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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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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午饭丰盛,宋姜姜惯例说了句:“我开吃了!”就动筷了,尽管知道季砚钦尝不出味道,她还是继续往季砚钦碗里添菜。
翡翠虾仁刚落在青瓷碗中,季砚钦执银箸的手便顿了顿。
这段时间,他硬着头皮跟着宋姜姜吃了几顿,也渐渐习惯人类的一日三餐,就算不吃,也会陪着宋姜姜吃。
他垂眸看着碗中堆成小山的菜,喉结轻轻滚动。
这次他尝了一口,竹筷突然咔地磕在碗沿,季砚钦瞳孔震颤如遇雷劫。
然后他又快速夹起了碗里其他菜,咀嚼中看向宋姜姜。
电光火石间,宋姜姜急忙道:“你能吃出味道了?”
季砚钦点头。
被剥离的味觉竟如枯木逢春,此刻在舌尖掀起惊涛。
他凝视筷尖,那瓣沾着她指尖温度的藕片,浸透了朝阳晒透荷塘的暖意,又看着宋姜姜鼓着腮帮偷笑的满足,暖意也浸润了他。
季砚钦又夹了一些,心想,原来食物是这种味道,原来宋姜姜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是这种味道。
宋姜姜又疯狂给他夹菜,嘴里叨叨着:“你快试试?你快说,这个是什么味道?你再描述一下这个,那这个呢?还有这个……”
太感人了……宋姜姜要高兴疯了。
难道是桃源烟霞的水泡过后会恢复味觉吗?
还是说……她又想起季砚钦牺牲自己救他的时刻,那双饱含不舍的双眼,让她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她猛然呛住,开始剧烈咳嗽。
注意到宋姜姜脸色突然一沉,季砚钦问:“你怎么了?”
宋姜姜摇了下头:“没事。”
“你能尝出味道,是不是说明封印快解开了。”她又说。
“嗯,也许。”他也没料到能恢复味觉。
她偷偷瞄了一眼季砚钦锁骨上的噬魂钉。
“你吃好了吗?”季砚钦问,“等下要不要上街逛一逛?”
“可以吗?”宋姜姜立刻放下筷子,“逛!逛!逛逛逛!”季砚钦听着像小狗叫。
“先等等,还要易容。“季砚钦抹过宋姜姜耳后,纸纤维化作胭脂染红她眼尾。
当铜镜里映出个清秀书生与娇俏娘子的倒影时,季砚钦在宋姜姜额头画了道符:“防魇术的。”
朱雀长街人潮如织,糖画摊子的甜香四溢。
宋姜姜咬着糖葫芦拽季砚钦云纹的袖角,到处看,各处瞧。
季砚钦广袖下的纸丝正绞碎第三只企图碰她的“脏东西”,面上却淡淡点评她的糖葫芦:“龙须糖比万年前少了三道拉丝。”
宋姜姜可开心了,舔掉糖衣,山楂酸得眯起眼。今天是她第一次能够放松地逛一逛街,能放肆嗅着烟火气看人间熙攘。
她注意到一家戏馆,“浮生阁”牌匾近在眼前,她拽着人就要往里冲。
季砚钦垂眸看她发顶旋涡,每到这个时候,宋姜姜最鲜活。
他俩刚跨进“浮生阁”门槛,便聚焦了所有视线。
说书人手中惊堂木一顿,满堂茶客突然静默。
直到上了两楼包间,却仍感觉有不少视线盯着他们。
雅间珠帘无风自动,宋姜姜腕间血契突然发烫,数十道窥视如有实质地黏在她后颈。
季砚钦挑了挑眉。
“是不是因为今天你换了这身月白锦袍?”宋姜姜侧身悄声语,呵气落在他喉结,“帅了点,他们全看着你。真是祸水啊……”
季砚钦喉结滚动震碎两盏偷听的传音蛊,瓷盏碎裂声里传来他克制的低喘:“因为他们都不是人。”
宋姜姜:“啊?!”
懵然眨眼时,纸丝在她后腰隐秘地停顿半息:“……他们都是书灵。”
季砚钦的声线如冷泉浸雪:“他们都看着你这个修复师。”
说到这,他又哑笑:“都眼红我有修复师呢。”可笑,我的修复师,也是尔等配肖想的。
“眼红什么?修复师什么都能修啊,他们有需要找我就是了。”宋姜姜“大方”的话音刚落,不少人动作一顿,视线更是肆意。
季砚钦重重放下水杯,脸色铁青。
千张书页瞬间裹成蚕茧,他用纸丝将他俩包裹住,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看得到外面。
一下子,那些视线就被屏蔽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是修复师?”宋姜姜问。
“书灵都能看出来的。”季砚钦冷笑碾碎试图探入的墨痕。
听出来他不开心,宋姜姜转头。
……结果季砚钦在一本正经烤馒头片。
珠帘外鬼影幢幢,帘内季砚钦正用斩过十万妖魔的佩剑……烤馒头片。
剑锋流转的寒光映着桂花蜜,掌心火焰翻腾,他蹙眉翻面看不出是在认真抹着桂花酱。
反差……
宋姜姜笑了一下,肩头发颤。
“你这么爱吃醋,不怕我真跑去修复其他书了。”她故意晃了晃腿。
季砚钦猛地站起,惊得她手抖:“当初可是你亲手把我从《天纲卷》里挖出来的,现在想退货?门都没有!”
