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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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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人,赵鹰扬趴在地上,下巴磕上粗粝的沥青路面,留下一道流血的伤疤。
施齐光放下袖子,“啊”了一声:“好像下手有些重。”他扫了一圈地上的人,“不过忍着吧。”
赵鹰扬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抡起拳头朝施齐光脸上挥,施齐光蹙眉,攥住他的手腕一扭,赵鹰扬五官挤成一团,痛苦吼叫。
“滚。”
施齐光把他甩开。
“怎么这么热闹?”
牧羡慈拨开花枝,脚下的胖子喉咙里挤出一声溢出来的呻吟。
“抱歉,没看见你。”牧羡慈把脚从他的肚皮上抬下来,歉疚道,“不过你以后也要注意点,不要影响他人的出行生活。”
谁家好人能说出这句话,胖子气得连声咳嗽,牧羡慈绕过他走到赵鹰扬,很温柔地笑。
“他的解题速度比你爸破产的速度快十倍。”
“你!”赵鹰扬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但他似乎很忌讳牧羡慈,或者他的家庭,快咬碎了牙龈也不敢驳斥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好好的手都受伤了。”牧羡慈拉过施齐光的手腕把他带到藤萝树下,指骨轻轻擦过手指细细的血痕,“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施齐光奇怪地看着他,只是被指甲划到了而已,他要是不说,自己压根不知道右手指节破皮了。
从小就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几乎常年不在身边的原因,施齐光吃过很多苦,有很多身材比他高壮年龄比他大的学生会在下学时间堵在他回家的路上,要么给他们跑腿要么给他们“保护费”。
施齐光从来不肯妥协,不妥协的后果就是挨打,他当然也不会屈服,他们抬脚踹他的脸,他就抡起拳头砸他们的肚子,他们人多打得猛他就一个人打得更不要命。
回去以后被外公外婆揪着耳朵教训是最好的结果,有好几次他被人送进了医院。久而久之也就练出来了野路子,比起以前和混混们拼命一样的打斗,他和赵鹰扬他们五个人打架像是在过家家。
“你怎么来了?”
“看你一直不回,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牧羡慈挑眉笑道,“没想到撞见了你一挑五。”他十分捧场地鼓掌,“施齐光你好帅哦。”
“……”施齐光顿了下,蹙眉,自言自语似的,“他们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牧羡慈看着他:“欺负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对了,我的酸奶呢?”
施齐光把钱塞进他手里,说:“你来都来了,自己买去。”
牧羡慈没接过那钱,而是握住他的手腕往国际部走。
施齐光没挣开他,牧羡慈挺拔的背影在光下投在地上,无比的修长。
两个人一前一后,影子仿佛融在一起。
教室里没有人,连走廊也十分安静,只有路过的寥寥学生。
牧羡慈把施齐光按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坐下,自己蹲下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注意到施齐光垂下眸看他的视线,他抬起头扬起嘴角,随后在施齐光震惊的眼神下,他单膝跪地,给受伤的无名指轻轻贴上创口贴,缠绕得很细致。
施齐光若有所思地举起右手:“你品味真与众不同。”
牧羡慈看着自己的懒羊羊创口贴,得意地笑:“好看吧?”
施齐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将牧羡慈和懒羊羊联系在一起实在是违和。
牧羡慈盯着他很认真地看了半天,开口叫他的名字。
施齐光去看他,不期然撞上他黑沉沉的眼睛,愣了一下。
“周末你有空吗?”他问。
施齐光想了想:“应该有。”
“那就好。”牧羡慈眼睛弯起愉悦的弧度,“对了,文学社下午有事,得麻烦你多等等我。”
施齐光点点头,他本来就是蹭人家的车,哪还能嫌人家放学晚。
教室里陆续有其他学生进来,目光都落在牧羡慈身边相貌出众的陌生面孔上,施齐光如坐针毡,顶着身后牧羡慈追随的视线快步走出教室。
他甫一拐过身体,背后有人风风火火冲进教室喊了一句“牧羡慈”。
