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夏天的意义 ...
-
“妈妈，妈妈你停下来，年年跑不动了！”
鲜花一般的女人鲜活地跑在前面，万花丛中，她是最醒目的一抹红，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蹉跎的痕迹，皮肤紧致而又白皙，四肢纤细，奔跑起来如自由的鸟儿那般快活。
她并没有因为身后陈旧年的呼唤而停下脚步，反而是越跑越快，很快便不见踪影。
陈旧年焦急地呼唤着母亲，可偌大的天边，哪儿还有女人的身影？
顷刻间，大雨倾盆，打湿了他浑身，风吹来，冰冷的雨水与他的关节发生了剧烈的撞击，强烈的疼痛使他痛不欲生，很快便昏倒在地。
等再次醒来，是陆嘉嫣陪着他。
陆嘉嫣说，他刚到医院就晕了过去，医生发现他发着高烧，担心引发感染，赶紧腾出一张床位给他住进去。
“刚才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旧年否认，他撑着胳膊起来，靠在床头，他脖子发酸，脑袋很沉，整个人如火烧般烫起来，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嘉嫣喂他喝了点水：“认识你之后，你生过最多的病就是发烧，感觉你的体质有点弱。”
陈旧年小心地抬眼，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总是发烧，总要连累你照顾我。”
“笨蛋。你发烧，应该第一时间心疼自己被病魔折腾，而不是去担心是不是麻烦了他人。”
病房外一闪而过的背影，是如此熟悉。
前不久陈新年打篮球摔到了腿导致骨折，陈黔不放心就一直让他在医院待着，平日里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如今忙前忙后照顾着儿子，陪伴着老婆，却仍旧乐此不疲地操劳着。
可哪怕他能为他停留一秒，或是关心他一句也可以啊……
作为他的父亲，陈黔是如此不称职。
可作为陈新年的父亲，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模范了。
陈旧年今天整个人特别脆弱易碎，他嫌弃现在的自己太不堪，又渴望有人能忽略他的狼狈，为他筑起一座小小的岛屿。
“可以让我抱抱你吗？”
话音刚落，她毫不犹豫将脆弱的他拥入怀中，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却又不敢用力，她知道他在哭，但并没有声张，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离开病房前，陆嘉嫣带走了他病房里所有尖锐的物体。
她担心他又会趁她不注意，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走到走廊尽头，她吹着风，打电话给了黄釉。
这一次的询问，她这才了解到，原来陈旧年并不是先天的体质弱，而是由于儿时无人照看，反反复复发烧，也不给吃药，逐渐熬坏了身子，所以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发高烧，他的身体对感冒发烧，是毫无抵抗力的。
他敬爱的爷爷去世，相依为命的江叔叔也被害离世。
他孤零零地在这尘土飞扬的世界里苟延残喘，无可奈何……
那一整个下午，陆嘉嫣都是一个人待着的。
她坐在台阶上，独自沉思了好久好久。
等回到病房时，她手里提了一个蛋糕盒，透明的蛋糕盒里，装着九个精致小巧的纸杯蛋糕。
彼时陈旧年已经醒了，他正入迷地沉浸在被风吹起的窗帘上，还未注意到进来的陆嘉嫣。
直到她坐到了他的床前，他才扭头。
“你怎么买蛋糕了？今天不是你生日啊。”
陆嘉嫣笑：“这些小蛋糕不是用来过生日的，而是用来庆祝我们恋爱的第一天的。”
陈旧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陆嘉嫣第一次，如此明显的看到一个人的眼睛从浑浊，再到湿润泛红起来的变化，他身上穿着病号服，略显苍白的脸上气色并不好，优越的五官也无法掩盖他此刻的病气。
可是这一刻，陆嘉嫣显然感受到，他活过来了。
是的，不是精神起来了，而是活过来了……
阳光一点一点爬进病房，光闪烁在他脸上，在他脸侧撒上鼻梁的阴影，他的眨眼频率加快，但眼眶还是止不住的酸涩。
“陈旧年，我来兑现诺言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你不是说……”
“嗯。”陆嘉嫣与他贴着脸，感受着他落下的热泪挤进他们的滚烫的肌肤，“但是看到你哭，我心痛的快要窒息了。”
“以后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对你好了，陈旧年。”
-
