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水落石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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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雨日如期而至。天上的雨犹如定时炸弹哗啦啦大肆倾下。
居容营存有国家公共物资，精密设施和食用物品。每个居容营都会配置有声波干涉机，依靠声波发展电能，用以人类改造医疗设备。一般会在南北两处角各安装了一个声波干涉机。
酸雨下过猛烈一阵后，不知过去多久，两个声波干涉机开始发出异常信号，看来是要准备运行了。
然而江游却直觉反常。他目不转睛注视释放微弱声能的声波干涉机，隐隐不安。
过了几小时，这种不安感被坐实。
这个频率，江游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不能准确预估具体的赫兹和振幅，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常规频率。
不止江游，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有人发现——
声波开始循序渐进发力！
滋——滋滋
滋滋滋————
面对强烈、无法阻止的声波，没有任何迅速的解决措施。相比外面的酸雨，他们更愿意被声波攻击，起码还有死亡缓冲时间。
没地撤离，唯一对策就是按兵不动。
但是坐以待毙是有期限的。人在压强这样大的环境下持续过久，声波叩击耳膜，引起听觉神经的冲动，耳朵轻则耳鸣，重则失聪。
浮漫的耳朵是由微音器做的，通过传感器传播电流，构成机器人的听觉系统。因为进化，他能够自己控制自己，自己遥控自己。他毫不犹豫地关掉自身的传感器，屏蔽掉外界声波的传入。听力系统对他起不了作用了。
这边江游的做法也是如出一辙。他摘下电子助听器，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无声。
浮漫在关掉自身传感器的那一刻察觉到江游的灼热视线。大概率是在怀疑他为什么看上去安然无恙，耳朵跟没事人一样吧。
不过看到江游耳边助听器没了，不必再受声波折磨，他心里石头便落了地。
反观居容营处处都是痛苦的哀嚎声，人们用力捂住耳朵仍无济于事。耳朵感觉快要出血了，还不如割掉来得痛快。
到了晚上声波持续干扰，越来越像噪音，让人心脏震痛，胸腔窒息！
江游见状况不对，急促思考：“能绑定声波干涉机，有任意操控权的人不多。”
紧接着推测呼之欲出：“科研馆的高层人物，还是居于领导地位的大人物！”
温光神色骤变，烦嚣中说不清楚话，于是导出电子版的文字讯息：
“根据气象台，酸雨会在今夜停，科研馆派出的人明早就该到了，我们这些人不一定能撑的过今晚，必须尽快逃出去，不能耽搁。”
江游看着挣扎倒地的人们，有的差点晕了过去，不及时治愈明天恐怕很难恢复听力。
除去难民，除去江游他自己，他们那批人里不受声波影响的，还有六个，其中就包括温光和浮漫。
能完全不受影响，江游只能列举为两类生物：以自己为例的耳朵残疾，或者是高阶机器人。因为这种声波完全无法预防，也避之不及。
居容营的声波干涉机只能靠他们人为焚毁。江游拿了两根长长的套索，和温光一起将南边的干涉机破坏掉，浮漫负责把北边的搞定，两个干涉机已经四分五裂。
江游重新带上了助听器，机器人们重新开启传感器。
被声波攻击过的耳朵跟寻常耳朵可谓大有径庭，飞船上逃出来的机器人们彼此默默对视，思索着什么。
这下瞒不住了。
那就干脆不瞒了。
只有和秋萤仍在进行拙劣的表演，原先就苍白虚浮的状态给她的演技平添一层光：“嗷嗷嗷，温光姐姐，我好痛苦，耳朵要流血了，怎么办怎么办……”
……
光芒也没多大，照样看得出。
彼时居容营传来人类们虚弱地疑问声：“你们既然没事，那还不……快逃，等着科研……馆那群狗日的来追杀你们吗？……他们对机器人可……可残暴了！”
机器人们并不予理会，但却默契统一地看着一个方向。
方向内浮漫依旧挺直脊背，脸色晦暗看不清。他又望了眼江游，发现江游心不在焉的，没注意到自己。
短促一眼后，经受一路注视的浮漫径自走往居容营的大门，正当他准备拉门把手时，机器人的手有控制地停止。犹豫的那一瞬居容营的人也安静如鸡。
“江游，你来。”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勉强支撑到现在已经耗尽气力、疼痛如斯、意志昏沉。江游倒也没有感到奇怪，快速奔到浮漫旁边，按住门把，他低下头，视线对上浮漫的裤脚，“吸”地打开比他宽一倍的大门，门外大风依旧萧瑟。
微不可见地呼了口气，后面的温光眼神坚定地命令：“赶紧逃，我的车容纳上百人没问题，都去我车！有体力的扶持没体力的！”
这是科研馆留的第二手，为机器人量身定制的鱼钩门，浮漫和江游都猜到了。只要有机器人的手碰到门，门就会自动形成坚固的御敌系统，自动上锁。外面的人如果不打开开关，里面的人就无法出去，继而被一直困在这里，所以浮漫选择让江游攻破门。
而江游，最开始观察这里环境的时候就注意到门外的开关，但是他不能清楚它的用途。不过现在就很容易推断，科研馆的某个高层一定料到里面的人类难民身体会承受不住，只有机器人有体力逃脱，这个门让他来设置，也会是机器人一旦触上就再也打不开。
