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冰冷的未知金属覆盖目之所及，眼前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孤绝甬道，兀自冒着寒气，直达黑暗。
郝飞觉得，如果此时此刻需要一个注脚，那一定不会有比“前路未卜”更合适的词了。
这里不透阳光，没有声响，唯一的“活动”迹象只有壁上那些闪烁未定的幽蓝色萤火，像一双双躲在暗处的眼睛，诡谲不定地窥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一切静悄的可怕……
这是郝飞第一次参加探测工作，尽管事先做足了准备和心理建设，但当真的来到现场，学校那些模拟训练就只能说是刚备鞍子的马驹——差得远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进入这条幽蓝深邃的甬道，他便感到浑身上下附着着一股难以言语的粘腻感，然而周遭气温明明不高，皮肤表面也干爽无汗，这种内外不协调的感觉让他内心十分别扭，走起路来头重脚轻，哪哪儿都不得劲。
他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紧张地抓起胸前设备包的背带，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地跟紧身边人。实话说，除了初次实地探测，给予他这么大压力的另一原因，正来自身旁。
这是他加入搜救队后，第一次和队长单独行动。
在他实习的这三个月里，听到关于李队的传闻多如牛毛。一说他性格暴躁乖戾，以杀戮为乐，加入灾控局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宣泄内心暴虐的欲望。
又说他放浪形骸，私生活糜烂，曾放言要“渴饮美人口中酒，醉卧美人白玉膝”，这话至今还被混迹本城风月场所的酒徒子们奉为圭臬。
据说有情人发现他左拥右抱，以死相逼其做出选择，他也只是搂着怀中的新面孔笑说:“跳楼死相难看，不如吃药来得安详些”。饶是如此，依旧是美人环绕，趋之若鹜。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刚出象牙塔、母胎solo兼三好学生的郝飞表示不理解。
还有说他由于右耳失聪，常年游走于地下黑市，贩卖、服用违禁药品的；半夜在路上碰见他手持武器疯言疯语的；对新队员极其严苛压榨的……各色各样，听得人目瞪口呆。
不过，郝飞也知道，传闻么，总是三分真掺着七分假，自己既不是普利生物，又不是女人，更没什么武器、违禁品销售的非法渠道，只要挨过实习期，一分队——最好能分在图队的队伍里——大抵也就惹不上对方了。
直到昨天，看门大爷听说他要随队外出，参加实地探测，下班时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边小心叮嘱:“你在外面要离李培风远点，千万别单独和他呆一块儿，他这种人，发起疯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
“什么意思?”郝飞不明所以。
“哎呀，你这小孩儿!要不是看你平时怪礼貌的，我都不和你多说这一嘴，”大爷见他如此不上道，无奈地掩上房门:“他是‘沙蜚’啊！你不知道吗？”
这话大大超出郝飞预料，令他大吃一惊。沙蜚，特指五年前参加过“扎布尔战役”的环亚战区军人。“蜚”是一种存在于古代神话中的凶兽，所到之处遇水则竭，行草则死，现世则天下大疫。用如此凶残的怪物来形容保家卫国的军人，实属诛心，然而这个称呼却在那场战役后于民间迅速传开，甚至一度被各大网络媒体沿用，官方对此态度暧昧不清，却至今未明令禁止过。
郝飞还想再问得具体些，老头就推搡他出门，让他别打听那么多。沙蜚、扎布尔战役……这么一想，一切传闻又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皮皮要是有人类思维，这会儿大概要以为你对它情根深种了吧。”
斜刺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吓得郝飞一个激灵，险些失声惊叫。这才发现自己由于开小差，已经落后队长好几个身位，他心虚地瞥一眼李培风，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埋头走路。
李培风像是没看见他的反应，仍旧接着自己的话头信马由缰地扯道:“唔……理论上来说，我是不排斥跨种族恋爱的，不过算起来她大概也是你奶奶辈了，你确定自己啃得动?”
郝飞回头看着自己的领导，对这话显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愣在原地。
“呵……”
李培风哼笑一声，显然对调侃菜鸟乐在其中。两人在被昵称为“皮皮”的海拉兽的带领下，进入了这座异族堡垒的另一区域。
自从半个世纪前天降红雨，被称为“普利”的外星文明毫无征兆的侵入地球爆发战争开始，这样的外星战舰残骸散落地比比皆是。
新区域按预测应该是居住区，走道两侧按某种奇怪的规律被分隔成数个独立空间，彼此不连接，却隐隐散发着某种联系。
李培风自踏进这个区域后内心就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佩戴在右耳的人工耳蜗也同步发出刺耳的嗡鸣。在不着痕迹地将郝飞挡在身侧后，他一脚踢开了第一扇门。
房内异常简洁，一对状似直接从地面金属拉伸出来的双螺旋装置立在正中，浑然天成，丝毫找不出焊接的痕迹，仿佛从建舰伊始就生长在那里一样，在二人的手灯下反射出特殊的水流般的光泽。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其他物件，足够容下二十多个成年人的房内空荡得像个审讯室，而不是起居室。
这样的造型李培风见多了，在他看来反正都是些统称为“外星科技”的玩意儿，至于是什么黑科技焊接技术，还是什么新元素组织构成，对他来说都毫无差别，他只要知道这些东西现在对人体构不成伤害就好。
“也忒寒掺了点。”李培风撇撇嘴，示意郝飞用探测器扫描四周，自己先走了出去。
如此探查了其他几个房间，全都大同小异。“李队……这些房间都是做什么的?”
