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7、邪魔之难（七） ...
-
天色虽然阴沉，但终于还是有了光亮，视野清晰起来。
不远处的阴雪俭，显然静静看了一夜好戏，精神依旧，甚至还带着几分闲暇。这便是他要的效果，自己不动手，却将一众门派弟子累得半死。再深厚的修为，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持续消耗。他无视站在原地的弟子们看过来的愤怒目光，转身看向北原城的方向。黑色大阵上众多繁复的符咒，就快完成了。心下了然。想来，阴寒叟也担心中途发生意外，所以在全力加速法阵的完成。
古山白、闫敬尘等门派领队的大师兄们，站在最前方，观察着阴雪俭的举动。
廖阳愤慨道：“该死的邪修！将大家耍了一整夜！”
闫敬尘道：“现在已是白天，恐怕该得我们主动出手了，再这样继续耗下去不是办法。”
古山白道：“没错。只是，弟子们消耗过多，破敌阵无法再建。”
袁佑之道：“不如起剑阵吧，先把前方的黑气墙破了，这样方便大家看清后方北原城的状况。”
廖阳道：“这个方法可以一试。”然后看着古山白和闫敬尘道：“门派中，以青松门和紫杉门的剑术最为出众，就请二位带着弟子起剑阵，其余我等负责干扰邪修，并为大家护法。”
古山白和闫敬尘点点头，道：“好。”古山白看看天色，又道：“让弟子们先修整半个时辰。”
袁佑之道：“送往黄杨派的消息，天亮前已经趁乱发了出去，未被邪修截掉，只要大家再坚持几个时辰，后援的弟子应该就会到了。”
黄杨派和红枫派中，能够应对此种场面的弟子已是不多，但消息传回离得最近的黄杨派后，其他门派也会很快收到消息。
古山白道：“大家之前可曾留意到，魔焰全部来自西边。邪修恐怕早已在那里有所布置。”
袁佑之眸色一沉，道：“北原城外的西郊，乃是曾经的慕家遗址。先前我们曾去查看过，但一切正常。现在想来，估计是中了邪修的道儿，没有发现他们设下的法术。”
前方，古山白等人正在讨论。后方，众弟子也在小声交流。只是，所有人都目视前方，紧盯邪修举动，手握灵剑，不敢松懈半分。谁知道那个脸都不肯露的邪魔歪道接下来会突然发起什么出乎意料的攻击。
夜无虞道：“风启，你是不是怀疑昨夜的魔焰是从慕家遗址过来的？”
风启刀道：“嗯。”
夜无虞道：“恐怕，邪修为今日的攻击，已经早有准备。”
风启刀沉重道：“估计是的。”
夜无虞看着北原城上方，蹙眉凝重道：“北原城上方的黑气越来越浓，另一个邪修正在建的大阵说不定快要完成了。”
言谈间，古山白等人渐渐退回到各自门派的弟子间。
廖阳同火棕门弟子交代几句后，来到夜无虞和风启刀身旁，道：“待会儿青松门和紫杉门会起剑阵，二位就同我们一道为他们护法，切记务必小心。”
两人郑重道：“好。”
不多时，所有弟子迅速分成了五拨，青松门和紫杉门的弟子，在古山白和闫敬尘带领下，在北原城以南和以东，面对黑气墙排好阵队。剩下的弟子，分立在他们左右。所有受伤的弟子都排在最后方。
阴雪俭看着众人的举动，暗道：这帮弟子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出手了，索性先瞧瞧，他们要做什么。
很快，随着领头几位师兄的示意，青松门和紫杉门的弟子跃到空中，整齐舞出各自门派中的独门剑式。青松门弟子所舞剑式，夜无虞认得，那是太青剑法的高阶剑式。随着灵剑舞动，道道银光闪耀，很快，舞出的剑式会将灵力化为锋利剑刃，剑刃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形成密集剑网，直击前方的黑气墙。
阴雪俭嘴角微微上扬。也罢，现在是时候了。估计很快第二拨弟子就会到来，那就先解决了眼前这些人再说。思想完毕，阴雪俭面色一沉，眸光一暗，双手聚起数道黑气，身影一闪，将手中黑气掷向两拨正在起剑阵的弟子。
护阵弟子早有准备，在看到黑影闪动的瞬间，纷纷朝黑影可能出现的方向挥出灵剑。数道犀利黑气，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灵力一一击灭。
经过吸取昨天的经验教训，所有弟子已经意识到，邪修速度奇快，往往还未看清其移动轨迹，其人就已经来到身前，避无可避，既是如此，就只能在捕捉到邪修起身移动或是出招的瞬间就要挥剑，否则，根本来不及。
