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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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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将白熠打个措手不及，眼角肌肉微不可闻地抽动了一下。来之前，那名姓林的佣兵已经搜了他的身，当时这枚手表藏在袖子里躲过一劫，没想到现在被发现了。他猜想面前这部设备应该是X射线扫描仪之类的设备，可以将他身体上各个部位的角落一一搜查清楚。
白熠强迫自己恢复镇静，神色如常地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的。我们多年前失联，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问话再次暂停，音响中传来窃窃私语声，白熠感觉额头和后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如果他们真的拿手链去检查，他没有把握保证这些人查不出其中端倪。
又过一会儿，灯光骤然亮起。铁门打开，一个穿皮夹克的高大男人走进来。他将白熠身上的束缚带解开，等白熠起身，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绿地城综合人事部的克莱蒙德。你已经通过安全检查，跟我来吧。”
白熠表情仍然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却在心中重重松了口气。他伸手同面前的男人一握，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间，进入一条长长的走廊。
克莱蒙德看上去是那种不苟言笑的硬汉式人物，却意外地健谈，一路上总在与他搭话。
“听说是你救了加斯东？自从上周他们一家失联，我们都很担心。”
“嗯，碰巧路过。”
“抱歉对你使用审讯手段，不过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最近外面很乱，总有一些人试图混进来搞鬼，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要紧长官，我理解。”
白熠简短敷衍着，跟随克莱蒙德穿过迷宫般的过道。这是一栋不小的建筑，有着斑驳的灰黑色墙体、管道外露的天花板，抱着文件的文员行色匆匆地在走道中穿梭，擦肩而过时往白熠的方向瞥一眼，深浅不一的蓝色眼睛中纷纷露出好奇的目光。
“长官，我们现在是去？”
“带你去后勤保障部，领取证件和物资。”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大办公室，门口歪歪斜斜挂着块木板，上面用记号笔写着“档案室”。办公桌后的老人看上去至少70岁了，长得像只猫头鹰，手里拿着一本不知被人翻看了多少遍、几乎散架的彩色杂志，封面上印着一个手拿烟和枪、黑发红唇身材曼妙的女郎。老头边低头翻看边从喉咙中发出带痰的低笑，克莱蒙德喊了三次他才将目光从杂志上移开。
他似乎有些不满两人打断自己的阅读，将带着裂纹的老花镜拉低，用锐利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白熠：“嚯，绿地城很久没有新的居民了。听说那些主城之间最近要开战，这个时候跑来投奔我们……小伙子，你很会挑选时机。”
“托您的福。”白熠随口恭维。
老人咕哝着放下杂志，从抽屉中拿出一叠文件，在最上面的那张上盖了章，推到白熠面前：“这是你的居民身份凭证，拿着这个去物资流转中心。绿地城居民区的空房挺多，但是不一定好坏。提前打个预防针，要是到时候不满意住处的条件，也不用过来找我，要找就去后勤，虽然他们也从来不管。另外，生活用品也都是自己买，别指望后勤部发给你。”
“老安，别这样。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多给他配一些物资？”克莱蒙德在一旁求情。
“想都别想。你要一点我要一点，大家还活吗？绿地城又不是什么粮仓。”老人不为所动地冷哼，抖着腿继续看杂志。
“他在城外救了一个绿地城的孩子，还为此受了伤。”
老安抖动的腿停住了。他再次用猫头鹰般冷锐的目光盯向白熠，似乎在衡量克莱蒙德所述的可信度。
