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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你我也吃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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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悄悄溜走的计划终究还是失败了,败在了秦老爷子的点名下。
卫子奢僵硬地推着人走到聚光灯底下,眼前涣散耳边嗡鸣,面对众多视线,不断催眠自己是个萝卜,秦亥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秦亥不说,他就站在一边当雕像。
一套流程走下来,脸都笑僵了。
嘤,为什么上天要对他一个瘦宅这么残忍。
“卫子奢,回魂——”
重重的声音随轻拍手背的动作落下,
卫子奢眼睛逐渐聚焦,假笑着低头看向秦亥,猛地一泄气,垮下绷直的脊背,胸口不住起伏。
“秦总,我感觉我刚刚好像灵魂出窍了。”
那些眼睛盯着他,像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祖宗十八代研究个遍,太吓人了。
见他受惊不轻,秦亥抓起他的手捏了捏,“现在魂回来了吗?”
“回、回了吧……”
卫子奢下意识反握住秦亥的手,懵懂双眸反射出四周灯光,亮晶晶的。
绝大多数人都围在秦老爷子和秦世安身边,秦亥看眼不远处的偏门,周围无人。
“跟我来。”
他拉着卫子奢的手,带他从偏门出去穿过长廊,停在电梯前。
卫子奢抬头看去,电梯外嵌式,整体采用透明玻璃,最顶上的玻璃雨棚相较整体建筑格格不入,看起来像后面装的。
偏僻角落里新安装的电梯,卫子奢不用问便知道是为了谁。
电梯升到二楼,二楼小厅里没什么宾客,只有定时端着托盘酒水路过担心漏掉宾客的侍从。
弧形露台视野开阔,足以俯瞰整个一楼大厅,露台前悬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却能阻挡一楼窥向二层的视线。
秦亥垂眼扫过底下相互举杯攀谈的人,只觉得好生无趣。
卫子奢趴在护栏上往下看,望着逐步盛上来的食物,咽了咽口水。
“秦总,您饿不饿?。”
秦亥看他两只眼睛都写着“我饿了”,打开手机,“不饿,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送上来。”
卫子奢不信,“真的不饿吗?我记得您中午没有吃多少东西。”
他们从中午吃完饭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八个小时,就是铁打的人也该感到饿了吧。
卫子奢看着他,渐渐皱起眉。
难道是因为坐轮椅上厕所不方便,所以秦亥才控制进食量的?
“秦总,您这样身体……”
“吃不吃。”
秦亥打断他的话。
卫子奢:“……”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的臭反派!
爱吃不吃,饿死你得了。
主动关心遭拒,卫子奢心情郁闷,扭过头没好气地开口:“吃!怎么不吃了,我要吃蛋炒饭,而且还要吃大碗的!”
卫子奢心里憋着气,一直到吃上饭都没跟秦亥说一句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又不是他的,秦亥自己都不管,他在担心个什么劲。
真是……
真是……矫情!
卫子奢恶狠狠嚼着蛋炒饭,后知后觉品了品——
哎呀,真香!
他边往嘴里塞边感慨——真好吃啊。
秦亥盯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没忍住抬手戳了戳。
“又生气?”
卫子奢咀嚼地动作一僵,还没来得及深究他这样做的意思,就被一股无名火冲散了疑惑。
什么叫“又”生气,说得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似的。
他赶紧嚼完饭咽下,扯出假笑,“您看错了吧,我怎么会生气呢?我只是可惜,这么好吃的蛋炒饭只有我独自享用。”
说着,他挖起一勺金灿灿粒粒分明的蛋炒饭,在秦亥面前晃了晃。
“您闻闻,是不是很香,可惜某人不吃,哎呀——真是太可惜了。”
卫子奢故作遗憾地感叹,正准备收回手,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擒住扯了过去。
稀稀拉拉散落的米饭沿着秦亥胸口滑下,隐入双腿缝隙之间。
秦亥含下这一勺送到嘴边的蛋炒饭,盯着卫子奢的脸,刻意放慢咀嚼速度。
他不松手,卫子奢只能维持着与他贴近的距离,呆呆地红了耳尖。
秦亥近距离欣赏他眼里的一瞬惊讶与慌张变成迷茫,满意地勾起唇角。
“还可以。”
秦亥评价完松开卫子奢的手。
卫子奢一动不动,脑子宕机在原地,半天后才回神,脸腾地一热,吓得说话都结巴:“秦、秦总,这是我我我……我吃过的勺子。”
秦亥看着他闪躲的目光,眼神幽邃。
“我知道。”
不嫌弃,你我也吃过……
经过这一吓,卫子奢不敢再说什么了,埋着头开始认真吃饭。
他嘴上不停歇,心里的嚎叫更没停过——
“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要不直接从这跳下去也行,只不过用了同一个勺子,脸怎么这么热,到底怎么回事啊!”
