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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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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齐光第一次见到牧羡慈是在少年。
穿着白净校服的牧羡慈坐在秋千上,一只手握着秋千绳,只略掀眼皮扫了他一眼。
少年时期的牧羡慈漂亮得像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施齐光隔着层层叠叠的玫瑰花与牧羡慈相望,牧羡慈微微一笑,轻声说:“脏了。”
“什么?”
牧羡慈跳下秋千,拂开横挡在两人之间的花枝,指了指施齐光衣领上的油渍。
“你的衣服脏了。”
施齐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应该是他在家做饭时不小心滴上去的。
白衬衫洗得发皱,风吹来,弥漫出廉价香皂的气味,施齐光低下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鹅卵石小道,缓缓后退一步。
“走吧。”牧羡慈越过施齐光,施齐光愣在原地,牧羡慈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有些疑惑,“走啊。”
施齐光提起搁置在腿边的行李,始终存了几分警惕跟在牧羡慈身后。
施齐光没见过这么大的家,他像头误闯庞大迷宫的小兽亦步亦趋跟着牧羡慈,牧羡慈领他进入家门,施齐光有一瞬间眩晕,险些以为自己进入了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明亮的水晶吊灯挂在屋顶,施齐光心里悄悄比了比,要是把它挂在自己家的屋顶,大概还得在地面砸出一个又深又大的坑才能放下。
牧羡慈长得比施齐光微微高些,他走在前面,到上旋转楼梯的时候,施齐光仰头看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压力。
铮亮的阶梯、镀银的扶手、富丽堂皇的,施齐光的脚被绊住,不敢往上走。
牧羡慈已经上去了,施齐光还停在一楼,施齐光的视线越过环绕的楼梯看向牧羡慈,楼层带来的压迫越来越近,施齐光扶住扶手站稳,庆幸自己是在一楼,否则可能就要摔下去了。
牧羡慈的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侧头打量施齐光,明明是极其漠然的眼神,施齐光却觉得这个小少爷像是用眼神把他扒光了。
牧羡慈缓缓笑了,仿佛是在引诱施齐光摘下树上的苹果,“快过来呀。”
施齐光的母亲在牧家工作,施齐光不是牧家的保姆佣人,但他的骨头生下来就已经被牧家捏在了手里。
每上去一级,心跳得就快一分,等他和牧羡慈只隔一阶的距离,牧羡慈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施齐光心里一惊,牧羡慈笑得更开心,往上使力把施齐光提上来。
施齐光脚下打滑,往牧羡慈的身上扑去,牧羡慈及时扶住他的肩膀。
两个人挨得很近,施齐光陡然推开他,手腕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牧家少爷身上的香味施齐光没闻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施齐光敏锐地闻出了一个字:贵。
牧羡慈和施齐光是生来的反义词。
牧羡慈的卧室不说装潢,面积比施齐光老家的客厅还要大,见了牧羡慈的卧室,施齐光才真的相信原来真的有人家是会在卧室里放沙发的。
牧羡慈推开一侧的推拉门,里面是另一间房间,是牧羡慈的衣帽间。
牧羡慈招手:“过来。”
牧羡慈从中间的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衬衫,衬衫的样式都大差不差,但质地是天差地别。
施齐光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穿在身上的白衬衫,不明白这位小少爷要做什么。
牧羡慈没说什么,笑了笑:“试试吧。”
他一伸胳膊,举着白衬衫在施齐光身前比划,十分满意。
“不用了。”施齐光婉拒,然而在他睁大眼睛的目光里,牧羡慈把他身上的衬衫扣子一颗颗解开,动作慢条斯理,咬字同样慢悠悠的闲适,“你好,施、齐、光。”
牧羡慈缓慢清晰的音节不紧不慢飘入施齐光耳膜,他明明念的是自己名字,施齐光却觉得他是在把自己吞吃入腹,拆开他的骨头摆成精巧的艺术品,和着流淌的血液拌着器官皮肉放在餐盘上供他手握刀叉优雅的食用。
冰凉的触感碰到锁骨,施齐光打了个寒颤,被牧羡慈从想象里拉回来。
“你做什么?”施齐光唰一下从耳尖红遍全身,扣住牧羡慈手腕,指甲快嵌入他的肉里。
“帮你换衣服啊。”牧羡慈摊开双手让施齐光自己来,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大有看着施齐光换衣服的打算。
任何人都不会忍受别人如此直白的冒犯,施齐光眼帘上抬,朝他阴阳怪气道:“好看吗?”