“长官，这没什么值得夸耀的。换成是谁路过，都不会放着那孩子不管。”白熠说。
“……哼！这破地方每天死多少人，孩子多一个少一个又怎样？”嘴上这么说着，他最后还是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个文件夹，从中抽出另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两行字扔给白熠，“一周份的食品领取券，多的可不管了啊。”
两人离开办公室。克莱蒙德站在门口，对白熠叮嘱道：“物资流转中心在一楼中间，从那边下了楼就是。你拿着这些去领住所钥匙和食物，我还有工作，就先不送你过去了。人事部安排你明天去制药站面试，如果通过考核，就可以在那里有稳定工作。恭喜你正式成为绿地城的居民。”
“多亏了您，长官。”白熠真心实意地道谢。
分别后，循着克莱蒙德所指的方向，白熠拿着那些领取券来到一楼大厅。工作人员隔着钢化玻璃塞过来一个尼龙包，里面装着满袋的压缩营养膏，包装看起来很像鞋油。他捡起其中一个举到眼前一看，果然写着“xx牌鞋油”，但拧开后却是淡褐色的膏体，散发出难闻但明显是食品的味道。他又拿到一张16开的贴纸，上面印有一个地址和门牌号，似乎就是他的住处。
“请问钥匙在哪里领？”
“没钥匙。”
“没有钥匙？”白熠愕然，怀疑是自己理解有误。
“下一个下一个，快点的。”工作人员很不耐烦地挥手将他赶到一边。
*
就这样，白熠拿着尼龙包离开了大楼。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暗蓝色的夜幕笼罩城市，空旷破败的街道阒无一人，偶然有喝醉的佣兵唱着跑调的歌路过，朝白熠吹口哨。
灯光在这里大概是某种稀缺物品，有路灯的路段很少，他只能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努力分辨墙上的街道编号，不出意外迷失了方向，在迷宫般的街巷中来回兜着圈子。
一阵窸窣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白熠眉心一跳，脚上不停继续朝前走。
走了很远，来到街角一间废弃房屋的玻璃前，他借着微弱的反光，果真瞥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背后。他假装毫无察觉，继续转了几乎半个小时，那人却穷追不舍地缀在身后。
是佣兵？德尔塔公会的人还在怀疑他？可能性不大。如果他们不信任自己，完全可以驱逐或关押，没必要将他放出来，又派人大费周章地跟踪。也许只是陌生人，盯上了自己手里的食物？
不管哪种情况，白熠都不习惯让自己陷入被动。他环视四周，闪身钻进一个小巷中。双眼已经勉强适应昏暗的环境，他放下物资，见地上七零八碎躺着些废铁家具，俯身随便捡起一根铁质的椅子腿，沉甸甸拿在手里，贴墙屏息等在转角。
脚步声正在靠近，在巷口处放慢，呼吸声近在咫尺。
白熠全神贯注地捕捉一切声响，双眼一眨不眨，在跟踪者现身的同时上前一步，腰部拧转带动手臂全力挥出，狠狠朝那人头上招呼过去。
挥出的铁棍遭遇一股巨大的阻力，居然停滞在半空。白熠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对方竟是用手直接抓住了棍子另一端。这需要很大的力气和一定的格斗技巧，绝非是正常人所能达到的水平。
不知来源的黯淡光线中，林见川低垂着深蓝色的双眸，放开铁棍稍微后退，与白熠拉开距离。他换掉白天的作战背心和头盔，身着轻便的黑色迷彩，更显得身形挺拔修长。
没想来人竟然是林见川，白熠有些错愕：“怎么是你？刚刚有人……”
“他不会来了。”林见川摇摇头，拎起白熠放在墙边的尼龙袋，写着门牌号的卡纸飘落，他接住，略看一眼放回袋子，“你要去这里？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白熠迟疑片刻。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不熟悉路，在陌生城市的危险街道中转来转去确实不是办法。但这人的行迹颇有些可疑。他抬头看了一眼林见川，却发现对方也垂眸安静地看着自己，眼神里蕴含着某种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等不到自己同行的许可，他就会默默转身离开。白熠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今天傍晚在直升机上醒来时，发现这名佣兵正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当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似乎有点闷闷不乐，有点……可怜。