大部队你争我抢闯进病房，打搅了‘新婚燕尔’的小情侣亲热，陆嘉嫣准备起身，却又被陈旧年依赖地拉回怀中，靠在他身上很暖和，很舒心，他的两只胳膊很紧地搂着她。
这一幕把原本准备大哭痛哭的黄釉直接吓出了表情包，他死命揉眼睛，宁愿相信是自己老眼昏花，也不敢相信这两人居然抱在一起了！
季环山跟林零星也是不由得一愣，后者差点往后倒，被前者牢牢抓住带入怀中。
陆嘉嫣晃荡着腿，往陈旧年怀里蹭，得意道：“星星～以后我也是有小手摸，有小嘴亲的人咯。”
陈旧年宠溺地搂着怀中的人，妥妥的恋爱脑。
林零星可是还清清楚楚记得上学期的某个夜晚，陆嘉嫣在跟她打视频通话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想谈恋爱的。果然，人都是善变的，更别提遇到了一个会媚术的男狐狸精！
……
大家石头剪刀布，决定谁留下谁去买饭。
陆嘉嫣心牵着男朋友，一步也舍不得往外跑，可奈何她石头剪刀布的运气实在差的离谱，第一句就被刷下去，她委屈巴巴地跑回陈旧年怀里，黏黏糊糊地撒娇求安慰。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凝着陈旧年，嘴巴撅着：“宝宝，我要离开你几分钟了呜呜呜……”
“没事没事，等会我陪你一起去。”
“不可以，你身体很不舒服。”
陈旧年望向自己那只被她握住来回捏的手，柔声道：“没关系的，我不难受，买个饭的力气还是有的。”
“那也不可以，我心疼你。”
“哎哎哎，你们两个小情侣真是够了啊！还把不把我们当人了？”
陆嘉嫣扭头，她切了声，起来时还与陈旧年手牵着手，依依不舍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分开。
继她之后，输掉的还有一个黄釉。
这下好了，小情侣对阵短暂失去伴侣的孤寡‘老者’，陈旧年觉得自己命好苦。
-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林零星下课几乎就喊不动陆嘉嫣了，每次铃声一响，她抬头就只能看到近乎要融合成一个人的背影。
因为陈旧年手腕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完全，所以日常生活中，陆嘉嫣就总会刻意去护着陈旧年，东西不让他拎着，就自己拎着重物，剩余的依次分配给其他人，总而言之，即便是陈旧年主动说自己没事要帮忙，但都无一例外地被陆嘉嫣拒绝。
对于这个初恋，陆嘉嫣可谓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视。
如果说她恋爱前是清醒理智的美女学霸，那么她恋爱后就成了意乱神迷的花痴美女学霸。
无论何时，只要是陈旧年在场，她永远都会盯着他的侧脸，自己一个人傻笑起来。
不仅如此，陆嘉嫣对陈旧年仿佛是被人诅咒了似的，只要是一有机会，她就必须要抱抱他，拉拉手，勾勾他的手指，有时候陈旧年只要一会儿不在，她就会唉声叹气地低头去写作业。
“嫣嫣宝，你确定是陈旧年先喜欢上的你，并且是他先提出的恋爱关系吗？？”
“是啊，他能表明心意，是多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啊，他已经勇敢过了，对他好这件事我要是还做不到的话，哪里对得起他的好呀？”
“嫣宝，你回头看看你身后是谁。”
即便是心里有了答案，但陆嘉嫣仍然是确认般的回头，许是少年背靠阳光，在她眼里泛起光圈，使得她那双眼格外有神明亮。
林零星悄悄溜走，独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陈旧年几步走到陆嘉嫣面前，她下意识闭上眼，半晌，却只有耳侧的头发沾染了少年的气息。
她缓缓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胡言乱语道：“你……你头晕不晕啊还？那个…你感冒好像还没有好完全，放学我陪你再去买药吧？”
陈旧年：“嗯，好像是有点晕。”
“啊，那我扶你去坐一会儿！”
他笑：“不用，我那是因为幸福到头脑发昏了。”
扑通…
扑通扑通……
“明……明天家长会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叫我哥哥也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说他是你哥哥，帮你开家长会。”
见他笑意不见，陆嘉嫣疑惑道：“你看起来好开心。”
“是因为我吗？”
他被她牵起手，两人共同往光明的地方走。
陈旧年眉眼间尽显喜色，挑起的唇角，露出几分肆意与随性：“我就是在想，怎么这么快就跟你见了家长。”
陆嘉嫣羞得红了脸，恼他：“那能一样吗！”
学校的小花园，在午间时候鲜少会有人来，尤其是阳光爬上来时，多数人都会选择留在教室吹空调，或是摸鱼打扑克，这就给小情侣们留下不少的独处时光。
