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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它的向导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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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稔的房门很轻地被撞了几下,如同玩闹般,门外的人并不着急。
五指张开插进头发里往后一梳,原本因为粘腻的汗水贴在额前碍眼的发丝都被梳了上去。
苏稔撑起身下床,快速地冲了个澡换上衣服打开门,迎面而来就是两边要卡着人的鹿角。
苏稔伸出手,抵着安景的脑袋,不让它再乱动。
“你的主人呢?又把你单独留在这里?”
安景不会说话,张嘴就把口水糊在苏稔的手上,想要苏稔长出吃的给它。
苏稔拍拍它的头,没有任何表示,安景只能垂头丧气地转身,带苏稔去找裴若。
裴若在桌子上摊开一张简略的地图,指尖在某处点了点,道:“基地外墙在这,我们在这。离得有些远。”
苏稔在他指向的那一点看了一眼,问道:“江碧春什么时候回来?”
裴若看看墙上的挂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回答:“还有半个小时。”
“先等等。”
人类基地的建筑建造中有个怪圈,中心区住着的是高等级觉醒者,而最贴近丧尸的外墙内,住的往往是没有觉醒的普通人。
这个现象不仅南海基地有,陇右基地也有。
所以觉醒者们要出基地到外面杀丧尸时,中间的距离必然需要机械进行辅助。
苏稔让江碧春去探明南海基地的觉醒者会于何时出到基地外墙,他们只需要悄悄“借个车”,一起出去就行。
但半个小时过去,两人在房间里没等来打探消息归来的江碧春,而是等来了不速之客。
章荷站在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却是不容拒绝:“苏先生,请吧。”
苏稔的嘴角绷成直线,手臂垂在身侧,背对着光线,脸色晦暗不明:“江碧春呢?”
章荷没有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得到回答,苏稔抬脚就要跟他出去,裴若在门后露出一个头:“你们是要去哪玩,怎么能丢下我。”
说着就要跟在苏稔身后一起走出去。
“只要苏先生一个人。”
“好吧”,裴若遗憾道:“那你们早点回来,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道陇右基地怎么样了。苏稔,你的老师应该也想你了,晚上可以申请和他通话。”
苏稔微不可察地一点头,下颌紧绷,双手插进兜里。
下了楼,有一辆装甲车静静地停在路边等他们。
章荷给苏稔打开后座的车门,自己上了驾驶位,一踩油门,就飞了出去。
苏稔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皱起眉头。
他才和裴若看过路线图,这条路是通向基地外墙的。
苏稔并不认为燕平能这么好心,知道他想要查什么就出手帮他,除非他另有所图。
他想要什么?
坐上了基地负责人的位子,还能缺什么?
苏稔并不会天真地以为燕平看在他是苏毓哥哥的份上,想让他同意苏毓和燕骞和的事情才这样做。
这对一个基地负责人来说,太过幼稚。
苏稔还在思考燕平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时候,车速渐缓。
章荷把证件往检查的哨兵面前一摊,持着枪的哨兵行了个礼就让车过去了。
出了基地外墙,章荷贴着墙边开了十几公里,停了下来。
“苏先生,下车吧。外牢到了。”
基地外的冷风要大得多,苏稔原本衣服就穿得薄,没有准备地被风吹得瑟缩了下,又迅速绷直身体。
章荷面无表情地跟在苏稔身后,给他关上了车门,催促道:“苏先生,待会还要去下一个地方。”
苏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抬脚朝唯一的建筑走去。
那周围生长着很多茂密的灌木丛,地上潮湿又泥泞,泥土松软,交叠的脚印被印在泥地里,找不到能下脚的地方。
外牢是由一个个铁笼子组成,高低交叠在一起,中间是一根混凝土浇筑的粗壮柱子。铁笼“长”在柱子的周身,远远看去像是一颗颗除不掉的瘤子。
每个“瘤子”堪堪有着能塞进两个成年人的宽度,被关进去恐怕也不能弯腰蹲坐,只能一直站着。
苏稔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宋钦贸的身高,他被塞进去后应该要一直低着头,维持着一个让肩颈“强烈抗议”的姿势。
苏稔插在兜里的手紧了紧:“你们一直知道这里?”
章荷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宋钦贸那三天是被关在这里吗?”
“我们问了把他关在这里的哨兵,应该是。”
“出入基地不是要登记看证件吗?普通人怎么被放行的?”
“……”
苏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灌木丛,站在最低的铁笼子前面。
铁笼子的底部渗透着铁锈样的痕迹,像是在这里被放置许久,风吹日晒留下的。
苏稔绕了一圈,把底部的几个铁笼子都给看完也没发现能上去的地方。
他在原地安静地站了许久,才转身道:“走吧。”
风声呼啸而过,穿过铁笼的间隙,像在哭泣,像在控诉。
回去的路上,苏稔特意绕远路,没再踩过那片生长得异常茂盛的灌木丛。
苏稔坐上车,透过车窗盯着外牢的方向,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才看见车窗里反射出的自己。
苍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像是贴在他的身上,眼睑下和嘴唇的一点红都让他犹如午夜中的吸血鬼,苍白而阴森。
原来我的脸色这么难看,他想。
南海基地的觉醒者会把普通人关在外牢,以此惩戒他们。如果正好有丧尸被血液的味道吸引过来,被关着的人也只能紧贴着铁笼的背面,眼睁睁地看着身体被丧尸抓伤、感染。
那些铁锈样的痕迹不是铁笼生锈,而是流出的血液附着在底部,一次又一次,直至雨水再也无法将那些痕迹冲刷。
宋钦贸和那些普通人在ANA协会里高呼“抵制觉醒者”,觉醒者在基地外设立外牢,对那些普通人用私刑,以此获得掌控的快感。
直到现在,人类依然没有找到解决末世的方法,只能寄希望于昏迷多年的老人,透露出据说能解决这一切的方法。
在基地外的灾难依然存在,随时准备反扑之际,觉醒者和普通人的对立在南海基地里竟然已经到了这种无法调和的地步。
苏稔的双手紧握成拳,再慢慢张开,重复了几次才让微麻的指尖平静。
那你呢?
