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星星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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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
住院部。
正是冬日暖阳，幽深长廊刺入一束光，打在冰凉的蓝色座椅上，浮起稀碎尘埃的柱体刚好停在一双发白的黑色帆布鞋前。坐着的人抬眼，大屏幕跳出一个30——两点半了。
帆布鞋起身往前走去，路过半敞开的楼梯口时带走压抑的哭声。这里有各色各样的鞋子，十分茫然的从地上擦过。一双名牌鞋子停在禁闭的大门前，入目是鲜红的手术中，坐在蓝椅上的三人没有表情，面色渗出的阴气染黑天花板，太黑了，反衬得手术中像挂在冥府门口的灯笼。
鞋子慢慢走过去坐下，离人远远，手机过了很久很久，三人间有一日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灯笼下爆出惊天巨响。哀嚎惊扰几十双鞋子，大多停了会儿便急匆匆走了。再看跪下那人，头发枯如杂草，磕头声势要将地板凿出一个窟窿。
声声血泪，震得过往人群心一揪，忍不住道一句：“菩萨保佑。”
门开了，一张床推出，人群齐刷刷涌上去，只听为首的医生说了几句，悲泣的人哭得更厉害，扑到男人怀里后，阴沉沉的天亮了。
一群人又哭又笑，推着床走出去，车轮滚进人潮，站在医生队伍里的人松了一口气，微微偏头，对上一双琥珀眸子。
真眼熟。
比琥珀眼熟的是琥珀身上那件黑色羽绒服。
她摸了一把，手上全是血。这次没摸，手上依然全是血。
陈潇潇洗干净手，换了套衣服，戴上帽子出来，坐着的人立刻站起身，额角缠上新的纱布，看来已经换好药。
陈潇潇道“考完试了？”
南图点点头，低眸注视她，陈潇潇生得妩媚，身姿如风中垂柳，柔韧轻盈，嗓音稍稍清冷，一颦一笑貌比貂蝉。上次戴着口罩没来得及瞧清，如今得见，竟看呆了。
陈潇潇露齿一笑：“我有这么好看吗？”
语罢，眼底之人仓皇失措，避开目光后东摸西摸，摸出一部手机，一本正经道“不好意思，您一直不加我，我只好来加您了。”
陈潇潇被他逗笑，调侃：“你平时也这么问女孩子要微信吗？”
“啊？”南图被她笑得耳尖爆红，木头一样戳在那了，绞尽脑汁憋半天，憋出一句：“我是来还钱的。”
“噢~”陈潇潇眉眼含笑“你不说我都忘了，稍等，我手机在护士站。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去拿？”
南图干脆：“在这里等你。”
“好吧~”
人一走，他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后怕：“好险，差点魂不附体。”
余光一撇，瞥见一顶鹅黄色的渔夫帽，端着红彤彤的方便面跟在老奶奶身后，南图歪头望去，饮水机按键太高，一只小手蹦来蹦去，终于摁下。热水哗啦啦飞溅，渔夫帽手忙脚乱去摁开关，手被烫了，她却不在意，踮起脚用力的去摁开关，忽然，有人抱起她，轻轻放在一边，她偏头，热水停了。
亮晶晶的眼睛映出一张脸，小女孩笑道“哥哥。”
南图端起泡面：“嗯，过来。”
小女孩拉着他的裤子，坐在蓝椅上，南图问“你怎么吃泡面？”
“我饿了呀。”
“你爸爸妈妈呢？”南图手被烫到，疼得搁下泡面，甩了甩手，听见她说“他们不要我了。”
南图愣在原地，女孩子忽然站起来，喊道“陈姐姐。”
