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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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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安排被晏欲行吩咐下去,如今匈奴已退暂且没有后顾之忧,便令贺财生率领将士驻守漠北边境,自己则亲率一队轻骑回京述职。
越往南走,春色越浓。
离上京越近,越是繁华。
上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翘首以盼,数着日子想要见见这传闻中银枪白马、侧帽风流的怀化大将军,更别说他在话本之中还有一副旁人难以企及的好容颜,驱除鞑虏将星下凡的传言更让其成为了多少春闺梦里人。
只是在众人望穿秋水也没能等到传闻中那位肆意潇洒的少年将军,晏欲行早在踏入城门的那刻便遣散了所率将士。
“众将士一路辛苦了。”晏欲行翻身下马,扫过一眼上京城,她上次回京还是在六年前,上京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处处热闹繁华,随行而来的漠北轻骑看着晏欲行的动作立刻下马休整,这上京城内若无皇恩特许没人敢当街纵马,这次回京晏欲行自然是处处小心,刻刻警惕。
晏欲行目光温和的看着眼前的将士们朗声说道:“此番进京,你们便各自回府休整。只要不嫖不赌,不惹是生非,花销皆可记我账上,待我述职完毕,再与大家一同庆功畅饮!”
众将士纷纷抱拳行礼:“谢将军!”便各自散去。
晏欲行望着将士们离开的身影,便回头缓缓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只是晏欲行万万没想到的是比自己先到将军府的是一纸赐婚诏书。
那位曾由羽林卫护送至漠北宣旨的内官,又一次出现在晏欲行的眼前。
“朱内官,上次漠北一别,别来无恙。今日不知朱内官来临,有失远迎。”晏欲行抱拳行礼,只见他侧身一步躲过晏欲行的行礼,脸上溢出两抹笑意,嘴上却只赶忙说道:“晏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咱家此番前来是为了恭喜将军,皇恩浩荡,陛下特赐将军一段金玉良缘,将军还不赶快谢恩。”
晏欲行垂眸,乌黑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见朱内官拿出金丝云纹的明黄绢帛,晏欲行心中一阵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跪下听旨。与此同时,藏在衣袍之下的手掌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朱内官尖细到有些高亢的念旨声在厅中响起,一字一句宛如夺命的恶鬼:“奉光天弘运皇帝诏,曰:朕念怀化大将军晏欲行驱逐鞑虏,骁勇善战。又闻羽林卫指挥使秦玹言容有则,从无恶名,有安室之美,今特赐婚于尔二人,以结秦晋之好。望尔等日后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互敬互爱以结同心之盟,共筑金玉良缘。即日起,命礼部即刻筹备婚礼,择日完婚。钦此!”
晏欲行浑身一震,双手接过这道“金玉良缘”的圣旨,指尖抚过明黄绢帛上的暗刻的云纹,心底涌上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以及快要涌出喉咙的恶心感。
就连她久在漠北也知上京城最恶名昭彰的鹰犬便是这位羽林卫指挥使大人,死在他那柄银丝软剑之下的冤魂怕是不比她刀下匈奴少。
这样的人,陛下也能说出从无恶名,也能讲出是金玉良缘,不可谓不好笑。
这道旨意是让这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的指挥使大人成为自己身边的一颗明棋,一双来自帝王的耳目,一把悬于头顶的刀。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漠北边关才刚刚安定,陛下的耳目便探听了过来,晏欲行抬起头来注视着朱内官,咬字清晰而缓慢:“臣遵旨。”
从大夏开国以来,并未明令禁止男男婚嫁,高门显贵的勋爵之家亦常有龙阳之好的风流韵事,然从未有过如此荒谬手段来探察视听的,而此等荒谬之言还出自君王的金口玉言。这让晏欲行不由得想笑,在接过旨意的那刹那,心底翻涌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一股难以压制、深入骨髓的恶心感。
恶心的让人想要呕出灵魂一般。
“我以为你会抗旨。”一道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厅中的死寂。
