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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和我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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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焦急等待救护车到来的间隙里,解凯翔不知何时停止了抽搐。
宋南鸥只觉脑中混乱一片,他居高临下,长久的凝视着那双无神眼睛,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诡谲气息。
怎么偏偏这么巧?
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是解凯翔?
脚下的坚硬瓷砖在此时此刻慢慢裂解,融化,像只早有预谋的野兽,下一秒即将把人吞噬殆尽。
一股极端寒意混合着挥之不去的悚然感自他脚下席卷而来。
宋南鸥清楚知道,背后的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送到自己地址的外卖,特意额外加给全场的香菜,还有那仅有一份的,邀请般的奇异蒜香。
除了在场之人,还有谁能把局势掌控的这么精准?
没错,宋南鸥爱吃蒜。
对方很清楚他的口味,同时也很清楚今天这蛛丝般紧密联系的复杂关系。
如果宋南鸥刚才在场,毫无疑问他是那个有资格最先挑选口味的人。但凡中间没有一点差错,今天躺在地上的人非他莫属。
“嘭——”
外面突然传来大力锤门声,他迅速从刚才那种意识解离般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
“是警察吗?谁去开门啊?”
冉梅梅带着哭腔的尖利嗓音突兀响起,她攥紧手机,勉强倚靠在墙上,浑身发抖道:
‘他快死了!你们谁去开个门啊!’
王思奇和清秀少年挤在离解凯翔最远的一个角落,纷纷别开眼不去看脚下情形,哆嗦吼道:
“你带来的人,死了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去啊!”
"万一……是凶手呢。"
他身边的少年垂着眼帘,小声附和着。
他们都听说过王阳浩当时的惨状。以及……
宋南鸥如有所感,目光轻拂过面前场景,包括冉梅梅在内,众人见状,纷纷默契别开了眼。
他不禁内心冷笑一声,知道这件事过后,他大概会沦落到顾声声那样人人避如瘟神的境况。
王阳浩,解凯翔,甚至今天这场充满目的的饭局,均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宋南鸥懒得深想他们每个人的心思,大跨步来到玄关处,一把拉开厚重铁门。
“发生什么事了?”
许应沉站在门外,盯着面前高大青年,目光晦暗,嗓音沙哑道。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你的朋友,有些扰民了。”
他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感觉到对方与往常大不相同的锋利目光,于是垂头暂避锋芒,文雅道:
“就算年轻人很有活力,也实在有些过分了,我明天还要工作,可以互相体谅吗?”
宋南鸥自上而下,目光怔怔盯着他那掩过面颊的凌乱碎发,无声张口,大脑疯狂组织着措辞,最终却卡在喉间无话可说。
“……”
许应沉察觉到了对方的一言不发,于是微微抬眼,习惯性想找寻对方双眼,以此窥探内里的情绪,但看清他身后场景的瞬间,他突面色一变。
“……操。”
他叹息般低声喃喃道。
宋南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面部轮廓扭曲了一瞬,眼中淡漠神色由波澜不惊层层递进,最终转为风雨欲来的暴烈狰狞。
两人无声对视,下一秒,许应沉大力推开宋南鸥,几乎连滚带爬来到解凯翔面前。
“深呼吸!”
他迅速脱下衣服垫在解凯翔身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防止摩痉,清瘦指节把那堆秽物从口腔里剥离,回头喝道:
“打120了吗?”
“打了。”
宋南鸥喉头滚动,快步来到许应沉身后,试图帮他一起止住解凯翔的摩痉。
许应沉半跪在闪烁着油光的面汤里,苍白指尖自口腔深入咽喉,语气急促的命令道:
“给我倒杯清水,一千到两千毫升,马上。”
宋南鸥闻言,下意识点头,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的瞬间,迅速起身离开,许应沉则大力抠挖着病患舌根。
片刻后,解凯翔的瞳孔随着疼痛感有了微小变化,喉头也有了轻微的吞咽动作。
许应沉微不可见松了口气,将宋南鸥递来的清水灌入解凯阳口腔,强行令他仰头,那无神眼眸在外力的刺激下终于流露出一丝生命的色彩。
“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身后是宋南鸥带着体温的坚实小腿,解凯翔没有了自主行动能力,几乎整个人都靠许应沉的双臂在支撑着。
许应沉懈了半分力,脊背靠在宋南鸥身上,边稍做解释,边上手用力顶开对方口腔。
濒死之人的挣扎力道是非常恐怖的。宋南鸥随着他的动作朝那满是污秽的指尖看去,发现不知不觉间,对方手上早已满是解凯翔挣扎咬出的细密创口。
然而许应沉却面色不变,继续将自己的指尖往对方喉口深处探去。
“…咳…呕——”
随着清水入喉,他的急救工作好做了不少,解凯翔终于开始有了微弱的身体自主反应。
大口秽物从喉腔里吐出,对方瞪直眼睛,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扯着许应沉小臂,他则面色不变,一直在关注着解凯翔的面部表情。
“什么时候打的电话?大概多久能来?”