卫子奢耳尖充血,心脏狂跳,简直要命。
等等!他不会……
难道?或许?可能?似乎?
像网友说得那样,喜欢秦亥了???
“不可能吧……”
卫子奢一通胡思乱想,嘴里没了味道。
难道自己有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否则该怎么解释身体出现的异常感觉。
想着,卫子奢决定试验一番。
他对秦亥侧过脸,指着脸颊试探道:“秦总,要不您打我一下?”
“嗯?打你?”
饶是秦亥见过大世面,也被他这一下搞懵了。
这是在闹哪出?
不过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秦亥不可能不好好把握。
他对卫子奢勾勾手,“靠过来些。”
见他当真,卫子奢又不高兴了,慢吞吞挪动屁股往前,心底升起委屈。
怎么回事?秦亥真的要打他?
卫子奢缓缓垮下嘴角,见秦亥抬手,立马把眼睛闭上,等待疼痛降临。
颤抖的眼睫出卖了它主人不安的内心,秦亥捏住下巴两边,轻咬了送上门的脸蛋一口。
吞吐的鼻息打在卫子奢面庞,湿润滚烫,他猛地睁开眼,缓缓移动视线暼向同一侧。
“?”
属狗的,秦亥绝对是属狗的!
动不动就咬他,真是可恶啊~
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光,卫子奢侧着乌溜溜的眸子,夹起嗓子明知故问:“秦总,您这是在干嘛呀~”
秦亥舌尖顶了顶上颚,重重一吐息,松开口,“饿了,看见个红苹果,想尝一口。”
红苹果热腾腾的,蒸得卫子奢大脑晕晕乎乎,说出的话也跟着飘了起来,“那您现在尝到了,甜不甜呀?”
“嗯……”
很甜。
秦亥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卫子奢脊背一路绷紧到尾脊,猛地一缩,不敢再撩了。
他捂着脸退开,慌张着左顾右盼,这里没有镜子,也不知道脸上有没有留下牙印。
大碗的蛋炒饭,卫子奢没吃完,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哄着喂到了秦亥嘴里。
最后一勺见底,卫子奢松口气,在心里默默吐槽。
什么毛病,这么大个人吃饭还要喂。
他放下碗再抬头,秦亥正盯着腿。
“刚刚好像有米饭掉进去了。”
初听,卫子奢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下意识伸手准备将掉到轮椅坐垫上的米饭拨走。
忽然,悬在双腿之间的手一顿,卫子奢后知后觉瞪大眼,一把掐在大腿上。
“你不是有手吗!”
被嗔怒的眼神紧盯,影藏在西裤之下的腿肉猛地一跳,不着痕迹靠拢。
秦亥遗憾垂下眼。
真可惜,没骗到。
两人享受着喧闹之上的安宁,不经意瞧见底下有人疾步东张西望。
秦亥认出那是秦老爷子的人,推测他们应该待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不到两分钟,秦老爷子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秦亥任由手机振动,没接。
“秦总?”
卫子奢观摩着他的脸色小声开口,如果没看错,备注上的人应该是秦老爷子吧。
秦亥微微上扬的嘴角冷成一条直线。
再开口,声音恢复似往常般的冷。
“走吧。”
秦老爷子急着找他,无非是来的人秦世安没资格接待。
这类人,多半是那个女人的亲人。
“舅舅。”
秦亥冷着脸开口。
舅舅?卫子奢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男人看着约莫四五十岁,鬓角微微发白,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眼眶微微凹陷,面容比较消瘦。
梁项飞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对秦亥点点头,视线落到站在轮椅后的卫子奢身上,毫不客气地开口,“玩玩可以,不要当真了。”
卫子奢嘴角一僵,脸上礼貌维持着笑容,握住轮椅的手却不断用力收紧。
秦亥冷笑一声,周身气压降了下去。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多管闲事。
梁项飞眉头紧缩,眼中露出不满的凶光。
“秦亥!今天的宴会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贪图一时新鲜玩玩男人就可以了,带着他出席黎家、秦家的主宴,你知道现在外界是怎么传你的吗?”
