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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霓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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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霓虹
越星还是没能休够一个完整的年假,就被一个电话紧急call回了星海。
飞机起飞前,越星才把改签后的机票拍照发给陆怀舸:事发突然,提前回去处理工作。
这是他们加微信后,越星发送的第一条讯息。
看着停留在上面的‘我们已经是好友了,快来聊天吧’,越星没等陆怀舸的回复,关闭了手机。
落地星海,机场赶回家放了个行李箱的功夫,越星就换好职业装直奔事务所。
律所前辈张若驰西装革履,看见越星时还不忘调侃:“越律,杀夫案,有的忙了。”
越星看着自己的桌子上已经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带组实习生魏嘉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冰美式,人情世故地打着招呼:“越律,你回来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知会我跟思萱一声就行。”
“谢谢你的咖啡。”越星接过冰美式,环顾自己带的两个实习生,露出一个友善的笑,“一起去空会议室吧,晚上我请大家吃夜宵。”
虽说这两个人只是实习生,但各个已经开始当精兵用。
魏嘉与梁思萱纷纷低头,知道‘夜宵’不过是要加班到半夜的预警,但谁也不敢表现得异样。
刑事事务与民商事务的案件不同,不仅对个人能力的要求更高,也更讲人脉圈层,带她们的越星就是刑辩律师,更是近几年红圈所炙手可热的刑辩新星,能在承岸跟着越星师姐实习已经是托了关系,她们两个人谁都想留下来。
一摞摞卷宗、证据材料、法律条文,看得大家眼睛直发酸。
团队三人分工后,每人还有将几百页卷宗要看,中午越星抽空定了午餐直接送达到律所,三人就着卷宗下饭,个中滋味不必说。
会议室里,越星正在快速浏览警方初步报告,魏嘉眼睛因为缺乏睡眠已经有了明显的红血丝,但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检索类似案例,梁思萱则皱着眉头研究现场照片。
“基本情况。”到了晚上十一点,越星终于敲了敲白板,剩下两人的目光集中过去,“当事人,32岁,家庭主妇,被控杀害身为房地产公司高管的丈夫。死亡时间是6号晚上8-10点,凶器是厨房的一把菜刀,上面只有当事人的指纹。邻居证言称听到两人在7点半左右激烈争吵,然后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魏嘉举起手:“尸检报告呢?”材料里并没有。
“还没出来,但据警方透露,一刀致命,直插心脏。”梁思萱指着白板上的现场照片,“问题是,当事人坚称自己无罪。按照她的供词来看,她自称事发当天,7点出门去超市,9点才回来,发现丈夫已经死亡,惊慌之下拔出刀试图救他,这才留下指纹。”
魏嘉推了推眼镜:“超市监控?”
“警方说调取了监控,没看到她。”越星的目光扫过每个人,“这就是本案我们的起点——一个坚称自己无辜的当事人,一堆指向她的证据,还有不到5天就要移送检察院。”
时间如此紧张,越星都不知道自己找个年假休的值不值得了。
“分工。”越星开始布置任务,“魏嘉,你负责梳理所有书面证据,找出矛盾点;梁思萱,你查当事人与丈夫的社会背景、婚姻状况、经济纠纷、第三者,一切可能动机。”
说完越星拿起外套,回自己办公室后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两位实习生:“十一点半了,打车回学校吧,打车费发到组群里我给你们报销,夜宵来不及吃了,给大家包个小红包。”
魏嘉与梁思萱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越星微微一笑:“未来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很忙,要做好准备啊。”说完不由分说地递给了两个小姑娘,这才转头熄了自己自己办公桌前的灯,“走了,明天早上不用来律所,直接去看守所见见我们的当事人。”
梁思萱连忙挥挥手:“越律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
魏嘉也跟上:“嗯嗯,越律注意安全!”
刚走进电梯,越星就感觉自己就好像压根没有休假过,从机场回来后一整天都在连轴转,现在静下来后才发觉连太阳穴都在凸凸地跳。
走出律所,星海的风裹挟着江畔的湿气扑面而来,CBD区玻璃幕墙的冷光依然亮着,就像是永不熄灭的巨型水族箱,里面游动着无数加班者的身影。
累,真的好累,累到连抬头看路的力气都没有。
越星低着头向前走,视线只盯着自己脚尖前那一小片逛街的大理石地砖,心想待会儿打车又要多付一笔晚间服务费。
忽然,一双纯白的网球鞋闯入视线。
越星一怔,顺着那双鞋往上看——修长的腿、宽松的T恤外搭一件衬衫,再往上,是陆怀舸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怎么......”她张了张嘴,声音因为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而有些哑。
陆怀舸斜倚在自己的车前:“啧,还你人情都还要等到十一点半。走,上车。”
路灯的光落在他的发梢,晕开一层毛茸茸的暖色。
越星坐上副驾驶后刚系上安全带,就听到陆怀舸问道:“你是每天晚上都加班到这么晚吗?”