飞出的纸刃骤然割断她发间红绳,却在青丝散落前被他用齿尖咬住。
他含着红绳抬眸,又扭头不看她了。
“我哪有说要退货?”宋姜姜直呼冤枉啊。
“噢,你不想理我,那我走了。”宋姜姜见他不说话,故意逗逗他,起身就要走。
“你敢?!”季砚钦语气降到冰点。
季砚钦怒气上头,纸刃再次控不住飞出,却在触及青丝时急转悬停,最终割断自己半截墨发。
然后又掌心向上一摊,绵软妥协道:“赔你的……方才吓掉的簪子。”他可能很难再对宋姜姜发脾气了。
宋姜姜歪着脑袋笑出小虎牙:“骗你的啦!我就专攻《天纲卷》这一本,连你身上几个钉子都没拔清楚,哪有精力管别的?”
季砚钦虽然见宋姜姜嬉皮笑脸的,但心里还是被酸胀感填满得很慌张。
他突然就默不作声,盯着桌角油灯跳动的火苗,心里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
甚至出现了很疯狂的念头。
他此刻,很想现在和宋姜姜说……
“要不然封印不解了,我现在也挺好的,你也别回去了……”活了一万年我也活够了,现在没有蚀骨痛,也不用恢复神格,和宋姜姜一起生活,慢慢过好剩下的日子也不错。
季砚钦起身推开雕花窗,柳絮落在他肩头,新晒的春阳正把湿漉漉的泥土香蒸腾起来。
宋姜姜看着季砚钦面色平静的样子,却感觉周围空气冷了几分。
她本来没多想。
小小声的一句话钻入她耳朵里:“我不想解封印了。”季砚钦还是开口了。
她一怔,手顿在半空。
他终究还是说出口了,他怕宋姜姜知道,又怕宋姜姜不知道。
他注意到宋姜姜身体明显一僵,就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干脆此刻摊牌吧。
“为什么?”宋姜姜问。
“突然累了。”季砚钦说,“反正现在我也挺好的,不是吗?”
“能尝出你今早熬的莲子羹是甜的,夜里也不会疼得睡不着……没有噬魂的痛,也慢慢有了味觉,就算不能恢复神格,也不用报仇……”
他声音适中,转身时衣袖带翻茶盏,褐色的水渍在宣纸上洇开,“我们就这样、就平平淡淡过就行了……”
“不行。”宋姜姜打断,撑着桌子探过身,发梢几乎扫到他鼻尖。
“我说,”少女的眼神坚定有力,像她上次给自己的的拥抱一样,“不行。”
“我一定要证明你的清白。”宋姜姜咬牙说,“仙门不付出代价,我都难以咽下这口气!这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季砚钦觉得有点好笑:“本来要复仇的是我,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就是不行,你想自作主张?还是想听你修复师的?反正我说了,这笔帐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宋姜姜气得手臂发抖。
季砚钦看着少女气得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那年有个人也曾当众驳斥仙门维护他。季砚钦瞳孔一缩。这一幕与万年前林鹤年面红耳赤护他时重合。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换上戏谑神色:“宋修复师这般着急——”
眼中忽而一暗,他又接着说,“ 既然修复师如此关心我……“
“……那事不宜迟,抓紧时间拔出噬魂钉吧。”
他指尖指了指锁骨间的钉子。
“现在?怎么做?和之前的一样吗。”宋姜姜茫然了,怎么没有修复工具辅助……之前她应该都算硬抠吧……
季砚钦笑了笑:“越往后,越难取……这锁骨钉——”
“要双修来取。”他眸中闪烁。
“什么叫双修?”宋姜姜问,过了一会儿眼里溢起惊恐。
她似乎后知后觉,后撤一大步。按照他以前看的那些小说的经验,不会是要那种做*吧。
宋姜姜蹭地立马一个大后退,撞翻绣凳:“你你你该不会是说……”
季砚钦双手撑在宋姜姜脑袋旁,扯开衣襟,锁骨钉泛着情蛊般的红光:“双修需灵脉交融……”
他指尖划过她腰间玉带,指腹揉捏把玩着玉佩,恶意逗弄她一样:“就像上次那张春宫图一样。”
“宋修复师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季砚钦偷笑。
宋姜姜更惊恐了,这人该不会是想骗pao吧……
腕间血契滚烫异常,这温度与噬魂钉发作时不同,倒像……他克制万年的情愫终于烧穿冰冷表象。
季砚钦心想,他必须要得到宋姜姜的全部。
气氛正往不可控的方向歪时,窗边毫无预兆飞来一支箭,季砚钦立马闪过,宋姜姜抱头蹲下。
楼下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二十匹雪驹踏过长街,玄甲卫翻身下马,将戏馆围得水泄不通。
“张全。”季砚钦启唇。
为首之人抬手间金铃作响:“仙门有请。”
“哦?都是书灵?”张全环顾四周,淡淡笑道。
“张大人,我们这都小本生意,都是给安分守己的书灵来消遣的。”管事的书灵搓手走了出来,“有何贵干需要大人恁亲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