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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邪魔之难（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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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谁都没有想到，立于下方黑色法阵正中的人，正借着四周黑气的掩盖，静静注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假装还在建阵。但其实，大型炼魔阵已经提前完成。阴寒叟静静立在法阵中，面色阴沉，眼神透着狠戾，于满心的疯狂中，怀着无比恨意。
刚才，看到阴雪俭神识所化的簇幽，他便知道，阴雪俭已经死了。
那帮可恨的门派弟子，杀死了这个自小就伴在他身边，视他为师又为父的人。
想他阴寒叟，未修炼邪魔之气前，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关心的事只有如何不断提升自己的修为，待开始修炼邪魔之气后，一颗心，就更冷更硬了。当初捡了阴雪俭，不过是于微末的同情心之外，想着自己长时间待在荒地修炼，身边有个人可以跑腿打杂。四岁之前，阴雪俭虽然也怕他，但还是喜欢粘着他，只要他在黑石大厅，便会跑去宽榻边坐着，仰着脸同他说话。那时的阴雪俭，对自己的狰狞面容尚不自知，在他眼中，就像一只怪模怪样的花脸动物。虽然阴雪俭自小就是个内心阴沉的人，但对他，却一直恭敬有加，十分信任，无所不谈。对他而言，阴雪俭又何尝不是这个世上他唯一信任的人。
“师父，我们要一辈子留在荒地吗？我不明白，我们既然有如此深厚的修为，为何要偏居在这荒芜人烟之地而不能尽享人世繁华？”有一年，阴雪俭问他。
“雪俭，如果你认为为师的志向就是偏居荒地，那就大错特错了。只是如今，大法尚未炼成，若是进入世间，我们只会成为修行界所不能容的邪修，别说享受荣华，就是想要当个普通人都不可能！但倘若来日，为师功法炼成，漫说世间荣华，就是坐拥一座城池，亦如囊中取物般容易！”
五年前，阴寒叟问阴雪俭：“雪俭，北方几座城，你可有哪座中意的？”
阴雪俭道：“师父，我比较中意北原城。主要，北原城王府，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阴寒叟点点头，道：“北原城确实比较合适。”
那时，阴雪俭已经知道，阴寒叟的心中大计，乃是利用修炼的功法，在人间打造一座邪魔之城，从而与当今的修行界分庭抗衡，要为世人所知，要为世人所惧，要为世人所敬。
现如今，眼见大计将成，世上的邪修，却只剩了他阴寒叟一人！
阴寒叟冷冷看着已经完全集中过来的弟子，心中恨道：将你们全部炼化为邪魔之气，就算是为雪俭报仇吧！
这个将整座北原城笼罩住的法阵，名为炼魔大阵。炼魔大阵一旦开启，邪魔之气便会涌入北原城，进入城中居民身体，强行改变居民体质，只需短短三天，至多不超过五天，城中百姓就会变成同他一样身负邪魔之气的邪魔之人。到那时，北原城会成为世间第一座邪魔之城，城中居民会是世间第一批邪魔之人，所有人都将视他为尊，依靠他传授的炼气口诀而活。
从此，这世间的邪修就不再只有他一人，更不会是罕见的存在！
炼魔法阵一旦运转，其中四道巨大的化魔符咒，会立即产生向心涡流，任何法阵上方及附近的活物都会被涡流吸入，然后被炼化为邪魔之气，为法阵的运转补充动力。
阴寒叟早已料到，一旦门派弟子发现北原城被黑气围困，定会派出大量弟子到此，并试图建起大型法阵来消除邪阵。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来的门派弟子，越多越好，离法阵越近越好，因为他们统统都会被大阵炼化为黑气！
