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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西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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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恨衾这算是第二次被逐出家门。
第一次是七岁那年,他去隔壁人家院子里偷西瓜,后来被回家取东西的父亲逮个正着。
那天他还是带着何予确一起去的,不过也没差。发现他父亲恶狠狠盯着自己时,那小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七岁的小孩就被丢到了家门外。当时胆子小,也没啥自己的想法,被逐出去就只是害怕,一个人站在门口就这么待了一夜。第二日也是死死抓住了去集市的母亲哭着求饶,哭到没力气了才同意让他回家。
第二次,就是今日。
但许恨衾现在也不是七岁小屁孩了,这家回不回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刚从医院回来,时间本就不早了。他就这么走走停停,在算是空荡的街上散步,脑海中还浮现着方才父亲的那副嘴脸。
“那地方都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学那狗屁西医我不说你了,你放陈小姐鸽子我也不说你。现在你去那哑楼做甚?被人看到了不得笑话死!说是我让你去那脏地方的,说是我教你养女人看戏的!”
分明早已不认自己这个儿子,还说着自己丢他的脸。许恨衾忽然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早些年他不能自己离家出走。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他对于家里人的污蔑谩骂早已习惯。这应该算他从小到大学会的第一个本事。
右边有个小店还亮着灯,许恨衾就顺势走了进去。
刚想开口问老板要些茶水,便看到角落里正有个人呲着牙冲自己招手。
要说这北平人也不少啊。
“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何予确拉着许恨衾坐到自己那边去。崔莺莺也在这,边上还有个长得挺俊朗的男人。
许恨衾顾及到小莺,没告诉他们父亲的话,只是说自己又惹他生气了,被赶了出来。
何予确也了解许恨衾父亲什么脾气,明白许恨衾肯定是委屈的,就用手拍了拍他。许恨衾便顺势往前挪了挪。
几人陪他又喝了几杯酒,那位陌生的男人先一步走了,小莺也起身跟着一起离开。只剩下何予确许恨衾两人,他才终于介绍道:“小莺今日才告诉我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刚才那人便是,你觉得如何?”
许恨衾回想了一下:“挺好,芳兰竟体的,是个有身份的人吧?”
“那可不,咱北平的督军。”
许恨衾的茶杯差点就掉了。
督军?方才坐自己对面那人,听自己闲聊家常的人,是督军?
崔莺莺这是什么意思?督军这大腿都敢抱,为了钱不要命了?
何予确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小莺是真爱上人家了,人家只跟她交了个朋友,下个礼拜便结婚了。”
这儿女情长,跟笑话似的。
许恨衾没再作其他评价,原本想等小莺走了告诉何予确父亲说的那些话的,现在也不打算再说了。
现在需要去想的是,今夜住哪。
再去那家门口睡一宿是不可能的,这时间去找饭店也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长这么大这北平他也没什么更多可靠的熟人。
去何府更不可能。这像什么样子。
正想着,他偷偷看了何予确一眼,结果被对方抓个正着。猝不及防的对视是许恨衾先低下了头。
结果那人就问:“你今晚住我那儿去不?”这人好像总是可以一下子猜到自己的想法。
但许恨衾还是摇了摇头。
他问:“那你去哪?”
他答:“我再去找找,总有地方能住。”
何予确闻言酒都不喝了。
“跟我见外什么,你这回国以后就老跟我客气。现在又不是我拉着你去何府做客的,你现在没地方回了,衾哥。”
“我不要紧......”
“况且你自己也想过来何府的打算吧?为何不提?你跟我顾及什么?”
从小便玩在一起的伙伴如今与他这般拉扯,让何予确心里别扭得很。
他解释:“去何府不合适......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阿确。”
“好,你不来我这没事。衾哥我不与你吵,我也不是在跟你赌气,我只是想得个说法。从你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你是不是从别人那听了什么?那些脏东西我可一个没碰,父亲让我接手他的商铺,我干得也不错......狮子,你是觉得我如何了?为何一顿饭都要推辞那么多趟?你是吃不了米了还是吃不了肉了,还是跟我没话可说?”
“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一年在躲我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哪里做的不好?”
躲什么。
许恨衾这是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没有编排过在被这么问时要怎么回答,找什么借口。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一点方向,脑中神经告诉他的只有此刻他不能说实话。
在看到何予确失望地别过头时,狮子也明白,这个问题,他可以先不用回答了。
“我回去了。”一段沉默后,他站起身子,何予确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跟我走。”他还是执着的。
“不行。”
“你会在外面冻死的。”
“我有地方去。”
......
“兴许他们给我留了门。”
“......”放屁。
何予确没办法,只能望着他走。一瞬间无力感遍及全身,何予确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场景让他莫名想起小时候这人带自己去偷西瓜。
当时许恨衾叫他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很圆、很大的西瓜,就在前面。
他就往前去,用尽全力捧起那个西瓜,细胳膊细腿的好不容易把它移到外面,想炫耀一番,却看不见许恨衾的身影。
他以为是他哥嫌弃他动作太慢了就走了。因为后来许恨衾再也没有主动找他出去玩过。
不过好在自己找他他不会拒绝。
何予确半天回过神,也走了。雪地里便是一步一个脚印。
苦情雪盖不灭世人多愁。
是不是少爷的身份太夸张。
是不是总是找许恨衾玩显得他整天无所事事。
是不是许恨衾也信那外人传的自己不过纨绔子弟。
是不是他回国了真的嫌弃自己。
何予确一生没多少真心朋友,小莺和许恨衾算其中两个。许恨衾从还不懂事时便是伙伴,与他认识时间超过人生一半,在何予确的认知里,这算是过了命的。
所以衾哥千万不要厌恶自己。
这次回家的路又变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