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Chapter 3 ...
-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看着方清纵满背的伤痕,谢逢微微眯起眼眸,眸中似有暗潮涌动,却又强行敛去嘴角那抹即将溢出的笑意。
那神情,分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若此时方二爷稍一回头,定能察觉到谢逢那隐匿在平静面容下,别样的心思。
此刻的谢逢哪里有半分刚才表现的逆来顺受的样子,全然就是一只眼冒绿光,偶然得了趣,逗逗乐子的狼。
“二爷想听什么?”谢逢轻启朱唇,嗓音温润如玉,缓声问道。
方清纵调整了坐姿,斜靠在椅背上,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颇为随意:“你拿手的曲目是什么,就来那个吧。”
他本就对这戏曲之事不甚精通,平日里除了家中老娘生辰时,曾请过几次戏班子回家唱戏,略略听过几段,其余时候,从未踏入过戏园子半步。
于他而言,这戏曲不过是个消遣,哪里知晓那么多东西。
谢逢闻言,微微一笑,随即敛去笑意,敛声屏气,缓缓开了腔:“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1】
方清纵本是半阖着眼,只待听个热闹,可一听这戏腔,当即睁开眼来,面露诧异之色。
那声音婉转悠扬,宛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与他这男儿身形成鲜明对比,直叫人眼前一亮。
他虽不精于戏曲,但这女声般的婉转腔调,实在太过独特,竟让他一时有些失神,只怔怔地望着谢逢。
方二爷那错愕的眼神,尽皆被谢逢收入眼底。
谢逢眼眸微微一转,旋即敛去那抹促狭的笑意,敛声屏气,将那戏腔唱得愈发婉转动人:“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
他轻抬手腕,尽管没有水袖在身,动作翩然依旧。
一举一动皆带着几分灵动,引得人目不转睛。
“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2】
唱到那需互动之处,谢逢身形一转,竟直接将方清纵当作了对手演员,半倚靠在他身上,那姿态,似是浑然天成,毫无半分做作之意。
他指尖轻点,似是不经意间落在方清纵胸口,轻盈若蜻蜓点水,却又带着几分微妙的挑逗之意。
方清纵被他戳了一下,身形猛地一哆嗦,下意识挑起眉头。
可谢逢没有半分停留,旋即转动身形,调整了动作,全然没有半分留念:“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3】
谢逢声调婉转,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唱曲中。
“台上”是名角儿,风姿绰约。
可惜,台下的听客却是个不懂风情的囫囵人,不多时,便在榻上睡着了。
方清纵睡得毫无半点防备,身形歪斜,头歪靠在一边。
眼瞧着他这般睡姿,谢逢唱曲声渐歇,缓缓在他身前位置坐下,目光落在方清纵脸上,微微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好笑。
睡着时的方二爷,少了平日里的飞扬跋扈,眉眼舒展,本就清俊的面容温顺了不少,仿若一只乖巧的猫儿,蜷缩在榻上。
谢逢调情似的,伸出白皙手指,在他面颊上划了两下,指尖轻柔,带着几分促狭:“你倒是不认生,上来就管我叫妈妈。”
似是想起了方清纵故意挑衅时的嚣张样子,谢逢神色似哀怨,又隐约有些兴奋。
竟将他的脸往胸口上摁,浑身酒气,险些熏死他。
可话又说回来,到底是千娇万贵长大的,细皮嫩肉,一掐就容易留个印儿。
谢逢稍稍凑近了些,轻声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妈妈,赶明儿你老子对你不好时,就来找妈妈好了。”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戏谑,又似是带着几分认真。
“妈妈瞧着你这张脸的份上,疼你。”谢逢说着,倒是把自己逗笑了。
……
方清纵于朦胧中醒来,只觉浑身舒坦,也不知道多时没睡过这么一个安稳觉了。
可谁料睁眼时,入目之景却让他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身旁的美人儿睡眼惺忪,衣衫凌乱不堪,那本该被妥善遮掩的香肩,此刻竟半露在外,白皙如玉,引人遐想。
方清纵心下大骇,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直冲脑门,险些将他吓得半边身子都给他吓麻了。
缓过神来,他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动作之大,连带着将身旁的睡美人也惊得从睡梦中醒来。
方清纵下床的着急,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谢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瞧见方二爷一脸慌张,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警惕,似是将他当作了什么洪水猛兽,偏偏又气又说不出话来的倒霉样。
他不禁觉得好笑,嘴角微微上扬,轻声笑道:“二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做了什么噩梦,被吓成这般模样?”