“他趴下的第一时间就打了,救护车……”
像是在回应宋南鸥的话,下一秒,救护车那独有的紧迫声音自楼下传来。
许应沉闻声抬头,却措不及防撞入了对方幽深眼底,两人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场景里对视。
“没事。”
片刻后,许应沉终于勉强微勾唇角,轻声柔和道。
“吓到你了吗?他农药摄入过量了,能吐出来就好办。放心,死不了。”
……他明明没有展现出任何脆弱的一面,许应沉却如同长久身处黑暗的野兽,敏锐从细枝末节里捕捉到了那丝连宋南鸥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隐秘不安。
宋南鸥直直看入对方沉如墨色的狭长眼眸,妄图从中找到任何能令他安心的异样神色,但很可惜,里面除了宋南鸥自己的身影,什么都没有。
“直到急救来之前,一直给他保持呼吸顺畅,我走了。”
片刻后,许应沉或许是意识到了两人间那古怪氛围,于是主动别开眼,将解凯翔调整成呼吸顺畅的姿势,起身准备离开了。
“等等。”
宋南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喉头微动。
这人常年一身灰到朴素的肥大衣料,将自己包裏得十分严实,衬得身形愈发清瘦伶仃。
他实在是太灰暗了,仿佛这绚烂世界腐化时轻飘飘遗落的一粒尘埃,低到土里去,纵使无人在意,却十分自得其乐。
“一起吧。”
宋南鸥低声开口,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应该把他留下,于是他就这样干了:
“我去联系他家里,”
说罢,目光拂过床上三位深深松了一口气的少爷小姐们,意味不明道:
“会很麻烦,得有人看着他。”
许应沉沉默片刻,像是默认了,丢了句“我去洗手”便径直往卫生间里去。
房间里除了楼下愈发紧迫的脚步声,清水冲刷皮肤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等他们再次有时间正面相对,已经是把解凯翔送进医院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不出意外,解凯翔的妈妈报了警。
那是个十分富态的中年女人,听到消息的瞬间,天塌了般声嘶力竭嚎了起来。
此时此刻,无论宋南鸥家里多么富有,他对他们家的事业如何有帮助,他现在都只是那个给解凯翔适成伤害的罪魁祸首。
“在你家出了这种事!为什么警察不抓你?!”
女人的泪眼晕湿了黑色睫毛,亮色甲片紧紧抓着宋南鸥小臂:
“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巴结你没用!一个被爹放弃的野杂种……”
“太太,您情绪实在太激动了,现在孩子情况刚稳定下来,不如先去陪他休息?”
随着许应沉嘶哑嗓音响起,那双瘦削指节以一种与它十分不相称的大力平稳将女人重心转移开来。
他灰扑扑的穿着在女人面前堪比乞丐,可手上还在渗血的纱布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女人知道眼前这位是她孩子的救命恩人。
许应沉微微偏头,躲避了对方投来的打量目光,垂着眼帘温声安慰道:
“遇到这种事情不是他们的错,警察在叫他做笔录,太太,您该休息了。”
“……”
解妈妈没有再说话,她紧抿唇,深深看了宋南鸥一眼,拎着包头也不回离开了。
女人高跟鞋发出的脆响声里,许应沉动了动左手,将一条穿着黑线的吊坠勾在宋南鸥指尖,依旧没抬头看他:
“说好的礼物,不要就扔掉吧,反正不值钱。行了,我该走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明明今晚还在敲门控诉对方扰民,如今却硬生生陪他熬了半宿。
许应沉除了这句话什么都没说,那群少年们也在撇清关系后各自离开。
宋南鸥站在走廊,冷白灯光直直刺入他眼底,映出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神色。
他勾了勾手,澄澈如水的透明琥珀里,一只黑猫定定看着他,那金绿竖瞳在灯光映衬下熠熠生辉。
是一个很小的装饰品,拇指大小,里面的猫儿半个身子蜷成一团,毛流质感柔顺温软,仿佛下一秒就活过来似的。
“等等——”
瞬息间,宋南鸥快步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冰凉手腕。
他可能从未如此挽留过一个人,掌心滚烫又湿腻,汗津津的,但面上永远是那惯有的高傲神色,盯着对方白暂脖颈沉声开口:
“和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