晏欲行闻言,压下嘴角勾起的冷笑,抬眸望去。只见门口处,一位身着玄色飞鱼服的男子静静伫立。朱红的大门遮住了大半阳光,他就站在那阴影之中,彷佛从来都见不得光一般。而他腰间那枚羽林卫指挥使令牌早已暴露了他的身份——秦玹。
这便是她的“金玉良缘”,瞧着那双包含杀意的目光倒不如说是怨偶孽缘。
“秦指挥使不也是同样叩谢陛下隆恩了吗?”晏欲行故意拖长了语调,嘴角勾了嘲讽般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瞧着指挥使顾盼神飞,眉如墨画的模样,嫁我为妻,倒也不算是委屈了。”
秦玹闻言,面色一沉,大步踏入屋内,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意“晏将军,莫要以为本指挥使是个好相与的。你若本分便罢,若敢有半点不轨之心,我亦敢先斩后奏,取你项上人头。”
晏欲行挑眉,缓步上前,走到秦玹身前。两人目光相对,剑拔弩张,片刻,晏欲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主位上的秦玹,眼中满是挑衅:“指挥使大人,烦请自便。不如起身四处逛逛,毕竟没多久你便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
“你!无耻!”秦玹眼神变得锐利如鹰,狠狠瞪了晏欲行一眼,随即转身离去。阳光落在他那身玄色飞鱼服上,闪烁出冰冷的光,就像是他人一般,宛如一把剑锋尖锐的刀。
晏欲行微微一怔,随即大笑望着秦玹离去的背影,高声喊道:“秦指挥使慢走,十日之后,我自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你入门。”
直到秦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晏欲行才收敛起笑容,将一直握在身后的掌心摊开。因方才用力过度,掌心处被指甲掐出道道血痕。
若真与帝王耳目结成夫妻,日后的日子必定如履薄冰。秦玹此人心思缜密,看事情洞若观火,诏狱之中无人能逃得过他那双鹰眼。倘若朝夕相处自己为女子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到时候莫说是为家族平反伸冤,陛下此举本就对自己心存疑虑,在欺君之罪下恐难逃一死。
这个人必须死!
*
春色渐浓,院子里的树也生出了新芽。
晏欲行一身红衣静坐在厅堂中,腰背挺的笔直像是一柄饮血刚刀,哪怕是回到“家”中也难掩一身肃杀之气。她就静静看着奴仆们不停在将军府中来回奔波忙碌,他们手中忙着悬挂红绸,脸上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奴仆间的打趣声。
在他们眼中,这御赐姻缘的殊荣,是无上的荣耀。
红色灯笼高高挂起,红绸在微风中飘动,在这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中,晏欲行垂着眸,那紧绷的背脊处似乎透露处一抹藏不住的倦怠感。
“将军,指挥使大人说他不坐轿。”
晏欲行闻言,抬起眼眸,一瞬间她身子那股倦态便消失不见,来人的是晏欲行的亲卫,一个从漠北跟着她来到上京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在此刻拧着眉,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磨拳擦掌的兴奋感:“将军,你一声令下,按我等也给他按回去。”
上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羽林卫指挥使的风光,若能瞧上他坐花轿吃瘪的样子,就是接下来三天不吃不饿也乐的开怀。
“他不坐轿?”汉白玉的扳指在拇指上转了个圈,恰在此时檐角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晏欲行的声音夹杂在其中,轻的好似听不见般。
亲卫摸着腰间的大刀,声音中带着对指挥使压都压不下去的厌恶感:“那厮说,若是像让他同女子般坐轿,便让将军亲自去抬轿。”他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的极重,像是在漠北想要撕掉匈奴血肉时那般,震得铜铃下的舌片簌簌颤动,又掀起一阵兵荒马乱的叮当声。
“备马。”晏欲行起身时玄铁护腕撞在紫檀茶几上,震的茶盏中倒映的红绸碎成粼粼波光,她要亲自去看看这位指挥使大人,有没有这个本事让她为其抬轿。
晏欲行大步跨出厅堂,阳光洒落在她那一身红衣之上,张扬似火衬的她的眉眼更加冷峻,不负话本子中气宇轩昂的模样。那亲卫连忙跟上,一边小跑一边说道:“将军,那厮这般分明是故意刁难。”
“无妨,我自会请他亲自上轿。”晏欲行摸着身侧那把匕首,暗自想到,如是活的不愿意,她不介意娶一位死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