浮漫会选择让他开门，那是因为自己是为数不多的人类奇葩。他还没完全适应戴助听器的生活，耳聋竟然先救了他一命。
不过——浮漫竟然不意外自己是全场唯一苟活下来的人类？他的助听器明明是透明的，他是个聋子这么明显的吗？
尽管有时候接受信息要迟钝些，但好在原先的江游反应超级灵敏，所以现在的他自认为看上去并不像呆子。
时间紧迫，众人仿佛又回到下飞船乘快艇躲过抓捕队的时刻，事实却也没过去多久。
温光的车身再次一变，密密麻麻的人群疯狂涌上车。难民和难民坐，人类和人类坐，机器人和机器人坐。难民们伤得最重，先上完车。
江游正欲上车，感受到许多人别样的注视。
……
哦。他选座选到人类区域，别人看他无事的样子一定误以为是机器人，机器人与人类这个时候不宜共坐。
人类总归是有些忌惮机器人的，感激江游是真的，飞船、居容营无一不助他们险里逃生。可是谁有能知晓他安的什么心？做人总归是谨慎些好，否则下场很难看。
可江游也懒得解释，就这样吧。他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麻木的机器。
温光却在这时候指着江游说：“我和他的耳朵都有陈年旧伤，所以声波威力对我们是无效的，我们不是机器人。”
众人此刻议论纷纷，看江游的眼神立马变化了，像是总算放下心，“你要不要坐过来？”
“不了。”
江游现在只想远离人群静一静，脑袋又疼得他冒冷汗，于是便挑了个离驾驶座近的位置。
没注意到旁边坐着谁，但隐约有股熟悉的气味。
像澄澈的西湖流水的味道，这次江游果断下定论。
酸雨已消失在那阴冷的雾气中，来去匆匆，毫无光彩的天空持续被乌云笼罩，天就快要亮。
温光很快就开到城外第一医院，难民人数多，只能交给医院处置。她临行前嘱咐道：“你们需要过滤耳内茸毛，去除杂音带给耳朵表层的伤害，配合医生积极治疗，会没事的。”
之后，温光计划着将飞船上她带出来那帮人统一集中在工作室的隔离区救治。一部分的人类和受伤害较小的低阶机器人，救治起来不算太难。
开车路上，江游突然问：“温小姐，你也认识我？”
“也”用得灵妙，和秋萤显然也认识他并知晓他的名字。
温光一顿：“当然认识。大名鼎鼎的江游学士，你可是国家级骨干发明家，科研馆的栋梁。你的名望人尽皆知。”
浮漫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对话，下意识眸光波动，挑高眉目。
弥远的过往似云烟，刹那消散。
这段话倒是触动了江游，他以前在业界也算大有名气，飞船上碰上的人都不认识他才反而显得奇怪。机器人发明没几年不认识他正常，可那些人类怎么会不认识他？
不过人与人间还是不认识的好。
江游又问：“那你是谁？”
“不方便答就算了。”
温光还是答了：“我是谁…那个，说来话长…总之，我从事“WS”天文学术，会搞些科研，不足为提。”
“呃…那个别介意昂，怕别人误会你，我知道你耳朵的问题并且说出去了。我自己的耳朵跟你受的损伤差不多，在居容营那会我能看出来你的耳朵跟我的耳朵一样，是人类耳朵，受到那么大的声波，就算听不见也不太好受。”
听完温光说的话，浮漫皱起了眉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江游：“感觉很强烈吗？会不会有伤害？”
说实话江游除了一点胸闷真没什么感觉，大概是耳朵真的没救了：“我比较能抗痛，这不是好好的。”
等待众人再次到达天文室已是黎明时分。场所内机器人帮助人类做医疗，有的人已经完全昏了过去。
“你去睡吧。你需要睡眠。”浮漫走过来对江游说。
江游这些天来身心俱疲，确实已经达到人类体能极限。本应倒头就熟睡，可他还是格外清醒，脑海里循环浮漫叫他开门的场景，还有身上的流水味。
机器人的身上也有味道？
世界以他想象不到的速度发展，现如今机器人的身形、体态、样相与人类毫无二致。
竟完全无法区分！
机器人这个沉重的话题又不可避免地推上来，原本平静的水面悄然荡起涟漪。
对于浮漫是机器人，江游并不觉意外，且早有察觉。
抛开与人类相似的皮囊——
断氧攻击不了他，声波攻击不过他，对任何事情都得心应手，好比一套自动化体系工程。
强大且智慧，刻板但从未出差错。
机器人的本性就该如此。
江游专业创造机器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但他困在密室人器里七年时间，他感觉到机器人正在变成他陌生的存在。
目下（当代）的机器人变得更像人，从肉眼已经分不出高低阶，他无法预想高阶机器人已经进化到什么程度，是否超越人类生物，是否先进到世界第一。
和秋萤受到伤害很小，只是耳朵听不太清楚了。普通人是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朵还不溃烂的。江游猜测她是低阶机器人。
机器人也会掉眼泪吗？也会有情绪和感官吗？要是人类连自己创造的机器人的心理都揣测不了，那这个物质群体就更加独特、更神秘了。
这可未必是好事。
想了很久，余光看见浮漫还在等他的下步动作。
“你…”江游面露迟疑，不合时宜地顿了下。
直白的话语成了桎梏堵在喉咙。
你是机器人吗？这句话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其实答案早就水落石出。
“我去睡了。”
“你今后小心点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