“伊伊呀。”陈潇潇走近摸摸她的头，瞟到南图旁边坐着的泡面，问“你没吃饭？”
“不是我——”唤作伊伊的举起手说“是我的陈姐姐。”
陈潇潇略惊：“你的？”
“嗯。”
“你不能吃泡面啊伊伊。”她蹲下起，拉着伊伊的手耐心道“我不是让青姐给你买饭了吗？你不喜欢吃青姐买回来的饭吗？”
“不是的。”伊伊眨巴大眼说“青姐姐太忙了，我就没有叫她买……我吃一小口也没关系的吧？”
“不行。”陈潇潇故作严肃“小拇指这么多都不可以。”
伊伊垂下脑壳，软声软气道“对不起陈姐姐。”
南图扫了两个来回，看着伊伊沮丧的面庞，又想起她捧着杯子递水给自己喝的模样，一时动容，起身道“正好我也没吃饭，这泡面要不给我吃了吧？我再去帮小妹妹买饭。”
他弯腰蹲下去，问“你吃什么呀？”
伊伊砸吧嘴：“鸡腿。”
“还有呢？”
“我去买吧。”南图抬头，陈潇潇说“一直都是我买，我知道她吃什么。你也别吃泡面了，你的伤口要忌辛辣。”说着站起来：“带她回病房，等我回来。”
……
南图记得他是来还钱的，怎么稀里糊涂又欠一顿饭？老实讲，他还真没吃，一觉睡醒就来了，谁知道陈潇潇上午有手术，饿得前胸贴后背。秉着浪费可耻的原则，还是偷偷把泡面吃了——真的是偷偷，怕伊伊瞧见馋嘴。
陈潇潇坐在窗沿，面前一大一小，端着盒饭狼吞虎咽，进食方式一模一样，活脱脱两只小仓鼠。
本是一人一根鸡腿，南图把自己那根夹给伊伊，叽里呱啦道“多吃点，吃饱长高高，就能摁饮水机按钮了。”
伊伊重重点头：“嗯！”
陈潇潇想笑，盯了会儿，实在没忍住，掏出手机“咔嚓”一张。画面里，天然呆脑袋问：“这位美女，你为什么拍我？”
“太可爱了。”陈潇潇说。
“是我吗？”伊伊亮起星星眼。
南图侧目，笑道“肯定是你呀。”
“嘿嘿~”
吃饱了，可算加上微信，陈潇潇盯着手机愣了半响，才抬起头说请他吃饭，不算饭钱。
南图点点头道谢，出了门才转钱，陈潇潇弹来一条问号：？
——怎么多转一百块？
南图打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抱拳』『玫瑰』
手机震动，陈潇潇随手拿起，瞅见信息木着一张脸，青姐顺口：“看什么呢？我看看。”
陈潇潇举过去，青姐扫一眼莲花头像，乐呵呵道“皇太后给你发生活费了？还挺潮流，知道整朵玫瑰。”
“你也觉得像吧。”
“什么叫像？”青姐问“这不是皇太后？”
陈潇潇神色复杂：“这就是你夸长得帅的那个男生的微信。”
？！！青姐当场石化，盯着聊天界面难以置信：“他？不是他？他？就是？他？！”
“嗯。”
“他这么小就一大把年纪了？”青姐说。
“可能他比较喜欢养生吧。”
也许。
喜欢养生的南图凌晨一点忙到飞起。
大肚经理原打算让他当门神，太冷了，怕把他冻死，又不情不愿的拎他回来，提溜到厨房，甩下大黄手套说“洗碗。”
南图二话不说就是洗，洗到半道，门口“嗖”地溜进一人，阁下一块蛋糕，说“第一块，吃吧。”话落又一溜烟飘出去。
南图知她守在门口，笑着吃完了。
大肚经理探颗脑袋进来，瞅他傻乐，以为他喝洗洁精了，吓得立马拎出去，说“去收拾桌子。”
南图摘下大黄手套，搭一条毛巾出去，走下楼，弯腰捡盘子，门口叮铃铃一响，所有服务员都本能抬头喊：“欢迎光临~”南图喊一半闪了舌头。
桌子靠近门口，他一扭头就对上六个句号。
彼此都挺意外的。
主要是尴尬。
六个人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大肚经理瞧李否眼熟，扯开嗓子喊道“南图！赶紧招呼人啊！”
南图张了张口，一句话兜来转去，烫嘴得很，他想起死去的两百块，瞬间唤醒超强信念感，弯腰笑眯眯道“几位贵宾里面请。”
