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李林彤说,要带施齐光去骑马。

      在一旁暂行配角职能的裴复放下手里的台本,举起手也要去。

      施齐光满脸倦意,连续好几天的辗转难眠食不下咽让他看起来不仅瘦了一圈,整个人也十分颓败,眼底笼着十分明显的黑眼圈。

      不过也许老天爷格外钟爱他的容貌,他的美貌没有削减分毫,反而多了几分忧郁病态的美感。

      这股气质在年轻人,尤其是未出象牙塔的年轻人里备受追捧。

      他的上眼皮懒懒垂着,摇头。

      “你就当是陪我了。”李林彤挽着他的胳膊,“这周末我一个人在家,就当陪陪我。”

      “家?”

      “她家有马场。”裴复指着李林彤,“她骑马可厉害了,当然我也很强。”

      李林彤白了他一眼,她执意要让施齐光去,裴复也在一旁充当说客。

      施齐光心里明白,虽然李林彤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但他萎靡不振的神态实在是太明显了,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佳。

      他从小很少有朋友,为数不多的淡薄友谊也在他被接到牧家后断绝,他明白李林彤和裴复的苦心,只好打起精神接受他们的好意,挑起笑来点头。

      阳光照在青草地,绿地泛着点淡金,间或点缀白野花。

      裴复和李林彤为给施齐光选马吵了起来。

      李林彤说裴复看上的那只马像驴,施齐光骑上去一点也不威风。

      裴复笑话李林彤选的那只马长得花里胡哨,是马界的绣花枕头。

      两个人吵得喋喋不休,施齐光自己沿着马厩看了一圈停在了一头高大威猛的马面前。

      这只马鬃毛深黑,皮毛顺滑,比其它的马形体健硕。

      “这是我爸新得到的热血马,难驯得很,到现在都没人能让它乖乖听话。”

      李林彤看他一直盯着,以为他是起了要征服烈马的好胜心,心想以前也没发现他这么野啊。

      为了施齐光的生命安全着想,她正想劝施齐光换匹马,就看见他摸了摸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的头,“就这个吧。”

      李林彤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当马场上的驯马第一人。”

      施齐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笑容有些淡,“玩征服这一套的应该让那些硬心肠好手段的来。”

      “的确。”李林彤深以为然,也跟着摸了摸小白马,小白马温顺地蹭了下两人的手心,“你选它也好,毕竟最乖。”

      施齐光头次上马有些紧张,裴复托住他的腰把他送上马背。

      他很聪明,学得没几分钟就可以独自骑马。虽然说比不上另外两人驰骋马场的速度和架势,但让马儿跑起来不成问题。

      四周风声呼猎,青草压泥,地上留下数不尽的马蹄印,施齐光纵马跑着,白衫被风吹得鼓起,心跳也与衣服一同激荡,小白马发出自由的欢啼。

      他的心快要跳出来,驾马追逐天边的一片云,等到日暮黄昏,夕阳将要落山,他察觉到不对,慢慢停下马。

      即使是在朋友的地界,面对空旷的陌生环境,施齐光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不安,橙红大地像燃起的熊熊烈火,直连向仿佛一望无垠的地平线尽头。

      小马驹像是感受到施齐光的不安,也被感染了似的摇摆着头,马蹄在原地踏踏乱蹬。

      施齐光抚着它的鬃毛安抚。

      身后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高大的马背上坐着一个英俊却稚嫩的少年,他身后是漫漫霞光和将要凋敝的春色,周身蒙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施齐光。”裴复笑着勒马,“我们一起回去啊。”

      一起回去,去没有谎言与欺骗,去没有不公与别离的圣地;

      一起回去,去没有痛苦与眼泪,去没有怨恨与罪孽的桃源。

      在即将凋零的春里,李林彤看见两个少年一起驾着马并肩过来,她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眼里有些许愕然和无措,最后也只是朝他们露出笑容,扬了扬手说一起去吃饭啊。

      她让人架起烧烤架,准备好食料和工具忙前忙后。

      裴复独自在烤着炭火,拿着小扇子在那里扇着,施齐光和李林彤一起把各种料理串成串。

      李林彤看裴复在那里扇着小扇子装模作样,白他一眼说了句戏精。

      裴复哼笑,虽然没说什么,却朝烧烤架猛一扇,油烟朝她那里扑过来。

      李林彤被呛得连连咳嗽,施齐光也遭受牵连,眼里沁出几点湿润,手掌朝半空扇了两下。

      “裴复——!”

