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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终局 ...

  •   董瑾瑜放下那杯气味酸苦宛如中药的“气血茶”,缓缓摘下耳机,拿起旁边的调查报告,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疑云。
      审讯室里传出的僵持感,隔着单向玻璃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程析强忍住想一把掐死殷墨的冲动,猛地拉开审讯室的门,带着一身低气压摔门而出,铁门撞击门框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陆绎叹了口气,合上笔录本,最后看了一眼审讯椅上闭目养神、拒绝再开口的殷墨,也跟着走了出来。

      乔允恩风尘仆仆地刚从另一个案子赶回来,警服外套搭在臂弯,看见走廊里这几位“门神”的模样,脚步顿住:“怎么?不顺利?”他目光扫过程析铁青的脸和董瑾瑜凝重的神色。
      “这小子前面交代贩毒网和苏瑾案还挺积极的,”程析声音低沉“一到顾言这儿就卡死,坚决否认,现在还拒绝开口配合。”

      董瑾瑜双腿一蹬,带滑轮的椅子向后滑开一段距离,她将那份调查报告摊开在桌上,指尖点着其中一页江枫的痕检分析:“我倒是觉得他可能没撒谎。”
      “为什么?”陆绎和乔允恩同时看向她。
      “因为,没必要啊。”董瑾瑜身体微微前倾,“贩毒网主犯,杀害国安人员苏瑾,绑架燕昭,拒捕袭警致董警官重伤——哪一条不够他吃花生米?他交代这么多,已经是破罐子破摔,认命了。在这种前提下,他有什么必要,又有什么理由,唯独死咬着顾言案不松口?还因为这个差点在审讯室失控?这不符合一个‘高智商罪犯’趋利避害的本能。”
      陆绎若有所思:“乔副之前提过,他反应这么大,可能和不能说的隐情有关,比如他母亲……”
      “肯定有关系。”程析打断道,眉头紧锁,“但关键点在于,杀害顾言是充分利用了殷墨制造的停电这个契机。殷墨承认了停电是他干的,这就说明凶手必然知晓他的计划,甚至可能利用了它。顾言的死,和殷墨的行动脱不了干系。”

      “其实,江老师这份报告里还有个细节,我一直想不通。”董瑾瑜的手指精准地落在报告的一行字上,“这里,江枫明确指出,天台栏杆上凯夫拉纤维的磨损痕迹,显示绳索曾被多次调整、固定。”
      陆绎立刻反应过来,也凑近报告:“对,就那个利用电机抛尸的机关而言,一次精准的固定就足够了。”
      “凶手为什么要反复调整绳索的位置?强迫症晚期?”董瑾瑜合上调查报告,“江枫的报告也提到了,顾言坠楼的落点距离楼体基座过远超出正常失足或推搡坠楼的范围,这本身就是判定他杀的重要依据之一。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整机关,就为了精准地把现场‘布置’成一个明显的他杀现场?”

      他们脑子里都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顾言很有可能是自杀。

      陆绎也想起一些细节:“顾言的同事提过,他经常去b楼十层的男厕所那里抽烟。”
      “师父,你当时带我去看过,从那个窗口望出去,正好能清晰地看到A楼天台。”
      也就是顾言坠楼的地方。

      乔允恩倒吸一口冷气:“细思极恐啊,同志们。死者生前多次在那个窗口凝望的是他自己选定的‘死亡舞台’?这设定够写恐怖小说了!”
      程析敲了敲桌子:“动机呢?!证据呢?”

      董瑾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动机吗,我怎么知道。证据,恐怕得问国安了。”
      她压低声音,“还记得苏瑾现场那把黑色的雨伞吗?燕昭后来把它带走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那把伞的骨架似乎特别沉,开合也不太顺畅……”

      程析眼神一凝——苏瑾是国安的人,她的物品里很可能藏着关键信息。
      而苏静作为顾言的初恋兼现任恋人,对顾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如果顾言真的是自杀的话,那动机恐怕和她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巨大的疑团中,走廊尽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许久不见的江枫抱着一摞新的文件,像个没有感情的报信机器,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声音平板无波:
      “程队,有突破性发现。”