若是单个弟子，此方法不会太有用。但现在，护法弟子大概还有四十人，凭借人多的优势，看到邪修有动静，就按照自己的本能判断挥出灵力，虽说目标不明确，以至于空中灵力乱飞，杂乱无章，但总会有几剑击中黑气。所以，这招有效。
阴雪俭很快就发现，今日的门派弟子，再不似昨日刚来那般，毫无准备，惊慌失措，不堪一击。毕竟都是经过多年修炼和历练的弟子，昨日的打击不但没有击垮众人斗志，反而激发出了所有人的潜力。所以这一天，弟子们的精神都高度击中，手握灵剑，浑然忘我，视野中只剩下不远处的阴雪俭。因此，阴雪俭发起的几次攻击，都被乱飞的灵力凌空阻断，不能靠近剑阵半分。
眼见剑阵即将完成，阴雪俭神色阴沉，蓄起修为，如箭矢般闪身冲入正面一拨护阵的弟子中。不过眨眼，众人就被强大的力道冲击倒地。与此同时，阴雪俭在手中聚起大团黑气，双臂一张，朝已经形成的剑网击去。这波攻击，阴雪俭再未保留实力，霸道狠戾，迅疾威猛。两道粗壮黑气正正击中坚实如墙的剑网，好不容易建起的剑网瞬间坍塌破碎。后方起阵的众人，来不及收回与剑网相连的灵力，被一波巨力反冲，阵队瞬间崩溃。
现场再次陷入混乱。
阴雪俭未给众人喘息的机会，闪身冲入人群，迅速击出道道黑气。
尚有弟子保持镇静，奋力挥剑抵挡。现场银光和黑气不断交锋，地面的土石跟着乱飞，四处黑气弥漫。
过程中，不断有弟子倒下。
不过片刻，黑影闪身离开人群，继续立在黑气墙上方俾睨下方。
黑气渐渐散去，现场一片沉静。
经过之前一整夜的持续对敌，疲倦的弟子们再经不起这波异常猛烈的攻击，绝大部分弟子都已受伤，半数弟子受伤严重倒地不起。没有受伤的，竟只剩了十来人。
古山白、闫敬尘、廖阳、夜无虞、风启刀等未受伤的人，紧握灵剑，胸口微微起伏，站在受伤弟子的前方，形成一道虚弱的人墙，试图保护后方众人，抵挡随时可能再来的攻击。
阴雪俭打量前方的人，目光在夜无虞身上停留片刻。他准备速战速决。不过，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那就尽量不要自己动手。
阴雪俭突然朝众人掷出数团邪魔之火。趁众人应对魔火之际，再次闪身过去，不过片刻，就用黑气索捆了七八人。然后闪身到夜无虞身边，将她一带，闪身离去。
风启刀见状，连忙跟上去，但还未近阴雪俭身前，迎面就袭来一道黑气。风启刀闪身避开，挥出灵力。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黑气索死死捆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夜无虞再次被邪修掳走。
古山白避开了阴雪俭的黑气索，见夜无虞被掳，随即跟上前去，并挥出几道灵力，但灵力被阴雪俭袍袖一挥，就全都碎了。待继续上前，突然感到远远高出自己修为的威压，身体重若千斤，再不能往前，只能待在原地，神色凝重而担忧地看着前方。
阴雪俭带着夜无虞站在黑气墙前，左手紧紧扣住夜无虞的枕颈处，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夜无虞的颈骨捏碎。
虽然不喜欢故技重施，不过，解决这些伤残弟子，夜无虞一个足够了。
黑色兜帽下，猩红的薄唇，露出一丝笑。
阴雪俭拿出一个黑玉瓶子，将瓶盖弹开。很快，一股泛着红光的黑气从瓶中溢出，在空中停顿片刻，像是确定方向般，然后，冲着夜无虞额间飞去。
夜无虞刚想挣扎，扣在她枕颈处的手指就加大了力度，一阵酥麻传遍全身，再不能动弹。
眼睁睁看着黑气直直对着夜无虞额间飞去，不远处的风启刀神色痛苦，绝望地喊道：“不要！”
但黑气显然不会听他的话，还是坚定地进入了夜无虞体内。
古山白等人，亦是神色大变，意识到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了。
夜无虞的身体微微一震，然后闭上了眼。
阴雪俭这才将手放下。
环视众人一圈后，阴雪俭将夜无虞转向自己，静静打量着面前已然失去意识的人。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尖从夜无虞脸颊轻轻划过。想他阴雪俭，自从为自己炼了一张盛世容颜后，便再未迷恋过其他任何人的脸。过去多年中，也只有两个人的脸，令他印象深刻。