“好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熠无所谓地丢掉手中铁棍，跟着林见川走出小巷。
两人并肩走在昏黑的街道上，周围几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偶尔经过有人居住的建筑时，窗户中透出的微光才能微微照亮周边。但大概是这次有人走在身边，白熠居然没来由地放松下来，不时朝旁边打量两眼。
这人看着不苟言笑，但感觉上也不难说话。这次的任务目标，也就是那名逃逸实验体很大可能就在佣兵队，或许可以趁现在跟这名佣兵队长套套近乎，说不定能获取有用的信息。
白熠轻咳一声，开口问道：“林……队长，你的手有没有受伤？刚刚我没看见是你，抱歉。”
“没事，没有受伤。”
“那就好。”
“嗯。”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佣兵不会有宿舍吗？”
“有，也可以住外面。我今天结束任务，休半天假，刚才正好路过。”
“哦。”白熠嘴角抽动，心想对方到底是不擅长说谎，还是过分低估了自己的智商。这种情况下，按照正常思维很难相信他只是单纯的“路过”。正腹诽着，脚下忽然一绊，他失去重心，又在扑倒前被稳稳接住，额头磕在林见川左胸口袋的铜质纽扣上。
“当心。”林见川将他扶稳，“这段路不平。”
白熠一向对自己的身手相当有信心，却犯了这种低级失误，居然难得有些窘迫，耳根也略微热起来。
“咳。你们这儿也太黑了，为什么不装一些路灯？”
“你看不清吗？”
“这谁能……”白熠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慢慢闭上嘴。
“德尔塔人视网膜上的视杆细胞数目比普通人类高，感光色素含量也更高，在这种光线条件下，基本是可以看清路况的，所以在绿地城中，我们很少使用人造光源。”
“……其实我应该也能看得清，只是以前在第一主城，晚上光线比较充足，刚来不适应而已。”
“嗯。”林见川低低应答，跟着一声可疑的、类似轻笑的气音，“没关系，可以跟在我身后。”
视野受到限制，为了不被再次绊倒，白熠不得不放慢速度。林见川并不催促，只是配合他慢下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维持不远不近的半米。由于对方位一无所知，白熠也就很放心地亦步亦趋，只管低头注意脚边的障碍物或台阶，导致前面人停下了也一时不察，再次撞到林见川的背上。
“到了。”
这是一栋老式居民楼，破旧程度很像白熠老家那种弃置多年等待拆迁的房屋。绿地城分配给他的居所就在这栋楼里，但林见川没有要停的意思，径直走进了单元门。白熠搞不清他的目的，也就继续跟着上楼。
“102，应该就是这户。”白熠举着卡纸对照门牌号。
林见川从他手中抽出卡纸，撕下背面的覆膜，将它平整地贴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这样贴在上面，代表这户已经有人居住，不会有随便闯进来的流浪者。”
“但是这门没有锁。”白熠皱着眉检查铁门，上面自带的防盗锁早已锈蚀腐烂，轻轻碰一下就碎成了渣，簌簌落在斑驳开裂的水泥地上。铁门无风自动，吱扭一声缓缓向外打开，门轴咔咔作响，一片更黑的黑暗出现在面前，不像是一栋房子，更像什么可怖野兽的喉咙口。
“没事，有地方住就不错。我现在可是穷得只剩一袋干粮，应该也不会有人来偷。”白熠轻叹一声，在黑暗中转头朝着应该是林见川的方向，“林队长，谢谢你带路，我先进去了，你……？”
“不用客气。我回附近住处。”
“好，”白熠松了口气，“那再见了，林队长。”
“再见。”林见川道了别，却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
“还有事吗？”
“……林见川。”
“什么？”白熠感觉有什么又滑又圆的东西被塞到手心，举到眼前仔细看，居然是一枚小小的硅胶小夜灯。打开底部的开关，柔和的光线瞬间从指缝中倾泻而出，照亮两人站立着的小小区域。
白熠立在门内，下意识看向面前的人。他站在门槛外，咫尺之间垂目看着自己，暖光将瞳色映出几分柔和，像某个晴朗傍晚的雪山。
“下次见面，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