阴寒叟静静看着众弟子，等着他们开始建法阵，那时，弟子们的应变能力是最弱的，也就是他开启炼魔大阵的最佳时机。
建阵弟子已经就位，灵剑上纷纷带出浑厚灵力。
戚郑南和古山白等人，看着下方的众人，也看着下方的黑色法阵。
戚郑南渐渐将目光移到大阵正中的人影上。
因为想要弄清楚当年沈清婉被害一事，戚郑南对邪修尤其关注。他静静看着那个站在黑气中，一动不动的身影。突然，眉头一蹙，又看向下方的法阵。
虽然黑气蒸腾，但法阵的全貌仍可看到。邪修显然已经没有任何动作，而下方法阵，以经验来看，倒像是已经完成了的。那邪修为何一动不动，他是在，等什么吗？
心中一道亮光闪过。
戚郑南暗道：不好，又中了邪修的计！
几乎是同时，紫杉门掌门沈天闻朝空中挥出一道短促的灵力。灵力光亮一闪而过，众弟子开始默契地挥剑建阵。
戚郑南运转修为，借着修为传出声音：“大家小心，都后退！”
但下方的阴寒叟，已将在手中聚起多时的浓厚黑气，往下一按，原本寂静的法阵，立即运转起来。
刚刚开始建阵的众人，听到戚郑南的示警，握住灵剑的手微微一滞，第一反应都是抬头朝上方看去，但很快，大家便反应过来了。下方法阵开始运转后，强烈的吸力便自下而上涌来。众人一惊，神色骤变。
吴葛翁大声道：“快收剑后退！”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收回灵力，准备执剑后退。
但炼魔阵已经完全运转起来，四个巨大黑气涡流，带出强大向心吸力，将上方悬空的所有人往涡流中带。
所有人连忙运起修为抵抗吸力。
很快，大家就发现，上乘修为的人尚且能同吸力对抗，勉强稳住身体，定在原处。其他中乘修为的弟子，却无法抵抗强大的吸力，即使调出全身修为，还是被看不到的力量拖着慢慢往涡流中移动过去。而所有弟子中，中乘修为的占了近三分之二。
随着法阵运转，黑气四溢，涡流盘旋，天地俱已变色，四周昏暗一片。法阵之外，飞沙走石，土尘弥漫，不远处的树林沙沙作响，枝干倾斜，仿佛就要被成片连根带起。
眼见邪修已经收起功法，下一刻可能就要遁形离去，戚郑南立即闪身朝邪修而去。
其他四位掌门见状，反应过来，纷纷跟了过去。
五位掌门连同古山白、闫敬尘、廖阳、袁佑之和莫石雨，都是上乘中阶修为，相较其他人，运转修为后，摆脱了吸力的掌控，行动未受到影响。
阴寒叟旋身而起，朝冲他而来的五人掷出几道黑气，然后身影一闪，往北遁去。他掷出的黑气速度很快，但力度却很一般。阴寒叟建立法阵，已消耗了大量修为，心知现在寡不敌众，处于弱势，就准备先行离开。炼魔大阵已经启动，而且估计无人能够将其停下，待三天之后，北原城必成邪魔之城，届时他再来坐收成果即可，此时不必与这帮门派弟子纠缠。
戚郑南等五人哪里肯轻易放他逃离，都死死盯住阴寒叟，见他闪身，料是准备往北而去，都带着满腔愤怒，将修为运转到极致，追了上去，终于在远处的山林前，将阴寒叟的去路截住。
阴寒叟面色一沉，运起修为，同五人缠斗起来。
大阵上方，古山白、闫敬尘、廖阳、袁佑之、莫石雨五人，带领尚且能够稳住身形的上乘弟子，建起了四道防护罩阵，暂时将慢慢移动过来的其他弟子挡住。但随着移动过来的弟子越来越多，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若非古山白等人的修为压阵，防护罩阵估计早已塌掉。但即使如此，所有人的修为也只能再支撑片刻。待防护罩阵一塌，所有人还是会被吸入涡流。
事态紧急。古山白看向法阵正中。眼下看来只有一个法子可用了。虽然有些冒险，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众人被吸入涡流。
古山白等人所在的涡流处，夜无虞和风启刀，正各自掷出一根手臂粗的灵索，捆住了滑出防护罩阵的几名弟子，死死拽着他们。
古山白突然对着夜无虞大声道：“小豆，破坏阵眼！”
现在能分得出身赶去阵眼的人，只有夜无虞和风启刀了。
夜无虞听到古山白的声音，瞬间明白过来，看了风启刀一眼，两人将灵索猛力一带，将捆住的几名弟子送入其他弟子中间，对抗着吸力，移动到法阵的穹顶上方。