其中一人，便是几年前在北城遇到的风紫烟。正因那是一张引起他注意的脸，后面，他才哄骗风紫烟，去山中觅了洞府，留了她将近三个月，之后，将她弃于洞中，生死由之。
说来，当年的风紫烟还真是好骗。风潜谷大长老家出来的女子，性情直爽却又异常单纯，兼之很快就对他动了心，于是正邪不辨，成了任由他摆布的玩偶。那时，两人在洞府中，若换作其他人，无论他怎样压制体内黑气，但朝夕相对，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异常。但那时的风紫烟，面对他惊人的容貌、各种对付世间女子游刃有余的温言软语，以及行走世间多年积累下的博文多识，早已心荡神驰，头脑迷糊，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满心以为他会跟她回风潜谷。
另一人，便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夜无虞。同样秀丽天成的容貌，还多了几分冰肌玉骨。但此女心清气正，不易为外象所惑，更非可以亵玩的对象。但也正因如此，反倒让他有些念念不忘。
阴雪俭静静打量着面前清丽的面容，但片刻，眉梢却轻轻一挑，眼神逐渐变得阴沉。
可惜了。此女如今已不是元阴之身。否则，他倒是还可以考虑留她一命。
阴雪俭抬起右手，在夜无虞耳边打了个响指，准备将她唤醒。
夜无虞缓缓睁开了眼。
阴雪俭微微一愣。为何，那双眼睛，没有变成黑色？
下一秒，阴雪俭感到身前空气微弱震动，刚准备闪身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心口正正中了近距离的一掌，数道锋利冰冷的东西瞬间洞穿他的胸腔，紧跟着，几道极为纯净，又极为冰寒的气息迅速进入血脉，似乎就要将他的全身脏腑冻住。
他自觉自己的心已经够冷的了，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比他的心更冷的东西。
阴雪俭抬起头，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夜无虞也正看着她，双眸清透，无波无澜。
阴雪俭捂住心口，后退两步，慢慢跪到地上。很快，捂住心口的手垂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变的一幕惊呆了。只有风启刀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夜无虞并未中魔。黑气进入她的识海，并没有使她失去意识，更未进入身体血脉。因为夜无虞的识海中，先前灵鹿为她注入的至纯冰晶，在她识海中，变成了一道永不暗灭的至净光亮，葆她识海一生清明，不会被任何邪污之气侵染。夜无虞闭上眼，静静看着进入识海的黑气，很快，识海中泛起一道清流，将黑气涤荡殆尽。随后，夜无虞暗自运起雪杄剑法的高阶心法，将灵力不动声色快速汇于紧握的掌心，只需等到合适的机会，一旦出击，灵力便可瞬间化为冰寒利箭。
随着阴雪俭中了致命一击，原本捆缚住多人的黑气索，也渐渐消散了。
重获自由的风启刀，立即闪身到夜无虞身边，将她迅速带开，远离看起来已经再无动静的阴雪俭。
先前古山白等人感到的威压，也消失不见，他们立即走上前来。
但不过迈出两步，便又警觉地停下。
只见后方两堵挡在北原城东面和南面的黑气墙，像是受到某种召唤般，纷纷往跪在地上的阴雪俭涌来，从其前胸后背快速进入阴雪俭体内。很快，阴雪俭的身体就被汹涌而来的浓厚黑气裹住，再看不到了。
古山白等人大惊，纷纷朝黑气挥出灵力。不想，从涌动的黑气中，突然跃出数道黑气，将众人灵力击散不说，还对靠近过来的人发起了攻击。
两道巨大的黑气墙，不过片刻，就全部进入阴雪俭体内，剩下一小部分，留在外面，随时准备应对攻击。
很快，无数黑色藤蔓从阴雪俭额间蔓延出来，数量无穷无尽，蔓延速度极快，朵朵鲜红如血的小花长在藤蔓上，妖艳又诡异。蔓延出的黑蔓部分从空中，部分匐地而行，迅速朝前方众人而去。
闫敬尘大喊一声：“快退后！”然后随同还能正常运转修为的弟子们，执剑上前，挥剑斩向密密麻麻又诡异无比的黑蔓。
