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不再流浪 ...
-
“嗡——”
不一会,慕林隅把电话递到蒔与耳边。
“慕林隅,你……”蒔与刚要开口骂人,便因电话里清脆的女声怔住。
“孔三湖天气怎么样?我看好像要变天了。”
“……”蒔与笑道:“是吗?我怎么感觉今年的夏天一点都不热啊。”
对面“嗤”笑一声,道:“你在病床上呆着,能感受得到才怪”。
电话挂着,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风声,她道:“我们要结婚了”。
蒔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频频点头,手指摩挲着衣角,用力到指尖都红了,他道:“新婚快乐”。
“来不来?”
蒔与开始掐自己的指腹,但被慕林隅发现及时制止了。他看了眼慕林隅,没把手抽出来,问:“什么时候”?
“明年春天吧。”
“我……”蒔与的大脑有点混乱,做不出这个他本可以做出的选择。
“来不来,给个准信。”
“……我不确定。”
李芸有点生气,问:“为什么”?
“因为……二姐,原谅我。”蒔与还是没有说出口。
“原谅原谅,原谅个屁!江与,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李芸站在海边冲着电话喊。
燕祈在一旁连忙小声安慰:“媳妇儿,别生气别生气,你俩好好说。”
“对不起,二姐,我生病了。”
李芸噎住了,她叹了口气,妥协道:“生病就好好治病,实在不行来我这儿也行啊,有山有水的,很适合养病”。
“行,二姐,到时候我去找你。”
“你可不许反悔,我要是没看到你人,我是要飞回去抓你的啊。”李芸的嗓音混入海风中,却清清楚楚地滴入蒔与的耳中。
“嗯,我不会失约的。”
电话挂后,蒔与发了很久的呆。忽地,他开口问:“那俩小孩是不是快放学了”?
“是,还有一个小时。”
“等会我去接。”
“我们一起。”
蒔与难得没反驳,他顺着慕林隅的动作静静躺在他的怀里。过了好一会,慕林隅匀长的手摸过蒔与的脸,又慢慢往下走,盖住温热且富有韧劲的颈脖。
皮肤之下的血液无一不在告诉他,蒔与还活着。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特别担心蒔与,害怕一转身,甚至是一眨眼,他便会消失不见。
“慕林隅,你是想掐死我吗?”
慕林隅松开手,低头亲了亲蒔与的耳垂,道:“没,就是想摸摸你。好瘦啊,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瘦了呢”。
“明天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我想先去找二姐。”
慕林隅犹豫了会,还是点头道:“好”。
盛夏带不走的风,承着淡淡的秋意,席卷了大地,却依然燥热。
慕林隅站在车旁,看着俩小孩欢快围着蒔与转圈。虽然他们迟到了几分钟,但俩小孩的热情依然水涨船高。
“我要坐哥哥旁边!”
“我要!”
蒔与连忙拉开,一左一右教训道:“不准吵架!和睦相处!握手言好”!
见他俩不情不愿握手后,蒔与才继续。
“而且啊……”蒔与摸摸鼻子,道:“那还有一个”。
廿二和柳正看到了朝蒔与走来的慕林隅,完全忽视了他们两个,他牵起蒔与的手,径直离开。
廿二和柳正愣在原地,蒔与回头喊他们:“走啊,回家了”。
“来了!哥哥!”俩人立马奔上去。
回家后,慕林隅在露天厨房洗水果,而蒔与带着俩小孩坐在客厅边吃零食边打游戏。
慕林隅喂了口芒果,适时问:“这边离学校太远了,要不要让他俩住学区房”?
廿二竖起耳朵听。
“你得问他们。”
慕林隅垂眸。
廿二考虑了下,他点头道:“我没意见”。
柳正也点头。
很出乎意料的选择,慕林隅还以为这俩小孩会闹,但一想,他俩可是蒔与带出来的小孩,又不足为奇了。
蒔与低头淡淡一笑。
“柳正。”
柳正爬上沙发,凑到蒔与身边问:“哥哥,怎么了”?
