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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星海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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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渥的银冠穗子垂在肩头,坠着三十七枚铃铛,每一枚都刻着苗寨先祖的名字。省城大学的毕业证书被他仔细叠进绣着蝶纹的布包,酸汤鱼的香气从吊脚楼木窗飘进来时,阿爸正倚在门框上擦拭苗刀,刀锋映出他颈间晃动的长命锁。
“明日下山,让那些‘赛博人’瞧瞧,”阿爸屈指弹了弹刀刃,震落几片攀在刀鞘上的蛊虫,“咱们苗疆的少主比机甲还威风。”
竹渥笑着将青铜蛊匣收入怀中,本命蛊血蝉在匣内轻振鞘翅,溅起几点幽蓝火星。这本该是二十年来最安宁的黄昏——直到天空裂开一道猩红的伤口。
山雀突然成群撞向神鼓柱,檐角铜铃发疯似的摇晃。竹渥冲到窗前时,看见云层后浮出一颗燃烧的巨眼,陨石雨撕开天幕,将远山化作沸腾的血池。阿妈的酸汤鱼泼在地上,瓷碗碎裂声被轰鸣吞没。
“进蛊洞!”阿爸的苗刀劈开坠落的梁木。竹渥被推搡着跌进地道,怀中蛊匣撞得肋骨生疼。最后的记忆是阿妈将长命锁塞进他掌心,血蝉炸成赤雾裹住双亲,而他的脊椎在坍塌的洞口中发出脆响。
黑暗吞没了一切。
寒冷。
这是竹渥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淡蓝色液体从鼻腔倒流回喉管,带着金属腥甜的味道。他蜷缩在透明舱体内,十七根半透明的导管正从皮肤下缓缓抽离,在苍白的躯体上留下蛛网般的红痕。舱外传来模糊的人声,像是隔着水波的呓语。
“……冷冻舱编号E-0012,古地球纪元遗物……”
“等等!生命体征在飙升!”
竹渥猛地撞向舱盖。液体飞溅中,他看见三个银色人影疾退,枪械上膛声清脆如银器相击。肩头传来细微的瘙痒——本该湮灭在陨石中的血蝉正伏在那里,鞘翅泛着诡异的机械蓝光,复眼闪烁着不属于活物的数据流。
“别动。”低沉的男声穿透舱体。
竹渥僵住了。不是因为这陌生的语言,而是舱外男人耳垂晃动的银饰——月牙形苗银耳扣,边缘錾着和蛊匣上一模一样的螭纹。
医疗舱的白光刺得人眼眶酸胀。竹渥缩在扫描台角落,腕间扣着冰冷的金属环。三个穿白袍的人在全息屏前争论,扭曲的星际文字像蛊虫在符纸上爬行。血蝉蛰伏在他发间,他能感受到这小东西正在吞噬扫描仪的射线——鞘翅边缘的蓝光又深了几分。
门扉滑开的轻响让竹渥绷紧脊背。五个身影鱼贯而入,为首的男人披着黑色军装,耳垂银扣随步伐轻晃。竹渥的指甲掐进掌心,长命锁在颈间发烫。
“能听懂吗?”军装男人俯身,灰蓝瞳孔里凝着寒霜,“我们是星际救援队。”
竹渥的回应是掀翻医疗仪器。血蝉化作银丝绞向对方咽喉,却在触及皮肤前被无形的屏障弹开——男人周身浮起冰晶般的精神力场,将虫群冻在半空。
“指挥官,要上束缚器吗?”
“不必。”被称为指挥官的男人抬手制止部下,“陆衔星,调取古地球语言库。”
角落里的眼镜青年推了推镜框,全息屏突然投射出扭曲的苗文:【我们不会伤害你】。
穿白大褂的女人忽然上前,掌心悬浮着一枚莹蓝耳钉:“这是翻译器,可能会有点刺痛。”她的帝国语被转换成生硬的苗疆官话,带着古怪的腔调。
血蝉的鞘翅猛然张开。竹渥后缩时撞翻了药液架,玻璃碎裂声惊得众人拔枪。混乱中,指挥官摘下自己的银扣耳饰,轻轻放在扫描台上。螭纹在灯光下流转,与竹渥蛊匣上的图腾完美重合。
“你母亲的?”指挥官用新载入的苗语问道,声音像经年积雪缓缓消融。
竹渥的指尖颤了颤。颈间长命锁突然发烫,锁芯投射出全息影像——燃烧的苗寨上空,赤红光束撕裂陨石雨,冷冻舱植入过程闪现着帝国皇室的狼首徽章。
医疗舱陷入死寂。
“看来我们捡到了不得了的古董。”门口传来带笑的男声。竹渥转头,看见个把玩翡翠扳指的金发青年,袖口绣着商会的玄鸟纹,“按星际遗产保护法,他该被供在博物馆。”
“或者被皇帝切成标本。”角落里抱臂的黑发男人冷笑,义眼闪过红光。
“江断潮。”指挥官警告地瞥去一眼,“联系叶沉璧准备治疗舱,他的内出血还没止住。”
治疗舱的穹顶像口倒扣的琉璃棺。竹渥躺在纳米液里,看着淡金的光束扫过伤口。血蝉趴在舱盖上,机械触须刺入控制系统,将陌生的星际文字转化成蛊虫能理解的生物电波。
门外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他的基因链有37%无法解析……”
“那些银纹是某种共生体,和指挥官的旧伤……”
竹渥的指尖抚过心口。那里本该被钢筋贯穿,此刻却爬满蛛网般的银纹,随着呼吸明灭如星屑。舱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指挥官的身影映在雾化玻璃上,苗银耳扣的轮廓清晰可见。
“明日启程去天狼星。”男人的声音透过翻译器传来,“你的伤需要更完善的……”
竹渥突然捶打舱壁。血蝉感应到他的焦躁,鞘翅高频震颤发出警报。指挥官皱眉启动紧急通话:“哪里不适?”
“你们……”竹渥的苗语被翻译器扭曲成机械音,“为什么有苗疆的银饰?”
沉默在舱室内蔓延。许久,指挥官抬起右手,精神力丝线在空中交织成星图:“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精神图景里,会有你蛊匣上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