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李婉如赤足踏在机关船"千机鹞"的青铜舵轮上，足踝银铃与齿轮咬合声共振。当第三波暗潮涌来时，她突然旋身扯动十二根朱红丝线，船底铁蒺藜网应声收拢，将沉在河泥中的鎏金货箱拖出水面。
"第七道榫卯，左三右四。"她指尖弹飞鬓边木槿花，花瓣嵌入货箱锁孔时骤然硬化——这是用天山寒泉浸泡过的"冰魄匙"。箱盖弹开的刹那，三张羊皮军械图被机关鸽叼走，图上寒江派狼头印正与突厥可汗金印重叠。
扫雪弟子云雀的竹帚突然折断。她俯身拾起半截冰棱，棱面倒映出梅树后诡异的反光——阿史那云尸身被钉在冰壁上，颈间狼眸刺青插着九寸长的冰魄锥。这是灵霄派处置叛徒的极刑，但锥尾却刻着寒江派的密宗梵文。
"快禀告掌门！"云雀的惊呼震落枝头积雪。尸体突然滑落冰壁，腰间蹀躞带崩开的玉扣里，滚出颗沾血的冰魄九重诀练功丹——此物唯有灵霄派内门弟子可得。
莫怀远抚摸着护山大阵的玄武阵眼，指尖在青铜兽首的獠牙上抹出血痕。他披着件陈旧褪色的寒江派长老袍，衣摆处却用金线绣着突厥狼骑图腾。当山门最后一道铁闸轰然闭合时，他忽然将拐杖插入地缝——杖头弹出的机关蛇咬住个偷听的杂役弟子。
"闭门谢客？"他沙哑的笑声震落檐角冰锥，露出满口漆黑如墨的牙齿，"老夫是要瓮中捉鳖。"
林若雪指尖凝着的冰魄真气第三次溃散时，玄冰榻突然迸裂蛛网纹。这招"霜天鹤唳"本该在苏娇娇膻中穴种下冰种，此刻却如春雪消融般渗入女婴四肢百骸。洞顶倒悬的冰锥叮咚坠地，在寂静中奏出《破阵乐》的杀伐之音。
"倒是本座小瞧了你。"她扯断左腕冰蚕丝绦，这是二十年前师尊赐的束功带。当绦绳浸入寒潭的刹那，潭水竟蒸腾起白雾——苏娇娇无意识运转的冰魄真气，正在逆转天山寒泉的流向。
林若雪震碎三十六根封功冰针，银发瞬间褪成墨色。这是她继任掌门后首次显露真容，眉间那道被冰魄诀反噬留下的霜痕，正缓缓渗入苏娇娇的印堂。
"听着，小孽障。"她咬破舌尖在女婴眉心画出血符，每一笔都引发天地共鸣的雪崩，"九重天不是练的，是抢的。"
当最后一捺收势时，洞外传来弟子惊呼——千年不化的主峰积雪竟开始消融，露出埋藏三百年的灵霄派初代祖师剑碑。而苏娇娇攥着林若雪垂落的发丝，咯咯笑出人生第一个音节：
"抢。"
林若雪立于万丈冰瀑之巅，看着三岁的苏娇娇在镜湖冰面蹒跚学步。小团子裹着银狐裘像颗滚动的雪球，每摔一跤便咯咯笑着啃口冰碴。十二名蓝衣弟子在旁冻得唇色发紫，掌门却用冰魄诀将整片湖面维持在微融状态——这是灵霄派开山三百年来，镜湖第一次没有结出杀人冰棱。
"腿要沉，气要浮。"她挥袖震碎弟子们偷藏的寒铁锁链，却默许苏娇娇把冰魄剑当拨浪鼓耍。
药堂长老端着千年雪莲羹跪了半个时辰，林若雪才冷着脸舀起半勺。却在众人退下后，用内力将羹汤温成适宜入口的暖度，混着暗藏的蜂蜜喂给打饱嗝的苏娇娇。
"难吃。"她当着弟子面将玉碗摔得粉碎，夜里却独自攀上绝壁，摘来西域商人私带的蜜枣——第二日苏娇娇的练功服暗袋里，总是塞满裹着霜糖的零嘴。被大弟子撞见时，只说是"喂雪麒麟的饵食"。
子时的寒□□本该呵气成冰，林若雪却将玄冰榻换成暖玉床。苏娇娇趴在她膝头昏昏欲睡时，掌门正用冰魄诀凝出漫天冰晶，每片都刻着简化版的内功口诀。
"这是雪。"小团子抓散冰晶，未发觉师父悄悄化了三成功力护她心脉。
"是剑。"林若雪捏着她的手划出杀招，剑气削断自己三缕银发。次日晨起，苏娇娇的枕头下多了一柄木剑，剑穗缠着那几根发丝。
某个雪霁清晨，大弟子撞见惊人一幕：素来冷若冰霜的掌门跪在冰面，正给苏娇娇的鹿皮小靴系暖玉髓。朝阳将二人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竟似寻常人家的母女。
苏娇娇追着滚落的蜜饯罐闯入冰渊时，绣鞋底的血迹正渗入上古符文阵。这是灵霄派开山祖师镇压雪麒麟的"囚天阵"，三百年来无人敢近。当第六颗蜜饯卡进阵眼凹槽时，冰层下传来远古兽吼，震碎了她腕间林若雪系的护命冰丝。
"笨狗！还我糖！" 小团子浑然不知危险，扒着冰缝朝下张望。幽蓝兽瞳在深渊亮起的刹那，她后颈七颗朱砂痣突然灼如烙铁——这恰是雪麒麟被囚前，咬在初代掌门颈间的齿印方位。
雪麒麟破冰而出的利爪在触及苏娇娇眉心时骤停。兽瞳倒映出她左眼骤现的冰魄纹，与林若雪当年降服它时的印记如出一辙。
当值夜弟子赶到时，只见掌门立于冰渊边缘，任由狂风撕扯银发。她脚边躺着七具冰雕——是企图阻止血契的长老们。玄冥镜映出深渊下的奇景：雪麒麟正用尾巴卷着苏娇娇在冰壁涂鸦，爪痕竟是失传的《灵霄驭兽诀》。
"师尊！" 大弟子跪捧戒律尺，"这妖兽伤过三代掌门..."