方清纵面色涨红,有些许窘迫。
就这点猫儿胆,还敢和他说跟他暗度陈仓,怕是真度了,起不起得来还两说。
方清纵皱眉,沉声问道:“我为何会在你床上?”
谢逢闻言,立刻摆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眼眶微红,声音也轻了许多:“二爷昨日说累了,要在此处歇息。大帅又吩咐我不得离开院子半步,我只能将二爷扶到床榻上。哪知二爷竟拉着我,不让我走……”
“那你又为何在床上!”方清纵听得头都大了,心中满是烦躁。
他平日里虽风流不羁,却也顶多喝喝素花酒,风月之事从未沾染。
这般场面,他实是头一回遇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语气也变得有些冲了
方清纵听了这话,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若不是面前还站着个大活人,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酒虫上脑的蠢东西,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他心中暗骂自己,却又不好对谢逢发作。谢逢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若是被他呵斥几句,怕是真要哭出来。
更何况他总不能像对付别的泼皮无赖似的,给他两鞭子?
就他这小身板,两鞭子下去,怕是连小命都要没了。
谢逢存心耍他玩,神情中满是委屈。
方清纵心中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本就是来找事儿的,如今事是找了,可也太下流了些,他自己都觉得不耻的很。
思虑良久,他终究是抬脚便走,欲将这尴尬之事暂且搁置,待日后脑子清醒了再说。
“二爷,”偏在这时,谢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慵懒与娇软,直直撞进方清纵的耳中。
那一声“二爷”喊得又酥又软,似是带着几分委屈之意,直叫得方清纵骨头都软了几分,险些脚下一软,便要栽倒在地,给他大早上磕头问安。
看到这一幕,谢逢险些笑出声来。
方清纵匆匆回了自己屋子,换了身衣裳,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补补方才被惊醒的困意,却听门外传来管家的敲门声:“二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帅和大小姐都已经过去了。”
方清纵一听这话,便放弃了睡觉的想法,起身出去。
餐厅之中,方大帅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口吃肉。
倒是一旁的方大小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显然是昨夜哭得厉害。
她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饭菜,却毫无食欲,只是偶尔拿起筷子,随意地拨弄几下。
“阿姐,早!”方清纵快步走进餐厅,先与方珂打了声招呼,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可也只是看了方大帅一眼,并未多言。
方大帅抬眸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满:“眼瞎了,看不到你老子在这?”
他这话虽是斥责,却也带着几分老父亲的骄纵。
虽说两人昨日闹了不愉快,可大帅是个不记仇的人,打过了,他也改了,便不再揪着不放。
闻言,方清纵脸上扬起一抹故意作出的虚假笑意,那笑容虽好看,却透着几分不自然:“爸爸,早上好。”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更是让方大帅冷哼一声。
“瞧你们一个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气都气饱了,能有什么好。”方大帅话刚说完,便见方珂皱起眉头,一副又要闹腾的表情。
他赶忙打住,其实他倒不是怕这个女儿,纯粹就是嫌她哭个没完,闹得耳根子不清静。
早饭吃到一半,忽见有副官凑上前来,在方大帅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方大帅听了,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放下手里的餐具,起身便走。
可刚走到门边,他又想起这两个不省心的玩意,回头道:“你俩给我安分守己一点,少出去惹是生非。”
交代完后,方大帅利落走人。
方清纵一边往嘴里塞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昨个好端端的,哭什么?”
“有仪嫁了。”方珂说起昨个伤心的缘由,又是一副伤心作态。
方清纵听了这个名字,觉得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陈有仪,宝瑞商行家的。”方珂说道。
提到宝瑞商行,方清纵可算是想起了这个陈家小姐是哪位,可不就是他姐的麻将牌搭子。
“她嫁了有桩好姻缘不是个好事吗,你哭个什么劲。”方清纵被面包噎着了,干脆放下了剩下没吃完的部分。
“真要是桩好姻缘也就罢了,她嫁的是清辽的齐司令。”方珂说道,“齐良都已经六十了,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又跟咱家有仇,她嫁了以后我们可不就是见不着了。”
他本以为不过是哪家公子看上了陈有仪,却没料到竟是清辽的齐司令。
那齐司令是个狠角色,名声颇大,且与方家早年间因抢夺地盘往来结下过梁子,两家虽未公开撕破脸,但彼此间早已心存芥蒂。
“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虽说你俩关系不错,却也没到生死不离的地步,何至于哭成这样?”方清纵很是不解。
方珂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你个冷心冷肺的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