“王哥家在哪儿?我怕他到时候找不到你会担心。”
“哎?哥哥你不知道吗?”柳正感到奇怪,却先道:“白长安山不是有条河嘛,王哥家就在那条河的下游”。
蒔与看着慕林隅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隔天,三人启程去花鸟岛。慕林隅本来是没有告诉叶酲,奈何蒔与没琢磨透他的小心思,当然蒔与也懒得思考。
就说漏嘴啦!
“好啊江与。”李芸一把呼上蒔与的头发,她真是气急了,可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千言万语汇成:“怎么瘦了怎么多?不开心了?”
“这些都没什么。”李芸无所谓摆手,道:“来这里看看海、钓钓鱼,好好放松”。
李芸不让另外三个大男人跟着,看着三人望眼欲穿蹲在门口等候,她忍不住笑出声。给她的亲亲老公抛了个飞吻后,李芸见蒔与头都不回一个,心想……啧啧啧,真冷漠。
于是,李芸强硬扳过蒔与的手,向慕林隅和叶酲比了个心,再配上蒔与那又茫然又震惊的表情,简直是又滑稽又可爱。
门口的三人呲着个牙笑,李芸也能放心带着蒔与去周游花鸟岛。
无非就是走一走、看一看,再拍拍照。
在被李芸骂过四次后,蒔与端正态度,认认真真架好手机拍照。
蒔与紧张看着李芸检验成果,最后得到:“凑合”。
蒔与:“……”
晚上,在李芸那儿蹭完饭,三人慢悠悠走回别墅。
“叶祎怎么样了?”
叶酲:“勇敢追爱去了。”
“嗯?”蒔与倒着走,问:“那之前的结婚呢”?
叶酲:“我外公安排的,她一赌气就结了。”
“还是不要赌气的好。”蒔与轻叹了口气。
慕林隅伸手拉回蒔与。
蒔与接着问:“你们呢?都快三十了,一直守着之前的诺言也不行啊。”
“我要和你结婚。”慕林隅全神贯注盯着蒔与道。
没等叶酲开口,蒔与道:“结婚?我可做不了什么一生一世的承诺,我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蒔与背着他们,低声道:“小时候,怕孤单就想死,虽然现在知道那是不对的,可也改不过来了”。
叶酲悄无声息走到他面前,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和攻击性,步步紧逼道:“我会陪你”。
“什么?”蒔与顿感不妙,下意识后退,却撞到了慕林隅。
……
俩人都是不愿意带的,应该压根就没准备。毫无裹挟进入蒔与,这种爽让他们癫狂。
恨不得把蒔与刻在身体里……
一个技术好得一如往常,一个技术差得要人命。
天快亮时,蒔与以为要结束了,他疲惫不堪地半睁开眼睛。从窗帘缝隙里逃出来的光,温温柔柔洒在蒔与汗津津的脸上、颈脖上……以及一丝不苟地充满了吻痕的身上。
像一块细腻光滑的美玉。
想将他的一切都私有。
人之常情,慕林隅和叶酲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蒔与不知道,这才刚开始。
……
每当蒔与想咬自己,慕林隅都会及时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去。试了几次,牙齿仅是轻轻撞了下指腹,蒔与没真的咬他,他自己倒是先忍不住了。
“乖乖,用力。”
蒔与红着眼尾,配上眼底细碎的光,似烟火,似人间。
“用点力。”
猛地一下,蒔与忍不住用力咬破了慕林隅的手指,血腥味浸满了口腔。
……
三个人消失了整整两天。
……
蒔与的脸色很臭,气色却挺好。
李芸犹犹豫豫道:“不是……能问吗?”
“不能问就不要问。”嗓音是哑的。
“我不是问这个。”
蒔与懒懒掀起眼皮,疑惑不解道:“那你是要问哪个”?
李芸指着坐蒔与旁边的两尊大佛,还有她无辜的男朋友,命令道:“你们仨出去”。
三人不情不愿走后,李芸问:“三神你打算怎么办”?
“我?”
李芸点头。
“不是,二姐,他们都在等你王者归来啊。”
“我死得不像?”
“呃……不是不像。”蒔与不打算接续这个话题了,他反问:“你就是为了这个”?
