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回魂 ...
-
自从明初跳楼，江屿笙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比过去几年的他更沉默寡言，整日呆在四楼那个走廊尽头的屋子里，看着明初留下的东西发呆。
“江先生，您不能再这么喝了。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呀。”
江屿笙靠在床头，手里拿着酒瓶，一口一口往嘴里灌：“李嫂，您别管我了，回去吧。”
几日前，江屿笙就已辞退了李嫂。但看到江屿笙这副样子，她怎么也放心不下。
之前她就对江屿笙和明初的事很在意，还劝过江屿笙几次。人走了才知道珍惜，李嫂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两位先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能看出，两个人明明是互相喜欢的。
李嫂最终还是走了。
江屿笙闭上眼。这个房间太空了，空到不像有人曾在这里住了五年。
一个人呆在这里的时候，江屿笙总爱打开衣柜。衣柜里明初的气息最浓，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三套衣服，却是仅有的留有他气息的东西。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只有呆在明初的床上才能获得一丝心安。
酒吧的音乐很吵，酒也很苦。江屿笙只管烈的点，不要命似的往嘴里灌。
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但江屿笙恍惚间，好像见到了明初带着些许笑意的脸，正专注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张开双臂。
江屿笙张了张嘴，轻声呢喃：“是你吗？是你来接我了吗？”
从酒吧出来已是深夜一点，江屿笙叫了代驾。
深夜的街道没什么车辆，代驾心急，一脚踩下油门。
江屿笙眼睁睁看着卡车朝自己的车撞来。
痛，除了痛还是痛。
江屿笙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流血，好像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没有干净的地方。
他确实已经脏透了，已经配不上那个干净无暇的明初。
闭上眼之前，江屿笙微微牵起嘴角，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泪。
江屿笙剧烈喘息着从梦中醒来，心脏仿佛还在疼痛着，他紧紧皱着眉，环顾了一下四周。
是了，他今天在明初家里过的夜。
自从明初从家里搬出去已经快半个月，直到江屿笙偶然看到明初家里的冰箱空空荡荡，除了矿泉水和冰淇淋之外再无他物，放心不下的江远风和薛静就让他多来这里陪陪明初。
这个屋子里除了生活必需品，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就好像……就好像上一世一样。
江屿笙坐在客卧的床上，他刚刚好像是做了个梦，又好像是死而复生一般。前一世的记忆愈发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明初是怎么对他表白，怎么追求他，怎样被爸妈发现，再到后来，他怎样折磨明初……
一幕幕像电影般在脑海里放映。
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江屿笙眉头紧锁，他想起了在生命的最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怎样的爱着明初。
上辈子江屿笙是来过桂花城的，且来过很多次。
他们的故事，始于孩童时代。而他们之间的爱情，始于大学时期。高中毕业那年，明初像个明艳的小太阳，宣布了对江屿笙的喜欢。他的喜欢炽烈、干净，而江屿笙却畏首畏尾。
他说“你不要这样”，明初却说“我们慢慢来”。他说“你只是对我太依赖，其实那不是爱情”，明初却说“我只会喜欢你”。
明初说过，他要和江屿笙考同一所大学。他说到做到，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他和江屿笙的H大通知书一同寄到。
他和江屿笙进了同一个专业，后来又苦求辅导员换了宿舍，和江屿笙进了同一个宿舍。他们变得更加亲密无间，那时候起江屿笙的内心在狠狠动摇。
终于在大三开学之初，江屿笙无法在忽视自己内心的情感，接受了明初不知道第几次的告白。
那天明初很高兴，那天他的笑容是江屿笙见过最难忘的风景。
明初拉着他偷偷溜进宿舍的卫生间，做了他一直很想做的事——狠狠亲上江屿笙的嘴唇。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两个人都很生疏，但同样急切，江屿笙抱着明初的时候，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那时明初已经从江家搬了出来。
周末的时候，江屿笙和明初说回家住，其实却是回了桂花城，过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周末。
这个房子里，留下过他们太多的回忆。
这里，是他们的第一个家。