燕平,南海基地的负责人。
在这场矛盾里处于什么位置,又打算怎么处理?
苏稔从章荷开好的车门下了车,跟在他身后上楼。
之前被燕骞和拧坏的门把手已经恢复如初,被重新安在了上面。
燕平的桌子上没有摆什么东西,显然是在等苏稔,见两人进去,随口问道:“看完了?”
苏稔没有回答,章荷点头:“看完了。”
“你出去吧。”
身后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屋内只剩下两人。
燕平把一个盒子推出来,打开是一支药剂,他看着苏稔道:“老周给的。你把它给打了,明天和队伍出发去327研究所,找RC药剂。”
苏稔很轻地走过去,脚步落在铺了地毯的木地板上,没有发出声音。
“宋钦贸呢?”
“死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苏稔垂在两侧的手掌还是不可遏制的抽搐了一下。
“看你这表情,认为是我们杀的?”燕平的手架在桌子上,缓慢而又斩钉截铁地道:“不。”
傍晚的黄昏照在燕平脸上,加深他脸上的皱褶与表情:“他是自杀的。这才是我让章荷带你去看外牢的目的。他是自杀的。”
燕平又重复了一遍,黄昏的剪影越过栅栏,印在他的身后。
苏稔把盒子重新扣上:“那外牢呢?”
“你在质问我?”
多年身居高位的经历让燕平有了某种习惯,他习惯掌控一切,把要求传达下去,其他人只需要听话做事就好。
新来的苏稔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刚一来南海基地就开始带着那几个觉醒者暗地里搞些小动作,试图挑战他的权威。
“苏稔,我的儿子似乎在到处找你。”
苏稔拧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燕平就像个没有礼貌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他的刻薄:“你们苏家两兄妹都还行,还够格伺候我的儿子。你说呢?”
这句话让苏稔后脊冒出一阵冷意。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这里是南海基地。
而他面前的,是南海基地唯一的负责人,掌握着基地内任何人的生杀大权。
他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只需要做决定。
苏稔在陇右基地待太久了,一直跟在周省身边,被周省按在审判长的位子上,再没见过对他疾言厉色的人。他依赖于周省给予的权利,依靠周省在他人面前为自己设下的另一副面孔,并把这些当成顺理成章的了。
出了陇右基地,苏稔这个审判长什么都不是,就像他资料上的普通人一样,什么都不是。
燕平见苏稔许久没有开口讲话,不满地敲敲桌子:“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任何。看在老周的面子上,只告诉你一点,我没有参与其中。”
苏稔干涩的嗓子挤出话来:“好,谢谢您。我知道了。”
燕平的脸色缓和了些许,皱着的脸舒展些许。
这时,角落的钟表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报时声,燕平嘀咕着“都到这时候了”,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药剂,打入身体里。
他不避讳站在一旁的苏稔,动作熟练又迅速。
燕平把空了的针管丢进手边的空盒子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眼睛看着苏稔:“你也和你妹妹一样是向导吗?等级呢?”
苏稔的目光爬过燕平身后的书架和手臂上的针孔,又转回脚下那块小小的地毯,“普通人没有等级之分。”
燕平摆摆手:“得了吧,别整糊弄别人那一套糊弄我。老周怎么会真打算培养个普通人接他的位子。不想回答就算了。”
把药液注射下去后,燕平的脸上一直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瞳孔不自然地放大,却又被窗外的黄昏余晖遮掩得很好。
“你不用害怕我。等你也坐上这个位子就会知道,时时刻刻要担心的事太多,手段不强硬些,根本镇不住外面那些成日觊觎这个位子的豺狼虎豹。”
燕平说完,做了个手势让苏稔出去。
苏稔垂头站在原地,两条笔直的腿紧绷着,像是里面被浇筑了钢筋水泥,不能挪动半分。他站在黄昏阴暗的交界处,半身被尚有温度的余晖笼罩,斜斜地照在侧面的脸颊,把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很清楚。
那些普通人也被燕平看作是豺狼虎豹中的一部分了。
“怎么,腿麻了,需要我叫人把你抬出去?”
苏稔终于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身被光亮照得一晃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去就看见燕骞和在朝这边走来,接近一米九的高个把走道都走成了T台的感觉。
苏稔贴着墙边,慢慢和他擦肩而过,却在下一秒如遭雷劈,险些僵在原地。
燕骞和的身上,都是茉莉香的味道,是苏稔的向导素。
就在即将走过时,燕骞和突然说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