“也不是啦。”越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差不多,诉讼期间就是会比较忙,要来回跑。”
陆怀舸没问越星想吃什么,而是把她带到了著名的荷风轩。
星海是座销金窟,只要你想花钱,这个城市就总能找到花钱的地方。
落座以后,陆怀舸把菜单合上,对越星说道:“你来点就好。”
越星不算很有胃口,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想吃的饭菜,可她又不知道现在陆怀舸的口味变没变,硬着头皮点了几个菜。
侍者刚走,就听到对面的陆怀舸说道:“做律师的果然记忆不错,难为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前男友的口味。”
陆怀舸的口味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却尖锐了不少,活像一只竖起了刺的刺猬,只要越星稍微表现出一点想要靠近,就会被他的言语刺伤。
这顿饭的气氛之沉默,完全不像是“感谢”。
吃过晚饭后,陆怀舸送越星回家。
抵达小区。
“谢谢你送我回来。”越星下车后转身说道。
陆怀舸没回应,一脚油门驶离了原地。
越星第二天一早没有去事务所,而是去了看守所。
看守所的会面室总是带着一种刺骨的冷,不是温度上的,而是一种渗透进骨子里的寒意。
越星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当事人,比她想象中娇小,苍白的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手腕上有一圈淤青,可能是手铐留下的痕迹。
“女士,我是你的辩护律师越星。”越星打开录音笔,推过去一份委托书,“在你签字前,我需要你明白一点——我只为真相辩护。如果你杀了你丈夫,现在就说实话实说,我会想办法争取减刑;如果你没杀他,那就告诉我全部事实,不要有任何隐瞒。”
当事人的眼泪突然涌出来,但她没有抽泣,只是任由泪水流淌:“越律师,我发誓我没有杀他。我那么爱他......尽管他最近......”
她突然停住了。
“最近怎么了?”越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停顿。
“他最近压力很大,工作上的事。有时候会喝酒,喝醉了会......”当事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一个几乎让人下意识忽略的微小动作。
越星立刻明白了:“他家暴你?”
当事人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不,不是的!只是偶尔推搡......这次也是,那天他喝了酒,我们吵了几句,他推了我一下,我肩膀撞在门框上。我受不了就跑出去了,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在公园长椅上坐了很久......等我回来,他已经......”她的声音哽咽了。
越星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你几点去的超市?具体时间?”
“7点20左右,吵架后我立刻出门了。”
“有收据吗?” 当事人摇摇头:“我用手机支付的,但手机被警方收走了。”
越星快速记下这些信息:“你回来时现场是什么样子?”
“门没锁,我直接进去了......他躺在厨房地上,胸口插着那把刀,我吓坏了,冲过去想把刀拔出来,然后我就报警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警察说刀上只有我的指纹,说我在撒谎。越律师,求你相信我......”
回到律所已是下午,魏嘉与梁思萱已经收集了一些初步信息。
越星到会议室后,就看到桌上堆满了文件、照片和空咖啡杯。
难怪昨天一整晚都没收到打车报销信息,原来两个小姑娘压根通宵了。
越星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疼她们的同时又再清楚不过,毕竟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律师这个行业卷生卷死,剩者为王。
“情况汇报。”越星最终还是冷下心,拍了拍桌面。
魏嘉推过来一份文件:“警方证据有漏洞。第一,菜刀指纹只在刀柄,刀刃上却没有,如果是她捅的,不太可能这样;第二,邻居听到的‘砰’声是7点半,但死者胃内容物显示他是在饭后1-2小时死亡,而他们晚饭是6点吃的,死亡时间更可能是8点半到9点之间。”
梁思萱接着汇报:“死者公司财务状况有问题,近半年有几笔大额资金去向不明;另外,我查到他们小区对面便利店的监控范围能看到小区入口,已经申请调取了。”
魏嘉点头:“更重要的是,我们今天上午去了一趟现场,现场有问题。死者倒地的位置和血迹喷溅形态不符,像是被移动过。还有,思萱在厨房窗台外侧发现了半个模糊的鞋印,警方完全忽略了这点。”
越星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风雨不动安如山:“很好的突破口。接下来我们需要准备证据排除动议,重点攻击指纹和死亡时间、追查那几笔资金去向;还有,查查小区其他监控。”
接下来的48小时,三人彻底进入了连轴转状态。
越星几乎住在了律所,会议室的白板上写满了时间线、证据链和待办事项,冰美式几乎没有停过。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时,越星拍醒了两个小姑娘,在白板上画出了完整的辩护路线:“第一,死亡时间不准确,推翻警方推定;第二,指纹位置不合理;第三,现场有第三人入侵痕迹;第四,被害人可能有其他仇家。”
“后天就是第一次开庭,我们可能无法一举证明当事人无罪,但至少可以动摇检方的铁证。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们把所有证据再过一遍,模拟交叉询问,准备所有可能情况。”越星布置好任务之后,就带着自己整理好的文件先行离开了会议室。
张若驰正等在会议室门口,挑了一下眉:“越律真是诠释了什么叫会刑辩的律师最有魅力。”
越星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星海的万家灯火:“我不是为了胜诉的荣耀,只是为了一个可能无辜的女人的自由,为了那个在司法天平上容易被忽略的小小可能性。 ”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张若驰望了一眼越星身后会议室里忙碌的两个小姑娘,补充了一句,“就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