“谁知道呢，搞不好是普利人用来跳钢管舞的。”
“啊?!”
郝飞被李培风大胆的猜想惊呆了，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浑身鳞甲，外罩三点式的类人型普利生物妖娆地游走于双螺旋装置左右，搔首弄姿，来回舞动的画面。他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口……口味这么重吗……？”
“谁晓得呢，反正我们对这些畜生的研究也才几十年，不确定的东西多了去了，没确定以前谁又能说不可能呢。”李培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类似的双螺旋装置他曾在战场上见过，他曾经服役十年，见识过普利文明最残忍的一面。郝飞才刚入职，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没必要一下子吓坏小朋友。
说着，李培风摘下耳蜗的外置机，粗鲁地揣进兜里，嘟囔道:“一到这种地方就嗡嗡嗡，和你命里相克是吧。”
“李队，你没事吧?”郝飞看着他一连串动作，担忧地问。
进队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李培风耳朵上的东西——毕竟随着普利文明入侵的同时，也带来了高新技术与全新的认知，地球文明随之高度发展。尤其是在科技方面，人类不仅研发了大量的科技型武器与交通运输设备，还从外星生物(普利人虽被称作“人”，但只有少部分是类人生物，更多的是没有高级智慧的异兽)体内提取出全新元素进行研究，从而使人类也获得了普利人高强度的□□与部分异能。
如此情况下，外置的人工耳蜗已经非常少见了，至少他在老家的邻居奶奶通过注射强化剂和一个什么软植入的技术，如今听力好得老姐们在村头唠嗑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培风冲他摆摆手，示意两人继续前进:“你到我左边去，半聋，还听得见!”
郝飞心里犯嘀咕，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挪到左侧。
对于这个传闻中的队长，他能力没看着，淫威倒是体会了不少。
二人快速将所处剩余区域翻了个底朝天，并没有发现还能支持运转的危害性设备，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与物品，这在搜索行动中是常态。然而为了公众安全，即使是十搜九空，也必须保证那唯一的可能性不会发生。
郝飞的耳机里传来一个恼火的声音，来自搜救队副队长图南。
“李培风是不是又把耳机摘了，叫他出来!” 郝飞回头一看，旁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把工作耳机也给摘了，挂在肩头像个小尾巴似的一步一晃悠。
郝飞跟着从残骸里出来，才发现两人在里面根本没有深入很远，可他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久到迷失了时间，迷失了空间。
他攥了一手汗，身上的粘腻被室外的太阳一烤，顿时汗毛倒竖，晕头转向，一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卡在喉咙中，使他不住的干呕起来。
图南扶了他一把，帮他把身上的装备卸下，并把手里准备好的水递给他:“先喝点，再说话。”
“监视器里看见你们碰到‘双螺旋’了，那是普利生物针对人类开发的精神性武器，对人体精神质量有很强烈的影响，即使损毁了，周遭还是有残留的电磁场。”
“你第一次见，不适应很正常，稍微忍耐一下。”
图南把剩余的水递给李培风，被腹诽为“横施淫威”的李队长拧开瓶盖，一股脑全浇在了还在犯迷糊的郝飞头上。
“瞪我干嘛，这样更快！”
面对图南责备的眼神，李培风显得很无辜。图南叹气，懒得和他计较:“‘东链二’一处建筑二次坍塌，把几个小孩给埋里边了。”
“那里不是被隔离了吗，怎么还有人进去。”稍微清醒过来的郝飞纳闷，他们所在的二级行政区域名为“星极环”，于两年前被漫天红雨笼罩，普利生物再次通过“红雨隧道”突袭，济东区(星极环下辖区，其下有三个分链，分别为济东链一、二、三，简称东链一、二、三) 位于隧道中心点，普利人几乎倾泻而下，激战之中早已沦为一片废墟。
战争残留物大多有高辐射，众多未经处理的尸体也极易滋生细菌引发传染病，更别说被破坏的建筑随时可能出现二次坍塌，是以基地封锁战争波及区域，派遣专人进行整治。
而李培风等人所在的灾害控制局下属搜救队，就是专门负责战争善后，探测危险，救援受害民众的存在。
李培风冷哼:“这些小鬼总有天把命赔进去。”
尽管基地三令五申，但还是有胆大的人，偷偷潜进辐射区冒险，试图捡漏。
“别说风凉话了，赶紧出发吧。”
“一队跟我走，二队留下继续勘察。”李培风大手一挥，搜救队成员迅速集合，他一指跟上来的郝飞：“菜鸟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