"嘘。" 林若雪弹指冰封戒律尺，"没听见娇娇在笑么？"
林若雪在《掌门手札》添了句："畜牲比人干净。" 笔锋穿透纸背，恰是三百年前祖师爷封印雪麒麟的日期。
晨雾未散的演武场上，冷霜寒银发高绾成飞仙髻，插着支冰魄玉髓雕的鹤形簪。她身着月白滚银边的灵霄派高阶弟子服，腰间悬着七枚冰晶铃铛——每响一声便代表废过一人武功。此刻剑鞘第七次点在苏娇娇腕间，铃铛却诡异地寂静无声。
"手若握不住剑，不如剁了喂雪麒麟。"她冷叱着翻转剑柄，玄铁鞘身暗藏的暖玉贴片却悄然贴上师妹冻紫的手背。晨光穿透她睫上凝的薄霜，在眼尾拖出两道冰蓝残影，那是连夜浸泡寒潭炼制雪蟾皮染的色。
待那歪斜的冰凌花终于成型，冷霜寒广袖一振，将昨夜在寒潭泡得指节发白的左手藏入袖中。转身时银纹披帛扫过石阶，暗格里的雪蟾皮护腕正巧滚到苏娇娇脚边，皮面还凝着未化的驱寒药露。
檐角冰棱突然炸开细纹，云霁月琥珀色的发带先于人影垂落。他倒悬的身姿似栖枝寒鸦，靛青弟子服襟口歪斜地敞着，露出内里暗绣饕餮纹的赤红里衣——这僭越门规的打扮，倒与他嘴角噙着的野梅枝相映成趣。
"小哭包张嘴。"他屈指弹出块雕成莲状的桂花冻，琥珀糖衣裹着天山蜜，正是苏娇娇上月馋哭时提过的零嘴。那沾着机括油渍的指尖灵巧翻动，将绣着并蒂牡丹的素帕缠上师妹红肿指尖，帕角金线在雪地里折射出嘲讽冷光。
"咱们大师姐啊..."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未愈的鞭痕，"去年生辰我送她朱砂砚，你猜怎么着？"冰晶顺着促狭笑纹滚落，"那冰块脸竟用砚台砸寒潭冰鲤，说血色配雪色才够风雅。"
大周永徽十六年
卯时未至，苏娇娇的绣花布鞋已沾满田埂露水。远处老农弓着脊背，竹笠下飘来断断续续的山歌，黄牛慢悠悠拖着木犁，新翻的泥土裹着几粒隔年稻壳。田垄边歇脚的妇人掀起粗布围裙，掏出荞麦饼掰成三块，两块塞给泥猴似的孩童，剩下一块就着陶罐里的凉茶囫囵咽下。
茶摊草棚下，卖凉茶的跛脚老丈正用豁口陶碗舀茶。苏娇娇摸出两枚铜钱，老丈却摆手推回：“小娘子这细皮嫩肉的，莫不是要去江南绣坊学绣活？留着买针线罢。”茶汤里飘着野菊与薄荷，碗底沉着几颗未化的粗盐粒。
暮色染红茅草屋顶时，货郎挑着褪色的蓝布担子路过。担头竹笼里雏鸡啾啾，笼边插着褪色的绢花，担尾铁锅与陶罐叮当相碰。苏娇娇用半块麦饼换了支竹哨，吹出的调子惊起芦苇荡里白鹭，翅膀拍碎漫天霞光。
辰时的石板街蒸腾着豆香，豆腐西施的独轮车吱呀碾过青苔。车前挂着的铜铃早没了清脆，倒像是害了风寒的老鸦。苏娇娇踮脚看那木盘里的豆腐，瞧见西施粗粝的指节上缠着褪色红线——许是哪个早夭婴孩的胎发。
布庄门口斜倚着打盹的伙计，怀里抱着未染的素麻。隔壁铁匠铺风箱呼哧作响，小徒弟的汗巾拧出黑水，滴在烧红的铁砧上滋滋作响。街角老篾匠眯眼编竹篮，脚边堆着刮青的篾条，散落的竹屑引来几只啄食的麻雀。
晌午炊烟起时，苏娇娇在馄饨摊前数铜板。老板娘舀汤的铜勺磕着锅沿，缺了口的青瓷碗盛着三五个皱巴巴的馄饨，汤面浮着几星猪油花。邻桌挑夫就着蒜头喝烧刀子，赭色短打后襟磨得透亮，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条蜈蚣。