“也不是,可总感觉我这心啊……”李芸做作地给自己顺气,道:“不安定,告诉我这事还没完,你还想做什么”。
蒔与:“……”
“没有。”声音很没底气。
“江与,别英年早逝了。”
蒔与皮笑肉不笑道:“死不了。”
“死~不~了~”李芸懒得和蒔与讲这些大道理,不耐道:“走了走了”。
蒔与的手指动了下,冲着门口的人喊:“拿一下电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谁又会在意那些生锈的齿轮?
单单靠爱来拯救一个人,未免太理想了。
可我们不正在往这个理想国度步进吗?
从花鸟岛回来,蒔与恢复了他正常的作息。每天都在七点出门,绕着小区跑步,又赶在吃早饭前回来。
早上他不送俩小孩上学,以他这拖沓的性格,到时候被叫家长,他还得多跑一趟。但接一接还是可以的,在蒔与离谱地又迟到了半个小时后,他看俩小孩乖乖趴在柱子上写作业,不吵也不闹。
见到蒔与,他们只是迅速收好书包,向他奔来,从来都不会责怪他的迟到。
听听叶祎发发牢骚。
“我真是服了,上个月下这么大的雨我去接她,她居然凶我。”
“因为她心疼你。”
叶祎在那头“哈哈”大笑。
“江哥,小白想你啦~”
“你那儿是不是下雪了?”
叶祎躺在沙发上,窗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对象给她捏的小雪人,带着个帽子,昂首挺胸站在窗台上,准备迎接巨大的风雪。
她笑道:“是啊,下得可大了。”
万里一发现好玩的东西,马不停蹄分享给蒔与。
他还特别爱找蒔与打游戏,这可让成为孤寡老人的慕林隅和叶酲苦不堪言。
“哥~陪我打游戏吧。”
叶酲淡定收走蒔与的电脑,道:“你已经把今天的玩完了”。
“我可以预支明天的吗?”蒔与抬头望他问。
叶酲回头,坚决道:“不能”。
叶酲陪他下棋。
“谁教你的?”
“我外公。”
慕林隅教他弹钢琴。
尽管蒔与弹得很难听。
“觉不觉得我很有艺术细胞?”
慕林隅点头,然后亲了口蒔与。
可一天早晨,光不似平常的明媚,倒显得些许潦草。
慕林隅和叶酲认为蒔与需要有人看着、需要被照顾,蒔与因此和他们吵过很多次架。当然,最后以蒔与的胜利告终。
蒔与问管家要了他初到这儿……也不能算是初到吧,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一次真正露面时穿来的衣服。很破的黑色套装和帽子,他背着书包来到了孔三湖分局找卢警官。
他一一陈述了自己的计划。
“我不同意!”卢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
“别啊,卢警官。我又不一定会死,再说了,我很惜命的。况且……有慕林隅和叶酲在,你肯定会没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爻握紧拳头,犹豫不决。
“嫂子生了吗?”
卢爻愣了下,随即回:“快了”。
“这当作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吧,请你一定要收下。”
卢爻盯着蒔与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确定,以及肯定。”蒔与坚定回。
“行。”
但蒔与没想到的是……卢爻还是告诉了慕林隅和叶酲。
门缝渗进来一小滩霓虹,他是这儿永远都不需要预约的客人……但也仅是一位过客。
蒔与推开门,凿池里的金鱼缓慢游着,圈起的涟漪一阵一阵的,倒映出他的眼睛。石子路很久没有被打理了,延伸出来的花草,沾惹上潮露露的水汽,拦了他的路。
没法子了,蒔与绕了一圈,赶在下山前踹开那扇破旧呜咽的门。
“敢踹我门的,也只有你了。”老者回头。
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乌鸦盘旋在白长安山,老者端坐在棋盘前,屋内的余韵即将燃烧殆尽。
老者指了指耳边,纵容道:“你至少藏起来点啊”。
山下的卢爻将声音外放,沉甸甸的,消失在地平线。
蒔与坐下,熟稔拿起棋子。
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一子落下……
老者笑了,宣告道:“你要输了”。
“不觉得我的棋风很熟悉吗?”
老者垂眼,似是在思考。
“是不是很像年轻时的你?”
老者没说话。
蒔与继续:“如果是年轻时的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呢?”