两双子星抬腿往前走，李否要逃，被谢天拽回去了，一把扔在椅子上。南图扯下抹布，站在李否旁边擦桌子，“咯吱咯吱”的，李否头快挠破了。
有些地方没擦到，江俞拽走抹布，帮忙擦干净后还给他，说“锅底就老样子。”
“好。”南图低眸，李否还在挠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挠的？礼貌道“这位贵客，不要再挠头了，我刚擦干净的桌子，头痒就回家去。”
李乐洋打望两个来回，虽然偶遇南哥实属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家表情自然，偏李否不人不鬼坐在那，纳闷道“他为什么那么尴尬？”
谢天说“估计是想到他当着班长面吐槽班长脾气差的那些美好日子。”
李否闻言直接摊在郭天明肩上，岂料对方更过分，搂着他取笑：“噢~我们小李子有福了。”
李否哭丧着脸：“别说了。”
南图不想把气氛搞僵，为此专门躲厕所，身体负伤，暂时无法愉快的畅玩英雄，只能随便玩点保卫萝卜。一个小土坑里蹲来一个人，紧接着，门板“嘭嘭”作响，嘀嘀咕咕在念经。
南图脊背被震直了，偏头有些懵，摘掉蓝牙耳机仔细倾听，门板那边寂静的无一人。正疑似是否幻听？刚戴上耳机，发现自己没看住家。
重开一盘，萝卜啃里又“嘭嘭嘭。”
摘下耳机又一切如常。
？？？
有鬼？
南图揣起耳机和手机，想撸袖子，一撸，差点惨叫出声，有一瞬间感觉将愈未愈的伤口像扣子一样崩开了，疼得泪腺应激，两行清泪就此滚滚落矣。
他抖着手蹲下去喘息，气得要死，当即抬脚敲门，“嘭嘭”两声，对面的鬼仰天长嚎。
南图闻言更生气，有气无力：“你喊什么？”
鬼哑了会儿，试探性问“南哥？”
“嗯。”
隔壁响起开口声，面前“叩叩叩”道“南哥。”
“等会儿。”南图吹吹手，拭去泪花后拉开锁扣，大门掀开一条缝，门外人抬起狗狗眼，可怜兮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南图俯视他，饶有兴致：“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李否自己掰指头：“我讲你小话，弄脏你的衣服，又把你撞到地上——还有很久很久之前，我抱你，不小心冒犯到你。”
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怎么记那么久？
“噢~”南图浅笑“你这么过分，那我确实应该生一下气。”
“对不起。”李否仰头，两人对上眼，南图睫翼轻颤，投下一小片阴影，像落了一只蝴蝶。看着他伤成这样，还要上班，脑海立刻浮出那些悲惨传闻，李否愈加懊恼，送上脑袋诚心诚意道“对不起南哥，你打我吧，你怎么打我我都不会还手。”
南图哑然失笑：“怎么打都不还手？”
“不还手。”
“好。”南图抬起手“那我可打了？”
李否主动上前一步，闭上眼说“打吧。”
明明害怕得要死，脸快皱成老树皮了，还把脸贴上来，如果不打他，可能还会因此愧疚很久。
南图轻轻叹息，无奈打他。
李否能感受到有东西靠近，也许会挨一巴掌，想偷窥时，一只手靠着蓬松的头发滑下额头，食指抵着眉间点了一下，人便晃开双眼，南图的嗓音晕在耳畔，温和道“现在，一笔勾销了。”
李否慢慢揉开眉心，灯光一闪，面带笑意的人擦肩而过，存在耳畔里的声音继续道“出来吃饭。”
李否怔愣片刻：就这样？
他摸摸眉间，不太明白南哥的意思，只是忽然觉得，南哥似乎从来没有跟他计较过。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