中途，陆嘉嫣被林零星叫走，说班主任有事找她。
陈旧年没跟着离开，他面向着花丛，绿意被晕开，混着芬芳馥郁的花香，使得他心中隐隐甜蜜。
身后忽然传来呼唤，他回首，孙韵就站在那儿。
她与陆嘉嫣的身高不同，要矮一些，但脸清瘦，没什么肉，脖子也算长，倒也不嫌弃，她就这么站在原地，想要上前，又犹犹豫豫的。
陈旧年看出她的踌躇，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在距离她不算远也不算近的地方停下。
“陈……陈旧年，我要转学了。”
“转学？”
孙韵点点头，没敢去看他：“我妈妈已经把手续办好了，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去别的地方上学了……”
闻言，陈旧年应了声，声音温柔：“那祝你在新的学校一切安好，能拥有更多更多的好朋友。”
“谢谢……”
气氛安静了一瞬，很微妙，很尴尬。
就在孙韵神情紧绷着，努力想憋出几句话对他说的时候，又听陈旧年开口。
“在新学校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有人欺负你，要记得反击，或者是及时告诉老师和家长，不然人家看你好欺负，就都来找你的事，那就麻烦了。”
孙韵想起他们的第一次接触，陈旧年在她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刻从光明中走出来，拉着她的手腕将她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他是如此热心善良的少年……
叫人如何不去喜欢他？
“陈旧年，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只是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只敢在内心默默许愿。
她把手上的本子撕下一张纸，递给陈旧年。
“你可以在这张纸上写字吗？写什么都可以……我一会儿也要去找林零星他们，你们都是我在学校里交上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我想留下你们的字迹做纪念……”她说话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去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生怕自己被拒绝。
不过好在陈旧年还是爽快答应下来了。
她舒了口气，不敢多做停留，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落荒而逃。
陈旧年捏着手上的纸，指腹揉到一层突起。
“修正带？”
-
回到座位上，铃声恰好响起，陈旧年随意将纸夹进草稿纸里，拿出书本开始了新一轮课堂的学习。
下课时，陆嘉嫣因为一道计算题卡了半天都没算出来，手上的草稿纸都被用完了，她向陈旧年借了草稿本，翻开新的一页，她翻到了夹在中间的纸。
右下角的修正带引起了她的注意，想起之前在网上刷到的用修正带告白的视频，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纸，对着头顶的灯光，果不其然，一行字逐渐显现出来。
【想告诉你我的爱，又怕会被你疏远，但这次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陈旧年，我喜欢你，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这个字迹……她认得。
是孙韵。
她忽然回想起高一那年，她曾说过陈旧年愚钝，看不清他人的爱意，就是因为她看出了孙韵对陈旧年那藏在心底的爱意。
不知为何，陆嘉嫣莫名有些愧疚。
“看什么呢？”
陆嘉嫣摁下了纸，没有选择告诉陈旧年。
这并不是因为她自私，而是他们都应该去迎接自己的新生活了，现在陈旧年已经有了她，所以她不希望孙韵一直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那无疑是虚度光阴。
但如果陈旧年自己可以发现，她也绝对不会遮掩。
“在看怎么样可以把这道题的答案算出来。”
陈旧年的气息扑过来，她下意识地往他身上凑，信任地把笔交过去，嘴上笑意不浅，戏谑他：“大学霸，教教我呗？”
被调侃的少年并不因为这句称呼而羞涩，反而欣然接受。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被打湿的空气从缝隙中溜进来，徐徐旋转着的风扇带来恰到好处的沁凉。
胳膊下压着的是未来，身旁坐着的是一生。
这便是夏天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