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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苏娇娇是被风雪卷着摔进山门的。陆九渊特制的襁褓裹了三层火鼠皮,仍抵不住天山朔风,婴孩的啼哭刚溢出喉咙就冻成冰渣。引路弟子用玄冰索将她捆在背上攀崖时,金锁磕在冰阶上的脆响惊醒了沉睡三十年的守山兽。

      "倒是比预计早了三个时辰。"林若雪立在九百九十九级寒玉阶尽头,冰蚕丝手套抚过婴孩眉心。她身后十二名素衣弟子结成的御寒阵突然波动——那孩子竟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伸出小手,攥住了掌门缀着冰晶的流苏抹额。

      次日卯时,苏娇娇被安置在千年玄冰凿成的摇篮里。三十六个扎马步的蓝衣弟子齐齐倒抽冷气——灵霄派收徒向来要过"三冻九炼",何曾见过裹着狐裘观礼的婴孩?

      "取玄冥镜来。"林若雪忽然挥断正在演练的剑阵。当铜镜照出苏娇娇后颈七颗朱砂痣时,练武场积雪无风自旋,百年未谢的冰魄梅林突然落英缤纷。

      是夜,苏娇娇被抱进地下冰窟。林若雪割破指尖将血滴进玄冰碗,混着天山雪莲喂给婴孩时。霜雪凝成的指尖悬在婴孩眉前半寸,林若雪玄色广袖上的冰魄梅纹无风自动。襁褓里的小家伙裹着灵霄派独有的冰蚕丝锦,浅蓝缎面绣着九重霜花——这是掌门私库里压了二十年的鲛绡,此刻正随着婴孩的呼吸泛起月华似的涟漪。

      "倒是生了对好招子。"她俯身时垂落的银发扫过婴孩脸颊,发尾缀着的冰晶铃铛罕见地没发出声响。那双眼眸比她珍藏的昆仑墨玉更漆黑,偏又在瞳仁边缘泛着极淡的蓝,像天山黎明前将化未化的冰湖。当婴孩攥住她腰间玄冥玉佩时,林若雪破天荒解下这枚象征掌门权威的信物,任其被沾着口水的乳牙啃咬。

      值夜弟子惊恐地看见,素来冷若冰霜的掌门竟用三成功力催动冰魄诀。练功房的地龙悄然升温三度,窗棂凝霜化作细密水珠,却在那双霜雪般的睫毛轻颤时重新冻结成梅瓣形状。婴孩颈后七颗朱砂痣被特意系上寒玉髓雕的护身锁,锁芯刻着灵霄派最高深的轻功口诀——这本该是嫡传弟子及冠时才得的厚礼。

      "哭什么。"她屈指弹飞婴孩眼角将坠未坠的泪珠,那滴咸涩水珠在半空凝成冰莲子,恰恰落进熬药的紫砂盅。玄冰榻边缘不知何时裹了层雪狐软绒,与掌门常年独卧的寒玉床相比,温暖得不像是同一座雪山。

      当晨光刺破练功房的冰棱窗时,林若雪广袖遮掩的左手正以疗伤绝学"回春指"轻抚婴孩后背。十二盏长明灯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影,恰似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抱着小妹逐渐冰冷的尸身跪碎的琉璃砖纹路。怀中小家伙突然发出幼猫似的哼唧,温热呼吸喷在她锁骨旧箭疤上,竟让这块沉寂二十年的死肉微微抽痛。

      值夜弟子后来在门规簿上记下:

      "永徽八年冬月十七,掌门破例收俗家弟子,赐号'寒笙'。"

      "注:新徒夜啼震碎琉璃灯七盏,药堂急调安神香三十斤。"

      晨雾里,苏长林策马穿过朱雀街的青石牌坊。兵部侍郎的玄色官袍下摆染着露水,金线绣的獬豸补子随马背起伏若隐若现。他左手挽缰的姿势很特别——拇指紧扣鞍环,四指虚握成寒江派"锁云手"的起势,这是二十年来改不掉的江湖习惯。

      "大人!幽州八百里加急!" 驿卒嘶吼着撞开人群时,苏长林正用右手食指摩挲腰间鱼符。那枚青铜符节暗藏机关,此刻正以特定频率震动——寒江派埋在突厥的暗桩传讯到了。

      他勒马回身的瞬间,官袍广袖翻卷如黑云。三枚柳叶刀自袖中激射而出,钉住驿卒被割断的背囊系带。染血的军报飘落掌心时,刀柄缠着的北齐狼头金箔恰好抵住"突厥犯境"四个朱砂字。

      "苏侍郎好俊的身手。" 李悦的玄铁马车不知何时截断退路,车帘缝隙露出半截朱砂未干的判官笔,"只是这飞刀制式,倒像极了三年前幽州叛军所用。"

      苏长林低笑震落官帽上的薄霜,露出额角被刻意保留的旧刀疤。这道疤斜劈入鬓,恰与他此刻温润如玉的文人面相形成诡谲对比:"摄政王说笑了,下官这雕虫小技,还是当年随女帝征突厥时在战场拾的野路子。"