      李林彤怒了,放下手里的蘑菇改去串裴复。

      “别别别,我错了嘛,我忏悔。”裴复一只手伸出两指夹住尖锐的铁签,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握住李林彤要打过来的手腕认错。

      施齐光笑了出来,裴复叫道:“你不要光看啊,快来拉住她,我要被她杀死啦。”

      “哪能。”李林彤重新坐回施齐光旁边,吐了吐舌头,“你这只祸害得长命百岁呢。”她说完戳了戳施齐光的胳膊,“对吧?”

      施齐光正要附和,扭过头却撞上裴复含笑的眼睛。

      傍晚的风吹散迷蒙的霞光,点点碎星缀在天上,清晰映入裴复眼眸,施齐光也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一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从来没人用像丝绸覆面一样的眼神注视过他,但他的确有一瞬间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走神了,铁签的尖端刺入手指,乍痛之下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李林彤放下手里的蘑菇掰过他的手,血红的珠子凝在指腹,衬得手指愈发雪白。

      裴复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张创口贴来。

      再普通不过的样式,规规矩矩缠着手指,施齐光想起了也有人对他贴过,表情和裴复一样认真。

      注意到他的视线,裴复抬起头,问:“有什么事吗?”

      施齐光摇了摇头,侧开眼神。

      他看着裴复,一股无言的预感涌上心头,像是要预兆什么,却隔着一层拂不开的雾霭始终看不真切。

      手指的痛有隐隐转移到心脏的样子。

      他把他的痛告诉了裴复。

      放学后的戏剧社依旧没有别人,李林彤放学临时被老师叫走还没过来。

      裴复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朝施齐光展开笑颜,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过来。”

      施齐光慢慢挪到他身边,他一把抱住施齐光,“也许等雾散了,是一条河。”

      施齐光闻言很疑惑,裴复低低道:“如果雾没有散去,你一直往前走,也许会落入河里溺毙。如果雾散去,你看见了河就会停下脚步。”

      “但是我会停在原地一辈子。”施齐光回,“和溺毙也没有区别。”

      裴复松开他,笑得好温柔,声音也好轻,风一吹就能飘散。

      “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变成一匹马,把你驮在马背带你涉过河。”

      施齐光做了好长好长的梦,一共有十年那么长。

      他在四起的迷雾里夜奔,想不起来路,也看不见归处,只能漫无目的做一只飘荡的野鬼。

      有嘚嘚的马蹄声震碎了雾气,朝他奔来,他坐在马背上,前方是一片汹涌的河流。

      马蹄溅起了巨大的浪花,波涛掀起一堵高大的水墙向他塌陷而来……

      梦镜随之沉溺。

      施齐光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圆盘红木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鲜少赖床,实在是因为他昨晚才下飞机,从医院看过外公后回到预定的酒店已经快要三点,洗漱一番之后天蒙蒙亮才如愿睡着,却陷入了名为“牧羡慈”的梦魇。

      他已经有十年没有梦到过牧羡慈,来自于十八岁的腐朽的“前爱情”似乎已经从他的记忆里渐渐淡去,成为一桩可以令他轻松地在课堂上拎出来给学生举例子的笑谈。

      直到再踏故土,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

      眼尾拖起一线阴郁,他翻身下床走到洗脸台,上半身前伸想看得更仔细些。

      镜子里的面容没有梦中的脸庞年轻青涩,十年的时间浑浑噩噩过去,除了在眼角平白增添两三不甚明显的纹路,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施齐光摇头,把无甚作用的伤春悲秋甩出脑外。