邪阵阵眼黑气浓厚，剧烈涌动，如同一个看不到底的噬人深渊。
夜无虞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仅凭一人之力根本破坏不了如此巨型大阵的坚固阵眼，于是对风启刀道：“风启，双剑并体！”
风启刀微一点头，然后两人迅速分开，在阵眼上方相对而立，各执灵剑，稳健而默契地舞起了一模一样的剑式。
随着两招剑式完成，两人同时将赤蛟剑和潜星剑抛至空中。此时的两柄灵剑，剑身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数道符文，符文银光流泻，灵动耀眼。符文带动灵剑向彼此靠近，在碰到的瞬间，剑身发出一片耀眼银光，将两柄剑吞没。待光亮消退，赤蛟剑和潜星剑均已不见，空中出现了一柄紫光灼灼的灵剑。
双剑并体已经完成。
并体后的灵剑，剑身已变成原来的近十倍，高高悬在空中，灵力流动，光华烨烨。
夜无虞和风启刀，运起周身修为，将最后一道浑厚灵力同时朝紫剑送去。
悬在空中的长剑，突然剑光大放，冲向高空，瞬间化为一只身长数丈的紫蛟。骁猛的紫蛟仰首对着天空长啸一声，然后翻转身体，俯身对着阵眼猛冲而下！
因夜无虞和风启刀两人的灵剑刚好都以妖蛟炼制，所以并体后，还能唤出同样是蛟龙身影的剑灵，而且并体后，威力更加巨大，效果远超其他的双剑并体。
威猛的紫蛟没入阵眼，瞬间消失不见，天地亦随之寂静。所有人，都被眼前迅猛壮观的场面震撼住了，部分弟子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寂静不过数息，剧烈的银光突然自炼魔阵阵眼井喷而出，状如水柱，其中还夹带丝丝紫色莹光。喷出的光柱，很快往四周流泻而下，注入法阵中，沿着繁复的符文向下流去。巨型的黑色法阵渐渐停止运转，四个黑气漩涡也停了下来。众弟子顿感身体恢复轻盈，再没有一股沉重的强力拖拽自己。
随着阵眼被破坏，原本固若金汤的法阵，开始自阵眼处迸出裂纹。
“建净光阵！”古山白跃到空中，以修为传声，大声道。
炼魔阵上方的危急虽然得以解除，但法阵也即将坍塌。魔阵一旦坍塌，来不及消解的浓厚黑气会直接落入城中，造成城中民众伤亡。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建起净光阵。
许多弟子，特别是年轻弟子，从未经历过此种震撼场面，早已呆愣住，待听到古山白的指令，才立即反应过来，纷纷跃至空中，在古山白等人带领下，怀着忐忑焦急的心情，努力屏息凝神，专注地开始建阵。
黑色的大阵中，阵眼中的银光已经停止井喷，一道紫光从中飞出，在天空绕了一圈，才化回剑身，飞到夜无虞和风启刀身前，兀自悬在空中。
炼魔阵上的裂纹如枝杈般不断向下蔓延，随着裂纹越来越多，蔓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远处，原本正在缠斗的众人，也被突然腾跃到空中的巨型紫蛟惊动，纷纷朝北原城方向看过来。但戚郑南未受影响，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阴寒叟身上，待见阴寒叟稍一分神，五道由太青斩魔剑式挥出的灵力立即扑向阴寒叟。
阴寒叟原本准备闪身避开，但紫蛟猛然冲入炼魔阵的瞬间，阴寒叟的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身形也随之一滞，于是未能避开五道剑光，手腕、脚踝，以及心口处，各被一道灵力封住脉穴，瞬间动弹不得。两股粗壮的灵索也紧跟而至，将阴寒叟全身死死捆住。继而头顶上方又出现一道坚实且电光闪耀的火雷法阵。只要他稍有动静，火雷阵法便会瞬间启动，落下的同时，道道银色灵电会立即劈向他。
数重禁锢加身，阴寒叟插翅也难逃了。
不过，他也不准备逃了。
眼见耗费巨大修为、花了将近半生才炼成、承载其毕生之志的炼魔大阵即将坍塌，阴寒叟的内心如同冰冻千尺一般冰寒、寂无。人生只赌这一次，但是，他输了。