牧羡慈仿佛听不懂其中的语气,点头真诚道:“好看。”
“恐怕比不了你。”施齐光的眼睛瞥向牧羡慈的腰,“还是你的身材更好。”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啊。”牧羡慈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气愤,解开下摆的扣子往上撩,露出了两块漂亮的腹肌,“来,你摸摸。”
“……”
两个祖国含苞待放的大好少年一个露着胸膛,一个露着腹肌,就眼对眼站在镜子前,怎么看怎么像变态。
施齐光面对这自来熟的牧少爷无话可说,背过身去换衣服,假装他不存在。
白衬衫从施齐光的肩头滑落,露出少年人白皙瘦削的脊背,隐隐能窥见挺直纤细的脊柱,肩膀两边的胛骨随着他换衣服的动作张合,像一只漂亮的蝴蝶。
施齐光套上牧羡慈的衬衫,牧羡慈把手搭在他的肩头,身上凛冽的香气让施齐光误以为自己置身在长满松树的冰冷雪地。
牧羡慈含着笑说:“真漂亮。”
施齐光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衬衫,而是此刻和牧羡慈的姿势实在是太亲密了,距离实在是太亲近了。
他不适地乱动两下,后背蹭上牧羡慈胸膛,牧羡慈按在他肩膀的手微微使力示意他别乱动,他看上去很高兴,连眉梢都上扬了些微,愉快地和施齐光说悄悄话。
“你换衬衫的时候像是在试婚纱。”
“……”
施齐光挥开他的手,眼睛在他脸上仔仔细细地看,“那还是你更像。”
“也行。”牧羡慈拍拍自己的脸,情真意切,“毕竟我脸在这里放着。”
脸在江山在的牧少爷推开施齐光,自己站在镜子前左扭右晃,“我这么好看,那得是多惊艳的新郎才能配得上我。”
施齐光:“……”
“吴彦祖吧。”施齐光嗤了一声。
牧羡慈真诚道:“谢谢,祝你能娶到范冰冰。”
“谢谢,但是做梦也不敢高攀。”
牧羡慈朝他眨眼:“我们以后就是同学哦,多多关照。”
施齐光的脸色阴郁下来。
他母亲严红叶在牧家工作多年,他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不甚亲近。
原本他和牧羡慈也不该有任何交集,“多亏”了牧羡慈的堂弟过来。
小男孩贪玩,越不让去哪里玩就偏要去,他父母告诫不准他去湖边玩,他伯父叮嘱他远离附近的那片人工湖,牧羡慈也说不可以靠近湖,连他不认识的在伯父家工作的叔叔阿姨看见了他,也说千万不要去湖边玩。
所有人都告诉了他后果,他不肯听,结果就是跌进湖里,生命垂危。
那个时候没有人在旁边,是恰好在附近的严红叶听见了小孩子的呼救跳下去。
最后不听话的小男孩得救了,好心救人的严红叶死了。
他没有了父母,父亲那一方的亲人早就和他们母子断了联系,外公外婆连自己都难养活。
牧家给了严红叶父母一大笔钱,又把他接了过来,要给他不输于亲儿子牧羡慈的待遇。
可是有什么用,他没妈妈了。
在这一天之前,他甚至对牧家的安排一无所知,直到他外公外婆把替他收拾好的行李给他,推着他上了牧家的金车玉辇。
临走前,他坐在死寂的车里扒着窗户,眼泪快要流干。
“外公!外婆!”
施齐光拍打着窗户,衣服洗得发白的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远,身形越来越小。
他们不肯让施齐光看见他们,但施齐光知道他们其实是在哭。
“你怎么了?”
施齐光回过神,眼前是一只乱挥的手。
牧羡慈甜丝丝地笑:“你想严阿姨了吗?”
施齐光表情悒悒,牧羡慈天真道:“虽然严阿姨死了,但你多了个好朋友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施齐光脸色骤然沉下来。
牧羡慈展开手臂抱住他,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的后颈,轻轻地笑出来。
“别伤心,死了一个又来一个,相当于你没损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