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不可能和刘玉璞成婚。现在最方便的法子是公布石榴的女子身份,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娶了她,来堵住皇帝想要赐婚的嘴。可这无异于把石榴推到了众人面前,她若是普通女子还好,可她却是妖,陈乐安还不知道国师的底,自然不能贸然把她卷进去。
直觉山雨欲来,陈乐安祈祷那个刁蛮公主看不上他一个乡野武夫,可说到底,他也只是皇帝下面一条听话的狗而已,若他们真要抬举他这条狗,他也翻不了天,被逼急了也只能反咬一口,就怕是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想让石榴知道这些糟心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可是将军,将军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你不是很喜欢读书吗?”
石榴无话可说,咬着筷子闷闷应了。
隔天,石榴便一大早起床,不情愿的背起了书匣。
陈乐安瞧出她不高兴,捧起她的脸亲了一下:“给我点时间,好吗?”
石榴便别扭不起来了:“那你晚上能去接我么?给我带个糖人。”
“好。”
于是石榴便又欢欢喜喜地去书院了。
……
她把抄的那些诗和陈乐安为他写的讨饶信都交了上去,中间休息的时候也把那本禁书还给了萧仕。自见她来学堂之后,萧仕便唯唯诺诺的,见石榴竟还愿意和他搭话,眼中才泛出光彩来。
他小心翼翼问:“十六兄,上次……陈将军没有打你吧?”
提到这件事,石榴便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的情形来,她还在羞涩期,语焉不详地敷衍过去,萧仕以为她不想回忆痛苦,登时自责起来:“抱歉,十六兄,我上次是喝醉了,以后再也不会做那种事了。”
石榴:“……”
萧仕趴在桌子上,神色怏怏:“还有,关于我阿姐的事你也不用问了。”
“为何?”石榴好奇。
“嘘,”萧仕把食指放在唇前,紧张兮兮地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才低声道,“你竟然不知道?陈将军破案有功,听闻皇帝有意把公主许配给他呢,我姐姐自然是逃过一劫、不是,是没那个福分了。”
不管最近皇城中对陈乐安的风评如何之好,萧仕永远也忘不掉那天被他揪着领子扔出门外的惶惑惊恐之感。
想起陈乐安看他的那个眼神,萧仕浑身就要发抖,他真的别扭地挠了挠胳膊,才看向石榴,见她脸色却忽然苍白起来。
“你……没事吧?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吗?”萧仕问。
石榴勉强笑了下,她摇了摇头:“你那听闻恐怕是假的吧,有这种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不可能,”萧仕的父亲高居相位,他偷听来的自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见石榴不信,他道,“那我们现在可去瞧瞧将军府上是不是有许多拜访道贺之人,便一清二楚了。”
于是两人装病,双双离席。
来到将军府门前,当真看到了一辆六驾马车,得有普通马车的四倍之大,装饰极尽奢华,石榴想进去,萧仕伸手拉住了她,他一脸不出我所料:“这是谁的车,你不会不知道吧?”
石榴摇头。
萧仕很铁不成钢:“这是公主的马车啊,公主都亲自来找陈将军了,这传闻还能不属实么,依我看,等他俩培养培养感情,这婚事很快就要定下来了,你运气不错啊,这下可是真的抱到大腿了……”
他自顾自喋喋不休,回头一看,石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