      所有人都被他的突然出现弄得心头一跳。

      江枫无视了众人各异的表情,径直将一份文件递给程析,语气毫无波澜:“我们成功破译了苏瑾和顾言的设备,恢复了大量被删除的记录。其中一条最关键的:顾言在死前,通过多重跳板接入暗网,在一个名为‘暗影集市’的平台,匿名发布了一份委托,并支付了定金。委托内容是——制造一起针对他养父母的‘意外死亡’。”

      ???
      董瑾瑜脑子有点转不动了,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江老师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江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程析沉着脸问他:“你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用他的电脑做的?”
      江枫耐着性子解释道:“委托IP、登录设备指纹、支付路径,均指向顾言本人。委托发布时,顾言家门口的私人监控显示,只有他本人在家。时间、行为完全吻合。”

      真是,惊天大发现啊,本以为逮捕了殷墨就轻舟已过万重山了,结果山外有山。

      程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沉声问:“有没有可能是他的设备被入侵冒用?或者被胁迫?”
      江枫说:“可能性很低。设备无入侵痕迹,委托措辞也接近顾言的日常风格。”
      “等等等等。”董瑾瑜突然觉得上次受伤伤到她根本了,否则她怎么会觉得脑部供血不足,头晕脑胀的呢?
      “让我捋捋,现在我们已经有证词和证据可以表明,贩毒网是由刘墉建立,和徐渐微多年交易,而后刘墉死亡,殷墨接手贩毒网了。”
      “嗯。”陆绎接茬:“现在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隔壁禁毒大队处理了。”
      董瑾瑜继续说:“根据殷墨本人的证词和我的亲眼所见,他为了灭口杀死了苏瑾并意图杀害燕昭,但却对顾言格外网开一面。而顾言先是花钱买了自己养父母的命,而后自杀。”
      好迷离的案情。

      江枫没听懂他们说什么,最为一名技术人员他尽职尽责地补充道:“不仅如此,他还对杀手提供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那个把自己撞成植物人的赵文,是杀手?”陆绎立刻联想到。
      “不是他。”江枫摇头,“顾言联系的是一个总部位于华盛顿的‘中介型’组织‘灰鸽’。他们不直接执行,而是接单后在全球‘自由职业者’网络里发布任务,寻找合适人选执行。”

      活久见啊,第一次听说杀了么订单还带外包的。互联网+发展够成功的。

      “我在MIT做访问学者时,接触过一些网络安全案例,对这个组织有所耳闻。”江枫解释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他们的模式就是这样。”
      程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顾言的电脑或手机里,有没有发现遗书?或者任何能直接表明他自杀倾向的记录?”
      江枫看了他一眼。
      也是,一个费劲心机把自杀伪装成他杀的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行吧,”程析压下心头的烦躁,迅速分配任务,“江枫,你继续深挖顾言和苏瑾的所有数字痕迹,看看能不能拼凑出他的动机。”
      “你,”他看向站没站相的董瑾瑜,“联系你那个同学,让她来一趟吧。顾言的动机,苏瑾那把伞里的秘密,恐怕只有国安能给我们答案了。”

      “不用了。”董瑾瑜举起手机,“她已经把证据放在市局的传达室了。”

      u盘里是一份详细的文件。
      1. 解析结果显示,苏瑾在遇害前已掌握确凿证据,证明徐渐微长期利用星尘科技财务漏洞,为贩毒资金洗钱。
      2.国安技术部门协助恢复了苏瑾的工作手机,在其中发现网购登山索和同款高端手表零件的记录,收货地址是一个离双子楼不远的快递柜。监控显示,取走快递的就是顾言本人。

      至此,顾言自杀以及杀害其养父母的证据基本完整。至于动机,逝者已逝,再没人能开口告诉他们了。
      警方把相关证据和结论让殷墨看,殷墨冷笑一声,承认自己曾将杀害苏瑾的机划告诉顾言,但顾言什么都没说。至于顾言和他母亲的关系,他始终闭口不谈,恐怕这个秘密要被他带到棺材里去了。
      尘埃,似乎终于落定。

      陆绎呆呆地看着屏幕:“就这么结案了?”
      案情进展飞速,他一时有些恍惚。
      “差不多吧,还剩点小尾巴。”程析拍了拍他的头:“差不多再加一个月的班就能结案了。”