梁项飞自认是为了秦亥好。
他那个好妹妹本事不小,当年攀上秦家唯一的继承人,还以为能带着他们梁家一飞冲天。
没想到秦老爷子压着迟迟不肯放权,又把小的带在身边养。
让他们梁家这么多年硬生生没有沾到任何好处。
本以为妹妹妹夫死了,只要等熬死秦老爷子,秦家落到秦亥手里,怎么也少不了他这个亲舅舅好处。
可谁想得到,哪里突然又冒出个私生子,还被秦老爷子亲口承认,大摆宴席告诉所有人。
梁项飞甚至都快信了外界那些谣言,说什么秦老爷子已经放弃秦亥,打算另扶继承人。
毕竟一个身体有缺陷的继承人远不如一个身体健全的继承人份量重,这是人之常情。
“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女人先把儿子生出来让秦老爷子抱上重孙子稳住地位,否则万一秦老爷子老糊涂了要扶那个野种上位,你现在的样子可没什么竞争力。”
梁项飞说完,自认体贴地补充:“要是一时没什么人选,你舅妈那边有个侄女刚成年,长得也好看,就算不想娶,也先把儿子生出来再说。”
果然,在他不断劝说下,秦亥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肉眼可见的“焦虑”了起来。
想来还是听进去了些的。
秦亥垂着头,手指逐个点击着扶手面,只觉得面前这人说个不停,烦心的很。
要是能把他嘴缝起来就好了。
梁项飞说得口干舌燥,见秦亥不反驳,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最后叹口气,拿出一张自认为无敌的感情牌。
“至少,你要给你妈妈一个交代吧。”
秦亥抬起的手指一顿,从头到脚的血液瞬间结冰。
埋藏在他心底平息许久的暴虐再次活跃,它们极速膨胀,沿着每一根神经扩散,从毛孔散发出来。
“够了……”
秦亥低沉的嗓音哑了两分。
卫子奢发觉他的气息不对,连忙蹲到他膝前,“秦总?”
梁项飞没看出秦亥的异常,还在用满腔悲调不住劝说:“你妈妈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本该是你的秦家让那个野种夺了去,她在天上该多伤心,所以你必须去争,将秦家牢牢掌控在手里。”
梁项飞的手在空中狠狠做了个抓握的姿势,那可是秦家掌权者的位置,他不信秦亥不心动。
从眼角冒出的红血丝瞬间充斥着整双眼,秦亥的嘴角勾起,眼下肌肉无法控制地狰狞颤抖,渐渐形成一个略带癫狂的笑容。
他抬起头,猩红双眼扫过卫子奢发愣的表情,钉在梁项飞脸上。
“我说——够了!”
梁项飞惊异他身上骇人的气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退完,又觉在小辈和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指着秦亥大喊:“你这是什么语气!”
“秦总……”
卫子奢握住秦亥不断抖动的手,又疑惑又生气。
这个人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快哄回正道的反派,又要黑化回到解放前了!
“秦总,他说话不好听,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梁项飞见状气得发笑,他手指一转,指着卫子奢怒斥道:“你以为你又算个东西了?”
秦亥瞳孔骤然一缩,眼神变得无比凌厉,梁项飞再心急,也知道面前的人是秦家当前明面上的掌权者,不能逼得太紧。
他松松领口,对秦亥留下句“你好好想想”后径直离开。
目送着人走远。
秦亥垂下眸,撞进满眼担忧的眼里,卫子奢握紧他的手无声传递着力量,秦亥缓缓闭上眼,试图平息在身体里胡乱冲撞的肆虐气息。
良久,他睁开眼,拿起手机拨出。
“我不想再听到有关梁家的任何消息。”
“明白。”
“还有,梁项飞,手打断。”
“是。”
电话另一头的人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自然而然应下,听得卫子奢一愣一愣。
他见秦亥三言两语决断梁家下场并断人手臂,对方还是他的亲舅舅,不由对反派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喜怒无常,残忍,还有些偏执或狂躁。
这样看来,秦亥好像病得不轻的样子。
卫子奢蹙着眉头,好看的脸皱成一团,“秦总,这样不好吧……”
他不是不相信秦亥做不到,就是太相信了,所以才忍不住劝劝。
秦亥看着他一脸纠结,手掌覆上面前头顶,摸了摸。
“怕了?”