都说“春天孩儿面,一日三变脸”,这话确是不假,他和牧羡慈一起走在外面的时候天还是蓝湛湛的一副春景正好的样子,现在已经是阴云蔽日,看起来要下雨。
“坏了坏了,我今天没带伞。”梁进趴在桌上哭丧着脸,“学校也不准汽车进学校,我得淋雨回去了。”
做题的功夫施齐光望了眼外头黑压压的天,他也没带伞。
天幕像是在憋着一个将要吐出来的秘密,阴云积了一下午,天气闷得人要喘不过来气,他才肯大发慈悲地一吐为快。
四角亭中,施齐光趴在石桌上,他等牧羡慈得睡着了。
雨滴打在胳膊上,紫丁香在细雨中娇弱颤抖,凉风朝亭吹过来,斜斜雨丝把施齐光的胳膊洗了一番。
被凉风吹醒的施齐光大脑放空了一会儿,透过紫雾渲染的花枝听见一声嘤咛。
等他冒雨走出四角亭剥开枝丛,修剪过的丁香花下一只躲雨的橘猫在泥泞的土地瑟瑟发抖,棕黄的猫瞳怯生生望向施齐光。
他心里一软,顶着一头雨把被淋得可怜巴巴的橘猫圈在怀里。
橘猫伸出肉乎乎的爪子搭在施齐光手腕,讨好似的舔了他一口。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柔和的微笑。
细雨沾湿衬衫,施齐光的头发软趴趴贴在额头,雨丝顺着他的刘海落入眼睛,泛起针蜇皮肤的感觉。
风势比刚才稍微大了些,晚来的春雨也显得不那么温和,他微微弯下腰挡住橘猫,往回猛扭过身冲。
橘猫喵呜嚎叫,身子灵活地跃到四方亭的台阶上,懒洋洋趴下盯着雨中相撞的两个少年。
施齐光被撞得一阵晕眩,额头火辣辣的疼,冰凉的雨打在上面,连着心尖疼得紧缩。
张开的雨伞落在青石地面,狼狈的少年捂着头“啊啊”哀叫。
到底是施齐光撞上去的,他扶着人胳膊把他扶起来,迅速后退一步问:“你没事吧?”
询问里掺着一丝紧张,一直垂颈捂住自己脑门的少年睁开一只眼。
“好痛啊,”少年嘟囔着抱怨,哀怨地盯向施齐光,“都怪你。”
这是个十分白皙秀挺的少年,现在的年龄还保留着少年人的青涩美感,等长开以后一定会是个英俊的青年男性。
施齐光诚恳道歉:“对不起。”他担忧地暼了少年一眼,“要是很疼的话,我带你去医院吧。放心,我出医药费。”
少年融在施齐光平静又愧疚的目光中心神晃荡,冰凉的雨滴拍在脸上也拉不回他的思绪。
“施——齐光?”少年怔怔出声。
施齐光怔住:“你认识我?”
“啊,我……我认识,不是,不认识。”少年回过神红了耳尖,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全身都被雨淋湿,笨拙地举起手边的雨伞给两人挡雨,伞面倾向施齐光。
“我是听牧羡慈提的。”少年露出一对虎牙,“我叫裴复。”
裴复……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不止一个人提过,他搜肠刮肚一番,才在牧羡慈和梁进的谈话回忆里对这名字有了零星印象。
施齐光顺了一把碍眼的头发,问:“裴同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复不明所以:“什么?”
“……我们能站起来说话吗?”
裴复愣了一下,旋即噗嗤笑起来,两个人挤在伞下三两步站在亭中躲雨。
雨中的紫雾更加朦胧,裴复把橘猫放在大腿上,调侃道:“小美女,你好像又胖了。”
橘猫似乎很熟悉裴复,把他的大腿当床,懒洋洋趴着舔舐自己爪子,姿态骄矜。
穿着湿衣服很难受,施齐光坐立难安,捏起衬衫领口,凉风灌过,他胸口一凉,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牧羡慈让我来转告你,文学社团今天临时计划有变,恐怕要活动很久,让你不用等他。”裴复哼着街头最近流行的歌曲小调。
施齐光把眼神从国际部的方向移回来,裴复头也不抬地撸猫,察觉到对面的视线,抬头悠悠笑起来。
施齐光问:“为什么会让你来传话?”
“当然是因为……”裴复食指竖在唇边,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施齐光见他这么神秘,不由得认真地凝望过去。
“因为我要回家!”
施齐光:“……”
“哈哈哈哈哈。”
裴复咯咯笑道:“牧羡慈竟然猜对了,你还真问了为什么。”
施齐光扯了下嘴角:“他都和你说我什么了?”
裴复放下橘猫,不急不慢地起身,把衣摆拧成麻花挤水。
他做起这套动作特别斯文。
“秘密。”裴复愉悦地说。
施齐光叹气:“一定不是好话。”
“谁知道呢,是好话还是坏话也许分人。”
裴复打开雨伞,蹲下拍了拍橘猫毛茸茸的湿脑袋:“说了多少次,要自己学会避雨,不要总是傻乎乎地趴在树下。”
他像嗔怪自己不懂事的妹妹一样对橘猫训话。
“快过来。”
突如其来的吩咐。
施齐光掀起薄薄的眼皮,伞下的裴复布下一级台阶,扭头,唇瓣漾起蓬勃笑意。
“雨太大了,我们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施齐光在车里看到了窗外一个佝偻着腰在垃圾桶里捡废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