这天晚上，江屿笙从噩梦中惊醒，再也没能睡着。回想起这半个多月明初的异常，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不是明初忽然性情大变，也不是魏梶口中的失恋，只是，经历过那几年的变故，怎能不改变一个人呢。
也是这时，江屿笙才发现，18岁的明初和27岁的明初，完完全全是不同的样子。
快天亮的时候，江屿笙隐约听到明初房间里传来声响。一开始他以为是明初醒了，但当他走到门口，却听到明初似乎在叫喊。
顾不得太多，江屿笙推门进去，见明初侧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冷汗。江屿笙慌忙走过去，正要去叫醒明初，突然愣住了。
明初睡在床的边缘，呼吸急促，整个人不停颤抖。他的右手直直伸在外面，紧握着拳，一动也不动。
江屿笙轻轻搭上他的手腕，明初在梦里猛地震动了一下。那是上一世，江屿笙竟然用手铐把明初铐在床头留下的心理阴影。
江屿笙跪在床边，看着眉头紧锁的明初，心痛难忍，想抱一下他，却又怕更让他害怕。
最终还是没忍住，俯下身，轻轻把明初揽入怀中，声音低到微不可闻：“不怕，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对不起。”
明初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上辈子的噩梦。他是被江屿笙叫醒的，醒来时梦中的脸近在眼前，差点又吓晕过去。
“做噩梦了？”江屿笙温柔地替他擦额头上的汗，“多大人了，做噩梦还能被吓成这样。”
明初很想吐槽，做噩梦被吓到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明初喘了几口气，算了，不想说话。
江屿笙跟明初一起洗漱完，下楼买了早餐，又和明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点没有想走的意思。
明初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江屿笙理所当然道：“我是来照顾你的。”
明初沉默了下：“你不会要照顾到开学吧？”
看着明初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江屿笙既想笑，又觉得心疼。
“一会带你去吃个饭，下午再给你买点东西，你这儿太空了。”
太空了，得把它填满才行。
桂花城虽是老小区，附近除了基本的生活设施，商场和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
江屿笙带明初去吃了川菜。明初口味重，以前两人出去吃饭常吃的就是火锅川菜之类。
但今天明初面对一桌他曾经喜欢的菜，只是动了几下筷子。
“不好吃吗？”江屿笙问。
“没有。”明初摇头，“只是有点没胃口。”
江屿笙没勉强，将他没吃完的收了尾：“走吧，去买东西。”
“真要去啊？”明初犹豫，“我没什么东西要买的。”
“你这两天在家都吃什么？”江屿笙猝不及防问他。
“就……外卖。”
江屿笙无奈：“你说要自力更生，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吗？”
明初懵了一瞬，什么自力更生，那只不过是他随便找的借口，为了从那个家出来罢了。
“走吧。”江屿笙没再给明初拒绝的机会，转身进了商场。
明初没想到江屿笙的买东西是这样的。超市几乎被他洗劫一空，推了一辆手推车装得满满当当。
锅瓦瓢盆，柴米油盐。明初觉得江屿笙是冲着把他厨房填满去的。
好在明初的房子够大，江屿笙这一大车的东西摆完，不多不少，多了些烟火气，却不显得乱。
“其实我一个人也不做饭，用不着这些……”明初小声说。
江屿笙沉默了一会儿，说：“忘了买菜了。”
明初：“……”
见江屿笙真的打算去买菜，明初追上去，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问：“你不回家吗？”
“我不放心你。”江屿笙实话实说，“没人照顾你你就吃外卖，对身体不好。一会我们多买点菜，自己在家也学着做点。”
似乎并不相信明初会自己做饭，江屿笙又补充道：“我会经常过来的。”
“不用——”明初抿嘴，“我自己做饭就是了，你别跑来跑去了。”
江屿笙嗯了一声，但明初却觉得他并没相信自己的话。
两人都不怎么习惯去菜场，便去了超市买菜。
江屿笙推着车，明初在后面跟着。
明初曾看过很多次江屿笙的背影。从小他就爱跟在江屿笙身后问东问西，或者缠着他陪自己玩，很少有这样安静走着的场景。
“芹菜吃吗？”
明初从回忆中脱身，下意识道：“不吃。”
没听到预期的回答，江屿笙微愣，记忆中明初是爱吃芹菜的。只是他偶尔做菜时，如果家里正好有芹菜，他便特意把芹菜做坏，或是加许多盐。
幼稚到可笑的手段，明初却像是没察觉，把属于他的那份吃得干干净净。
明初从没说过，有时并不是他真的无动于衷，而是那时的他味觉下降的厉害。吃着江屿笙做的菜心中欢喜，至于味道如何，他根本无从在乎。
明初真的变了。
现在的明初，与其说是成熟，不如说是更沉默了些，性子也有些闷，反倒贴近江屿笙印象中那个被他关在家里的少年。
现在看来，似乎连饮食习惯都改变了。
想到这改变是为什么，江屿笙心里一阵发酸，连忙偏头不去看他。过了一会，才故作无事笑道：“行，那买点虾吧。”
江屿笙的厨艺并不比明初高明多少，只是按着菜谱循规蹈矩地做，味道也还算不错。
晚饭的时候明初和中午一样沉默。江屿笙也有自己的心事。
江屿笙买的很多，还剩了大半放进冰箱。他洗了碗才离开，明初揪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