卫子奢摇摇头,抬手放在胸口处,闷闷不乐地张口:“只是看着您这样,我突然感觉有些难过。”
他不知道秦亥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控制不住情绪波动,为什么拒绝心理医生,为什么总喜欢待在黑暗里。
他只是觉得,秦亥该是天之骄子,他应该荣耀加身,应该站在太阳底下沐浴最温暖的阳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双腿枯槁,好似腐烂已久。
卫子奢想着,心中泛起丝丝苦涩。
“为什么会这样呢,谁会生来就想做反派……”
他垂着脑袋,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嘀咕了出来。
模模糊糊的话语,秦亥勉强能够辨别出最后两个字。
“反派?”秦亥笑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反派,所以你要不要做反派的小跟班。”
“不要!反派都没有好下场,当反派的小跟班肯定也会死得很惨。”
卫子奢下意识反驳,脱口而出完就后悔了,偷偷摸摸打量秦亥表情,见人没生气,又换上嬉皮笑脸。
“嘻嘻,秦总,反派都是短命鬼,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他握着拳,唯独伸着小拇指,拉勾。
秦亥看他好似进修过变脸,一秒钟八百个小表情。
再看伸到面前的弯曲小指,只觉心痒痒。
大掌张开裹住精巧的拳头,秦亥低头,将圈住的小指送到唇边。
一触即分。
卫子奢微张着唇,愣了片刻,余光瞄过周遭,小声提醒道:“秦总……好像有人看着我们。”
“让他们看。”
秦亥嘴上无所谓,眼神却是如刀子般横扫了过去。
眼神黏在这边的三五人对上秦亥阴郁视线,纷纷转过头,作势与身边之人攀谈。
周艺舟远望着二人依偎,心中感慨万分,他怎么就没有个相互喜欢的人陪着。
等了几分钟,他看二人隐有离开迹象,赶紧迈着大步上前。
“秦总,好久不见。”
卫子奢推着轮椅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去,觉着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忙看秦亥什么反应。
秦亥辨认出了周艺舟的声音,但没给他眼神,也没说话。
周艺舟读懂他的意思,识趣止住脚步,不再靠前。
“别误会,我不是为他来求情的。”
他与齐悠已经一刀两断,不可能为他来找秦亥求情。
秦亥不想纠缠,听他这么说才勉强给了个眼神,“什么事?”
周艺舟抓住机会开口:“您也知道我的工作,我看了江导最近拍摄的综艺,卫少在里面表现……极佳,前几天我跟三石工作室负责人王磊沟通过收购一事,但他说要看卫少的意见。”
至于卫子奢,不出意外的话要看秦亥脸色,周艺舟是这么认为的。
卫子奢一直住在秦家,他寻常没机会登门,虽然王磊给了他卫子奢的联系方式,但他一向觉得见面谈话更能体现诚意,也更加尊重对方。
恰巧得知今日秦家办宴,他就没急着加人,带着私心来了。
没想到能看到先前一幕,看来只要卫子奢愿意,此事难度不大。
卫子奢惊讶看着周艺舟,没想到人是来找自己的。
周艺舟对他礼貌一笑。
但秦亥没说话,两人都不敢先开口。
空气一点点沉寂。
就在两人均以为秦亥不赞同的时候,秦亥开口了。
“你怎么想。”
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卫子奢露出笑脸,“能去更好的地方当然好。”
越正规的公司资源越好,相应的报酬也更多,谁会嫌赚钱少。
秦亥皱了皱眉,“就这么急着把自己卖出去?”
翅膀硬了好飞出去是吗?
卫子奢看他一言不合又不开心,双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有您在,谁敢买我~”
温热掌心搭上卫子奢右手背。
秦亥微微抬眸,对周艺舟道:“公事去找游梓寅。”
“太好了,多谢。”
周艺舟抱着拳头缓步后退,在他心中,秦亥再怎么冷漠变化,大学对他伸出援手的身影始终占据一席之地。
等人离开,卫子奢推着秦亥继续往外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刚刚的眼熟感,遂问道:“对了秦总,刚刚那是谁啊?”
“周艺舟,奇艺娱乐董事。”
卫子奢双眼一亮,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原来是他啊!”
“你知道?”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那天我起来……”
提起吃过的瓜,卫子奢小嘴一张一合,巴拉巴拉个不停,语调快乐得飞起。
秦亥默默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