      马车驶过时,他俯身拾军报的左手小指微不可察地一勾。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苏长林的青骢马踏碎朱雀街最后一缕残阳。他玄色官袍肩头凝着御书房的龙涎香,袖口却沾有寒江派密林特有的冷杉气息。马蹄在苏府石阶前顿了顿——那对镇宅石狮的铜铃换了方位,是灵霄派暗桩来过的记号。

      "老爷回府——" 门房唱喏声未落,苏长林已闪身穿过三重月洞门。他左手提着西市买的山楂蜜饯,油纸包上还印着柳如萦最爱的梅花小篆;右手却暗扣三枚透骨钉,随时准备击穿花厅梁上新添的冰魄丝。

      转过回廊时,他靴底突然陷进半寸——青砖缝隙里嵌着粒天山寒玉髓,正是娇娇襁褓上掉落的护身锁碎片。苏长林瞳孔骤缩,袖中暗藏的北齐密信险些滑落,却在触及内襟时被硬生生按回——那里缝着柳如萦去年端午绣的驱毒香囊。

      "郎君归来何急?" 柳如萦的声音自水榭飘来,她正在煮今年头茬的君山银针。素手分茶时,腕间银镯与铁壶碰撞出《阳关三叠》的调子——这是灵霄派示警的暗号。

      苏长林掠上飞檐的身法比话音更快。寒江派"踏雪寻梅"轻功点过九曲桥,惊起池中锦鲤摆尾的水花还未落下,人已端坐在妻子对面。官袍下摆尚在滴水,指尖已拈起块芙蓉糕——糕面用糖霜绘着娇娇周岁时抓周的金算盘。

      "夫人今日的发簪歪了三分。" 他笑着抬手整理,却顺势拂过柳如萦后颈——灵霄派弟子运功后的气穴微热尚存。那支他去年从突厥王帐夺来的孔雀翎步摇,此刻正插在她新梳的惊鹄髻上,尾羽颤动的频率恰是寒江派联络暗码。

      暮色渐沉时,苏长林突然揽过妻子肩头。这个拥抱藏着十七种杀招起手式,最终却化作轻抚她袖口裂帛的温柔:"东厢房的机关弩该上油了,齿轮声吵得为夫昨夜没辨清更漏。"

      柳如萦反手按住他欲抽离的掌,指尖在丈夫虎口划出灵霄派密语。廊下灯笼忽然全灭,黑暗里响起机括转动声——七十二枚梅花镖钉穿十八扇雕花窗,将企图潜入的寒江派探子逼退三丈。当烛火重燃时,她正笑吟吟往丈夫茶盏添了勺槐花蜜:"老爷尝尝,这是娇娇从天山指来的蜂王浆。"

      苏长林饮茶的手稳如磐石,唯有杯底映出的瞳孔缩如针尖——蜜罐底部的冰晶纹路,那是他送给那个藏在外面的外室的罐子。

      苏长林喉结滚动咽下茶汤,舌尖品到的不仅是槐花蜜的清甜,还有突厥王庭特供马奶酒的腥膻——这正是他上月秘密安置外室时,赠予那胡姬的定情物。蜜罐底冰纹勾勒的,分明是西郊别院暗室的方位图。

      "夫人这蜜,倒是比御赐的还金贵。"他屈指叩击青瓷盏,三长两短的声响惊起檐下信鸽。柳如萦绣鞋尖悄然抵住他官靴,鞋头缀着的东珠正压住他足三里穴——灵霄派擒拿手的起手式。

      夜风卷起水榭纱幔时,苏长林突然翻掌扣住妻子手腕。他指腹薄茧摩挲着那道陈年剑伤,这是柳如萦十六岁为护他留下的:"为夫记得,你素来不喜甜食。"

      "老爷忘了?"柳如萦腕间银镯突分三截,露出内藏的半片龟甲——正是苏长林与胡姬私会那夜遗失的密信残页,"娇娇抓周时,可是抱着蜜罐不撒手呢。"

      更漏声里,苏长林袖中暗器匣机关轻响。七十二根牛毛针在匣内排列成西郊别院的布防图,却被柳如萦突然按住的右手打乱阵型。她指尖蘸着茶水在石桌勾勒:"听闻突厥使团昨日进了只蓝眼波斯猫,最擅捕鼠。"

      苏长林后槽牙咬碎了解毒丸的蜡封。那胡姬正是他安插在突厥使团的暗桩,眼瞳在月光下会泛起诡异的蓝——就像此刻柳如萦发间孔雀翎倒映的幽光。

      "夫人若喜欢,为夫明日便..."他话音未落,柳如萦突然抽出发簪。孔雀翎擦着他耳畔钉入廊柱,尾羽颤巍巍指向正东方——西郊别院所在方位。

      值夜护卫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响起。苏长林就着这个姿势将妻子圈入怀中,唇贴着她耳垂呢喃:"那猫儿怀了崽,夫人要杀要留?" 温热气息喷在她颈侧时,左手已摸向腰间淬毒的匕首。