后方，受伤较轻的弟子，惊悚之余，连忙又拖又带，将那些受伤较重无法起身的弟子移开。右侧方，黑蔓瞬间紧紧缠上一名受了重伤的弟子，妖艳的小花吸附在脖颈上开始吸食血气。不过片刻，原本鲜活的人就成了一具形容枯槁的遗体。得了血食的黑蔓，顿时又生出无数藤蔓，继续寻找下一个食物。
这些从阴雪俭识海中蔓延出的东西，叫做簇幽，乃是阴雪俭留备的最后一招，在其神识还未离体前，将大量黑气引入体内，将神识附于其上，以身体血肉为祭，瞬间炼化而成。但凡用自己的神识祭炼簇幽者，意味着死后神形俱灭。但阴雪俭根本不在乎，即使他身死，也要再拖住门派弟子一会儿，让阴寒叟完成大阵。
随着最后一根簇幽蔓延出，阴雪俭早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一身被黑气侵蚀殆尽的黑袍，被风一吹，化作黑色尘埃，消散在空中。
而此时，蔓延出的簇幽，不但扭结成高高的藤蔓网挡在北原城前，还蜿蜒蔓延至城外将近一里的范围，远远看过去，就像世间的黑蛇全部集中到这里来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些鲜红的小花，是会吸食血气的，一旦被缠上，再无活路。
还能调用修为的弟子，很快分成两拨，一拨将受伤不能动的弟子护在身后，竭力阻止黑蔓靠近，另一拨，跃在空中，或用法阵、或用剑术，消灭黑蔓。
只是，持续对敌了这么久，众人都有些疲倦了，无论是运用剑术，还是画出的法阵，威力都只有平时的五六成。饶是如此，众人还是不敢松懈，能灭一些是一些。
天边逐渐有剑光出现。是黄杨派、红枫派的掌门，各自带着紧急召回的十五名弟子赶来了。见到遍地的妖异黑蔓，俱是一惊，立即停在空中，带领弟子建起法阵。
不久后，青松门的三十名弟子，在掌门戚郑南的带领下，也赶到了。
这次北原城危急，惊动了所有掌门，看着各自门派中不断有弟子命灯飘摇，乃至熄灭，各掌门再也无法继续坐镇派中，立即亲自带着弟子赶来了。
黑藤的数量，在众人合力歼灭下，虽然花了些时间，但终于渐渐减少，直至全部被除。
所有人落回地面。黄杨派和红枫派的弟子，跟着掌门，过来同众人汇合。
古山白、闫敬尘、廖阳、袁佑之、莫石雨上前，同三位掌门行了见礼，然后将之前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其他的弟子，则忙着赶去救治受伤的弟子。
暂时无事的弟子，抓紧时间原地修整。
戚郑南刚到的时候，就看到夜无虞和风启刀了，虽有些意外，表面却不动声色。
众人看向再无任何遮挡的北原城。此时的北原城，就像被装入了一个巨型黑色鸟笼中，包括城墙在内，全部被黑色法阵覆盖。法阵的穹顶正中，一道黑色人影被四周的黑气掩盖，看不清其动作。
红枫派掌门张端阳道：“如此巨大的法阵，邪修究竟想对北原城做什么？”
留着长须的黄杨派掌门吴葛翁面色沉重道：“此法阵将北原城困住，针对的恐怕是城中百姓。”
戚郑南肃然道：“趁此法阵还未完成，我们要尽快将其破了。”
这意味着需要集合所有弟子，建起大型破敌法阵才行。但现在，就三个门派可用的弟子来看，人数远远不够。
好在，紫杉门和火棕门的掌门也各自带着三十名弟子相继赶来了。
众人落下，神色肃然。
人都来了，就好办了。
快速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直接建大型破敌阵。又快速估计一番，要能够覆盖整个北原城的法阵，不能少于百人，剩下的弟子，就负责护阵。所幸，邪修现在只剩了一名。只要他还在建阵中，除非他不想完成法阵，否则，不用担心他临时发难。即使发难，剩下的弟子也能拖住他片刻，为建阵的众人争取一些时间。
事态紧急，事不宜迟。
建立大阵，压住阵眼十分重要；稳定众人心态，确保众人发挥正常也很重要。最终决定，由紫杉门、火棕门、黄杨派、红枫派的四位掌门，带领弟子参与建阵；青松门掌门戚郑南带领剩下的弟子护阵。
建阵弟子人选很快确定好，大家跟着四位掌门，按照确定好的方位，跃至空中，在黑色法阵上方分散开来，将黑色法阵围在正中。只要紫杉门掌门沈天闻一声令下，众人便会开始建阵。
剩下的弟子，由戚郑南和古山白带着，分散在黑色法阵上方，留意着下方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