      又是一个月的兵荒马乱,进市局碰见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复杂,可算是让陆绎好好长了一番见识。
      终于,程析迎来了这段时间来第一个完整的周末,本想抱着小徒弟睡他个天荒地老,没想到大早上就让敲门声吵醒了。
      起床气复发的程队长蛮不讲理地指挥陆绎去开了门。

      那是一个国际快递包裹,收件人是程析。
      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没有署名的、质地精良的卡片,和一张巨额支票的复印件——支票收款方是国内一家知名的儿童福利基金会,金额惊人。
      卡片上是打印出来的字迹,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却又暗藏锋芒的语气:

      程队长:

      见字如晤(希望这个词没用错,毕竟我读书少)。
      当你看到这个时,我大概正在某个阳光明媚、没有烦人老头和糟心弟弟的海岛上,努力把皮肤晒成古铜色(虽然效果可能不如市局警官们天然的好)。
      首先,得说声抱歉(虽然没什么诚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特别是给程队长增加了这么多工作量。不过,结果看起来还不错?毒瘤铲除了,社会和谐了,对吧?

      说点你可能感兴趣的:
      1. 陈北秋小朋友的车祸:没错,是我让赵封辑干的。那小子技术糙了点,但胜在听话,给钱就办事。效果嘛……差强人意,不过足够让陈志铭听话了。他对我爹和玉婷妈那点愚忠,挺好用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2. 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刘墉:他的车祸也不是意外。订单是在“灰鸽”下的,和顾言用的是同一个“杀了么”金牌店家(这算不算另类的缘分?)。司机账户的钱,绕了十七八个弯,最终还是从我这里出去的。至于理由(你也可以说是动机)?很简单——他逼死了我妈妈(养母玉婷)。他出轨致使我母亲抑郁,而后又引诱我母亲吸毒致使她身亡。最后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经营其贩毒网络,实在是让我恶心,所以我长大成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3. 我的‘小目标’:收集证据,利用警方,把这条沾满我妈鲜血的毒线连根拔起,送该下地狱的人下地狱。现在,目标达成。刘家的钱,沾着毒和血,我一分都不想留。那张支票复印件看到了吧,所有我能动用的资金,都捐给福利院了,以乔玉婷女士的名义。希望那些孩子,别遇上我们这样的‘父母’。(至于为什么会捐给福利院,你应该对我公司的前台陆姑娘有点印象吧。她是个福利院的孤儿,但是被他们院长侵犯,自己逃了出来。当然,现在那个院子已经入狱了。我觉得这些从小失去庇护的孩子很可怜,就决定资助这些祖国的未来长大成人直至他们不需要再依靠我。)

      别费心找我了。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是真心的)。赵封辑我会带走,他脑子虽然不太好,但开车还算稳当。

      最后,替我向陆警官问好。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这次非常诚心)。

      —— 一个不想再当吉祥物的前·刘董

      程析捏着这张薄薄的卡片,指尖用力到微微发白。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嗤笑一声,将卡片和支票复印件一起扔在桌上,低声骂了句:“这混蛋玩意。”
      陆绎拿起卡片看完,神色复杂。法律的无力感与现实交织的黑暗,再次沉甸甸地压上心头。但看到最后一句关于自己的,他抿了抿唇:“我们就真这么放他走了?
      程析叹了口气:“他的行为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之外。但客观上,他提供了扳倒贩毒集团的关键线索和动力,并最终促成了结果,且将巨额不法所得用于慈善。更重要的是,”
      他看向陆绎,“他非常聪明地没有留下任何我们能直接钉死他的、无可辩驳的司法证据。关于刘墉和陈北秋的指控,都只是他单方面的‘坦白’,缺乏直接物证链支撑。追查一个已经离开、且将所有‘赃款’散尽的人,投入产出比太低。”

      程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北城罕见的清冽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卧室里残留的味道。楼下街道车水马龙,人声熙攘,平凡而充满生机。巨大的罪恶被撕开又缝合,留下伤疤与警示,而生活仍在继续。
      桌上的镜子反射出楼外清晰又颠倒的生机。

      程析回过头,他的小绎还在光影的末端看着他,清澈而倔强的双眼里映着他的身影。
      亦如当年初见模样。

      追寻真相的道路总是任重道远,答案或许永远模糊,但追寻光的方向,从未改变。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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