阴寒叟从兜帽下抬起头，打量着前面依然手聚灵力、处于高度戒备的五人。
待看清阴寒叟的面容，黄杨派吴葛翁惊道：“韩土索，居然是你！”
阴寒叟虽然头发白了，样貌却是变化不大，只是越发瘦削，目光透着阴沉。所以，一眼就被年龄与他相仿、当年又认识他的吴葛翁认出。
阴寒叟看着吴葛翁，渐渐笑起，道：“吴葛，真是好久不见。”
吴葛翁的本名叫做吴葛，吴葛翁乃是他年过六十后，修行界对他的尊称。当年，吴葛翁只是听说韩土索离开了雪杄派，今后准备做一名散修游走世间。“没想到，你离开雪杄派后，居然……居然……”没想到他居然成了邪修，还是今日北原城危机的罪魁祸首。吴葛翁看着阴寒叟，惊诧之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杉门掌门沈天闻大声质问道：“雪杄派消失一事，可是你所为？”
阴寒叟冷冷笑道：“那样一个小小的门派，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灭了不值一提！”
吴葛翁惊痛道：“你为何那样做？那毕竟是于你有恩的师门呐！”
沈天闻怒道：“忘恩负义的败类！”
张端阳问道：“石沟山山凹中两个小村荒败，以及北原城郊外慕家大火之事，可与你有关？”
阴寒叟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张端阳，片刻，阴冷地笑道：“想不到这些陈年旧事居然还会被你们留意到。既是如此，不妨告诉你们，没错，都与老夫有关！夺取小村之人精元不过是为了助我突破修为！至于慕家，那不过是与北原城王各取所需达成的一次合作罢了！”说完，讽刺地笑起来，“所谓三门二派也不过如此了，若是老夫不说，这些事，你们恐怕永远也别想查清！”
五位掌门的脸色都不大好。
戚郑南盯着阴寒叟，道：“二十一年前春天，青松门内曾出现一股黑气，这，可与你有关？”
阴寒叟注视戚郑南片刻，道：“想来，你就是青松门的现任掌门戚郑南。虽然当年那道黑气出了意外附错了对象，附到了你夫人身上，但雪菁颜的女儿最终因此而死，老夫目的已经达到。”阴寒叟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老夫只是万万没想到，雪菁颜的女儿，居然也有了一个孩子，今日还以雪杄剑法的双剑并体坏了我的好事！”
所有人，除了戚郑南，面色都凛然一变。他们之前只知道夜无虞是雪菁家族后人，但不知道，夜无虞已经学了雪杄剑法；也不知道，二十一年前曾有邪魔之气出现在青松门；更不知道，当年的夜飞雪就是雪菁颜的女儿雪菁菲，而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夜无虞便是夜飞雪的女儿。
沈天闻已经猜到什么，带着不可置信，看向戚郑南。
事到如今，所有事都瞒不住了，只是，现在不是同其他掌门解释的时候。戚郑南仍然保持面不改色的姿态，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死死盯着阴寒叟，眼中的怒火简直想把对方直接吞掉。
“不好，魔阵要塌了！”红枫派的张端阳突然说道，神色焦急。
远远看去，罩住北原城的黑色牢笼，无数裂缝已经蔓延到墙脚根的位置，大量黑气正从法阵中溢出，而上方弟子所建净光法阵，还差两道口没有闭上。
阴寒叟突然放声狂笑：“哈哈哈，塌了好！就让全城的人为老夫陪葬！”说完，双眼一闭，不过转眼，额间便有黑藤蔓延出来。活人直接以神识祭炼簇幽，乃是自戕之举。
火棕门的伏雷远见状，不及多想，手掌一按，悬在阴寒叟头顶的火雷法阵立即朝下压去，同时击出无数道银白电光。
刚刚蔓延出的黑藤，连同阴寒叟，瞬间被电光包裹住。待法阵自上而下，穿过阴寒叟的身体后，阴寒叟同黑蔓俱都化作了黑尘，随风而散。
五人随即闪身朝北原城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