      暮春,玫瑰花开得依然鲜妍,施齐光踩着春日的玫瑰花香回到牧家。

      施齐光去年在法国取得电影学博士学位且留校任教,今年也才28岁不到,从一个乡下小子到海归精英,诚然其中是施齐光自己争气,但没有牧方海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施齐光。

      无论如何都要先去牧家。

      他已经有十年没回国了,和昨晚踏上祖国第一步一模一样,甫一踩地,心里那股飘飘恍惚的空虚才有了实感,生出“近乡情怯”的实感。

      这股情感随着离牧家越近越发强烈,心跳声有如鼓点震颤,紧张得他在出租车上时坐立难安,明明是春天,他额头冒得汗像是在过夏。

      这些年国内的发展快得让人咋舌,他出国前手机支付还没普及开来,大多数人仍然习惯现金支付,刚才司机见他递钱的动作,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怪人。

      牧方海听了露出一个笑来:“这才哪到哪,听说现在的年轻人打车都是线上。”

      到了牧方海这种身份,去哪里自然有专车,打车这种事他估计一辈子都没做过。

      施齐光回笑:“挺好的,方便。”

      “国内这么方便,”牧方海靠在真皮椅背上,“回来了还打算回去吗?”

      听起来像是在闲聊,施齐光明白他是巴不得自己离得越远越好,他微笑道:“等我外公身体好些以后就回去。”

      牧方海点了点头,左手支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表情苦恼。

      施齐光当然清楚,牧家老爷子病重,估计没多少好日子可活,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牧家人一个比一个豺狼成性,那么大的家业,自然是人人觊觎。

      施齐光正打算起身告辞,牧方海这时开口:“你要是想留下,就留下吧。”

      施齐光一愣,只当牧方海是在客套,没有当真,顺着他的话婉言谢绝:“我已经习惯法国的生活了。”

      施齐光起身告辞,顺便将一张卡放在桌上,牧方海眉心微蹙,施齐光抿唇,说:“我这些年攒齐了钱,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还您……”

      施齐光问:“您看看够不够。”

      在国外学艺术专业本来就是烧钱的活,何况他从大学学到博士,在法国的前几年靠着兼职和奖学金能分担一些,后来依靠不断的面试和积攒的人脉接到了不少工作。

      牧方海笑容有些无奈:“你和你母亲还真像。”

      他也不再客套,收下施齐光递来的银行卡,和颜悦色道:“那我就收下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说来真是奇怪,上一次两个人在这间书房时闹得分外不愉快,施齐光痛苦欲死,牧方海被逼得撕去面具。

      现在却可以心平气和,以熟人之间的前后辈姿态聊天。

      施齐光告辞离开,起身时牧方海笑道:“再转转吧,看看这里和你走之前有没有什么变化。”

      十年时间已经很长了,半年不见的东西施齐光就记不住了,何况是这么大的牧家,唯一记忆清晰的,就是花园里玫瑰花开时节的玫瑰花隧道。

      玫瑰花开得绚烂娇艳,一朵朵紧紧依偎,花开得茂盛,和绿叶交错纵横。

      隧道的玫瑰花是利用科技制成的永生玫瑰,施齐光以前经常坐在里面,他会在花中看书、绘画、偷偷哭泣,借透明如隐形的宆顶观赏日落。

      他遵循记忆走近,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玫瑰花隧道都还是那个样子,繁丽得好像牧家本身。

      躺椅上坐着一个青年,衬衫熨烫得齐整条顺,身后艳丽的红玫瑰沦为他的陪衬,姿态闲散地靠着椅背,斜睨一眼,眼角那一点泪痣骤然凌厉不少。

      他似乎不会好好穿衣服,领口微敞着,隐约露出白皙的胸膛和漂亮的肌肉。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施齐光忘记呼吸,跳动的心脏停滞一瞬,全身血液在迎接青年看过来的目光时凝固不动。

      视线相碰的刹那,风也驻足不前。一只白粉蝶被鲜艳的玫瑰花吸引,翩翩飞来,蝶翅掀起的细风打破凝滞的时间。

      施齐光本能地想掉头就走,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在阻止他——跨越十年的纠葛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