未时的云压得极低，苏娇娇在油纸伞下数着糖坊的幌子。麦芽糖在青石板上凝成琥珀色的溪，糖画老翁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画出的兔子缺了半只耳朵——许是前夜被孙儿碰歪了模具。
胭脂铺前晾着茜草染的粗布，雨水顺着瓦当滴在染缸边沿，积成暗红的水洼。老板娘探出半截身子收衣裳，露出腋下补了又补的细葛内衫，鬓角银丝混着雨水贴在蜡黄脸颊。
转过街角忽见红漆牌坊，檐角铁马锈得发绿。两个总角小儿在牌坊下玩羊拐骨，花布沙包抛起时带落几片碎瓦。苏娇娇弯腰替他们拾起，听见瓦片背面模糊刻着“永徽三年制”——原是女帝登基那年烧的瓦。
临街的胭脂铺幌子随风轻晃，鎏金匾额上"醉朱颜"三字暗藏玄机。若以特定角度望之，日光折射出"红袖"篆纹。店门铜环雕成雀衔珠式，轻旋三圈，脚下青石板忽地下陷，露出蜿蜒向地的鎏金滑道。乘竹筏顺暗河漂流，两岸石壁渐次亮起琉璃灯，灯罩绘着各色机关图谱，光影在水面拼成《千机要术》残章。
主楼悬空而建，七十二根青铜柱托起七重飞檐。每片黛瓦皆刻微型齿轮，风雨过境时，整座楼宇自成编钟大乐。廊柱缠满赤色冰蚕丝，看似妆点用的红绸，实为触发万箭齐发的警戒网。檐角蹲踞的嘲风兽口含铜球，球面密布针孔，遇敌可喷出混着迷香的彩色铁砂。
阁内
机巧庭
庭院地面嵌活字印刷模般的青铜方块，随步履重组为演武场、毒瘴林等七十二种阵法。东南角假山实为折叠楼阁，旋动山石机关，亭台如折纸般舒展，露出藏着三千暗器图谱的藏书塔。
玲珑阁
七层木塔每层外壁皆可三百六十度轮转，雕花窗棂实为机关锁钥。最高层悬空茶室的地板用透明水晶铺就，俯瞰可见底层弟子操控傀儡对战的刀光剑影。
百炼窟
地下熔炉流淌着赤红铁水，五百具人形傀儡沿轨道自行锻造兵器。淬火池腾起的热气被机关鸢牵引，在天井凝成遮云蔽日的朱红雾帐，从外界看来宛如晚霞。
西厢炊烟袅袅处，三十名灰衣仆妇正用锻造暗器的边角料烹制佳肴。玄铁锅铲敲击陨铁灶台，奏出《破阵乐》节拍；淬毒用的鹤顶红粉末成了糖色秘料，蒸笼屉布织着防刺软甲纹路。
廊下晾晒的襦裙看似寻常杭绸，实则每幅裙摆暗缝九十九枚牛毛针；晾衣绳是北海鲛筋所制，承重时可化绞杀索。洗衣婢女哼着小调配药，皂角水里掺着化尸粉，泡沫在日光下泛出诡异彩晕。
李婉如的寝居悬于主梁暗格，需踩七步莲花桩开启机关。千工床榻雕满《鲁班书》禁术图文，枕内填着火药棉，床幔缀着的东珠实为霹雳子。妆台铜镜后藏八百格暗匣，屉中胭脂盒旋开即现淬毒匕首，玉梳齿缝卡着半张寒江派布防图。
窗边立着等身高的自鸣钟，每逢子时便弹出傀儡舞姬献艺。舞袖翻飞间，暗器如落英纷飞，在青砖地刻出明日天气预言——这是坊主与天机阁主的通信密语。
暮色四合时，万千琉璃灯倏然点亮。光影在楼阁间投射出巨型朱雀图腾，雀目处正是藏宝窟入口。巡夜弟子提着雕花灯笼走过，灯骨用敌人腿骨打磨，灯面糊着浸透火油的《寒江派剑谱》残页。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