蒔与低头轻笑一声,随即把棋盘掀了。
“哗啦啦”扑了一地。
“既然破不了,便毁了它。对吗?叶权。”
老者失笑,摇头道:“居然,连一个名字都不愿留给我嘛”。
“我想知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蒔与在其中,看不破这棋局。
“我曾经违背承诺,下了一次山。那是叶酲出车祸的时候,我想看叶贵怨恨却无可奈何的模样。没想到,我却看到假扮医生偷偷去看叶酲的你。”
叶酲的心一动,原来那个问他一堆奇怪问题的医生……是蒔与。
是笨蛋蒔与。
这个笨蛋。
“你的眼睛很漂亮、很特别,我当时就想,如果你是我的小孩该有多好。”
“你这属于痴心妄想。”蒔与冷冷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者弯了脊梁,刹那间老了很多岁,似是已经走到了时间的尽头。
“陪我吧。”
“这座山就是炸药,我亲弟弟为我立好的墓碑。蒔与,留在这儿陪我吧。”
蒔与站起,道:“不可能!谢奏逼死了谢免,你逼我亲手杀了李芸。还有十多年前无数的冤魂……”
他恶狠狠诅咒道:“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老者轻轻歪了下头,摁下按钮道:“江与,没有人爱你,没有人会等你。跟着我不好吗?况且……你跑得过时间吗?江与,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等等!”
元樵在后头追,气喘吁吁喊:“您慢点”!
陈殊猛地撞开卢爻,冲着传声器喊:“蒔与!蒔与!听得见吗?我是妈妈”!
蒔与握着耳麦的手不自觉抖动,可他不敢说话,怕这一幕就此消失了。
“蒔与!”声音喑哑,泪水一颗一颗砸下来,陈殊泪如雨下,却不忘记呼唤自己孩子的名字。
“蒔与,当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带你走。你把我推下去,你救了我。可你一个人……是不是受了很多的苦?我不后悔生下你,蒔与,活下去,求求你……”
“求你……活下去。”
陈殊泄气似的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传声器,指甲陷进肉里,一声一声不停歇地恳求道:“蒔与,好好地活下去”。
蒔与扬眉一笑,甩开耳麦,毫不犹豫冲出门外。
萎靡又糜丽的花草,迤迤然等着蒔与尽情将它们踩碎。
流连于山水间,风在割裂他的身体,乌鸦在他的喉咙里歌唱。
他再也不用因为逃命而奔跑,也可以是拥抱爱。
深入骨髓的命运之线,被蒔与硬生生扯断,虽会痛,却幸福。
“嘣!嘣!嘣!”
连续的几声,山塌了。
我永远都爱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这样的承诺,蒔与百听不厌。
谁也不知道压在白长安山下到底有几具尸体。可正在思念的人,希望从中窥得一丝希望。
就像愚公移山一样,永不停歇。
孔三湖的冬天走了,而白长安山的春天迟迟未来。
“明明都春天了,前两天突然降温,冻死我了。我说,今天才算是春天的开始好吧?”
地铁里人声嘈杂。
春天来了。
风来时,世界仍在。
一位长相清隽的男生懒懒坐在地铁上,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见趴在一旁的几个小男孩抓耳挠腮,他上前问:“怎么了”?
“我们学校发的奥数题,真难啊……”
男生瞥了眼,扬起笑意道:“我教你们吧”。
“刷刷刷”
两三步就解完了这道题,步骤简单,通俗易懂。
“哥哥,你好厉害啊。”
男生得意一笑。
恰好我的骨骼里重新长出了花,一切也都未晚。
“你是什么专家吗?”
男生灰色的眼眸顺着地铁内光晕的流动亮了一下,甘冽纯净,他悠悠道:“专家啊……我好像还真是什么专家呢”。
“什么专家啊?”小孩期待问。
他总结,前半生不过……
“流浪专家吧。”
他流浪了很多很多年,靠着一双腿走过山河锦绣,借着一双眼睛看过人间万象。
伸手去听,用耳朵来感受。
他的灵魂在前进,而□□溺于爱中。
他本以为追寻的是自由,可甚至连自己都没想到:他要的,仅是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孔三湖大道站到了。”
可爱这座孤岛,让他不再流浪。
“我走了,有缘见。”
春天来了,他的爱人也要回来了。
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