      柳如萦突然轻笑出声,玉指抚过他紧绷的脊背。藏在襦裙下的软剑剑柄正顶住他心口:"老爷可还记得?当年你说要给孩子养只雪貂当玩伴。"她指尖划过他脖颈动脉,那里跳动着与十二年前私定终身时相同的频率。

      梆子敲响四更时,苏长林突然打横抱起妻子。

      红烛帐暖间,柳如萦的指甲深深掐入丈夫肩头旧伤。苏长林嗅到她发间天山雪莲香下,混着丝西郊特有的骆驼刺气息——那是他今晨离开别院时,胡姬亲手别在他衣领的。

      北风卷着碎雪拍打金笼,笼中波斯猫幽蓝竖瞳忽大忽小。这双眼睛正倒映着三十步外的惨状:突厥使团护卫的弯刀砍进同伴肩胛,血珠飞溅时竟在半空凝成冰锥——灵霄派"冰魄九重诀"第三重的征兆。

      "留活口!" 使团长老的呼喝混着喉间血沫。他手中狼牙棒刚挑开黑衣人的蒙面巾,却见那人嘴角突然撕裂至耳根——红袖坊死士独有的碎齿毒囊已咬破。

      风雪中忽有银铃乍响。十二枚淬毒蒺藜自地底激射而出,精准嵌入驼队脚夫的后颈风池穴。原本疯狂互砍的使团众人突然僵直,手中兵刃叮当落地,恰似被牵线的傀儡断了提绳。

      "第三车,左数第七箱。" 李婉如的声音从猫笼底部传出。这鎏金笼柱暗藏传声铜管,笼顶盘旋的铜雀实为红袖坊机关鸟的栖架。当她的手指在百里外机关城拨动轮盘,波斯猫突然伸出利爪拍向某处机括。

      "轰——"

      装着珊瑚玛瑙的礼箱应声炸裂,碎玉中腾起紫色烟雾。三个扑向此箱的黑衣人突然抽搐倒地,指缝间漏出寒江派特制的磷粉——遇毒即燃的特性,恰与箱中暗藏的灵霄派寒泉相克。

      使团长老的独眼突然暴突。他看清那猫瞳中映出的可怖画面:自己最信任的副使正用突厥语嘶吼着"为了寒江派",而本该死透的脚夫袖中滑出半块兵部鱼符。

      寅时末,当第一缕曙光染红雪地时,装着波斯猫的金笼纤尘不染。笼底暗格弹出一卷羊皮,上面写着密文。三十步外,三车贡品的残骸冒着青烟,唯独第七箱焦黑木板上,印着半枚清晰的寒江派掌纹。

      波斯猫突然伸出粉舌舔舐金栏。

      李悦的判官笔尖戳进户部铜锁锁眼时,笔管暗藏的朱砂粉正巧漏尽最后一粒。这是璇玑门特制的"更漏砂",当砂流尽时,青铜锁芯内的三十六道簧片会同时断裂。

      "摄政王这是何意!" 吏部尚书提着裤腰带从耳房冲出,左脚官靴还倒趿着。他身后档案库的檀木架正在诡异倾斜——红袖坊的机关鼠已啃断第三根承重柱。

      李悦绛紫官服掠过满地卷宗,腰间玉组佩竟分毫不响。她抬脚勾起即将坠地的《永徽兵备录》,书页翻飞间露出夹层的半幅突厥地图:"诸公莫慌,昨夜刺客用了兵部的火漆印。"

      当羽林军撞开兵部铁门时,萧玉娘的剑鞘正巧接住坠落的虎符铜匣。这匣本该存着两枚完整虎符,此刻却只剩凹槽里的半枚蜡印——形状与苏长林腰间鱼符的獬豸纹完全契合。

      霜刃破开太极殿的晨雾时,萧玉娘铁靴踏碎的金砖裂痕,恰好与她左眼莲花纹抹额的冰裂纹重合。这是灵霄派逐出师门那日,林若雪用冰魄诀在她额间烙下的"离魂印"。此刻玄铁面甲半掀,露出右眼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三年前突厥神射手留下的"见面礼"。萧玉娘剑尖挑起半截冻僵的断指时,冰晶正从指骨裂缝里渗出。这是灵霄派"冰魄九重诀"第五重才有的特征——整个门派能使出这招的不超三人。

      "取玄冥镜来。"她解下灵霄派莲花纹抹额,用内劲催动镜面。当镜光照向波斯猫金笼时,笼柱上突然显现冰魄诀特有的螺旋纹路,与林若雪闭关洞府的冰壁刻痕如出一辙。

      羽林军副统领突然闷哼倒地。他怀中搜出的《北境防务疏》正巧翻到末页,女帝朱批"准"字上的印泥,与苏长林书房摔碎的歙砚墨色相同。

      此刻太极殿内,李明照把玩着突厥进贡的狼牙匕首,刀刃正映出苏长林在朱雀街纵马的残影。她脚边跪着的钦天监掌司,手中星盘指向灵霄派方位的天枢星忽明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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