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溪中蟹 ...
-
夕离？好生耳熟的名字。
我迅速在脑中过了一圈，依稀想起，此前下凡，便是在凡间勾栏中认识了一个叫夕离的郎君，当时想着与他做个朋友，结果却是差强人意。
说起来，那个夕离，似乎就长得十分好看。
此夕离会是彼夕离吗？
这么想着，我便不禁抬头看去，正巧，他也不经意间看向我，我还没看个究竟，只感到手臂一疼。
手上一疼，便无力握住酒壶，酒水洒了他一身，他却浑不在意，那双凤眼透过黄金面饰，注视着我。
“雉儿，你怎会在此？”
只这一眼，我便确定了，此人果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夕离不错。
至于不久前还在人间浪荡的公子哥，为何摇身一变成了仙界凤凰神族的族长，我倒一时没去想。
我脑中的第一个浮出的想法是：那还是时胤仙君好看点。
听他喊我雉儿，却叫我思绪转了个圈，这才想起我那花名就叫雉儿，亏他还记得。
不待我回答，他身旁的侍卫动作更快，只听“噌”的一声，脖颈上一凉，便有一柄泛着冷光的剑横在我项上。
话到嘴边，又拐了弯儿，苦涩道：“好汉饶命！”
“鸦殇，此乃本君之友，休得无礼！”
这位叫鸦殇的好汉却不为所动，只道：”言桑君命令，来路不明者不得近少主之身——太近了。“
他说太近了，应是指夕离握着我的手臂，太近了，我不敢有动作，只是使眼色，令他将手拿开。
夕离却似没瞧见，一手依然抓着我，另一手祭出宝剑来，正是方才他在九焰明宵台上，从言桑君手中接过的那柄剑。
此剑一出，只感到四周忽然变得冷飕飕的，原本围了一圈的众人皆后退几步，有人道：“诛妖剑不愧为母神打造的神器，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原来那剑便是传说中上古十大神器中的诛妖剑，竟在凤凰神族手中。
传说此剑乃北号山上永不消融的寒冰混以烛龙之泪所打造，通体如冰，妖物见之胆寒，细细察看，可见其中流转着同北号山顶天空一般的绚彩之芒，那便是烛龙之泪。
夕离举剑对着鸦殇：“如今本君乃一族之长，你是听父亲的，还是听本君的？”
鸦殇默默收起横在我脖颈间的剑，又听夕离斥道：“还不退下！”
“言桑君命令……”
“我说退下！”
鸦殇低了头，又默默退下，但依然立于夕离身后三尺，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心想你盯着我做甚，要夕离命的可是另有其人。
倘绡溟君果真要夕离的命，那我是救还是不救？救下了夏晚年不好交差，便得不到骨妖族的线索，若不救……
他曾在凡间将我从勾栏中救出，我若坐视不理，甚至作为帮凶，岂不是天理难容？
“雉儿，你还未回答我，你怎会在此？”
为何在此，很难猜么？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凡间勾栏女摇身一变成了天上妖族侍女，你竟丝毫不怀疑我对你别有用心么？
我微微一笑，低头作娇羞状，道：“夕离君怕是认错人了，小的名唤艽儿，不叫什么雉儿，奉命在此侍奉众位仙君。”
夕离终于将我的手放开，注视着我，喃喃道：“你不是雉儿，你不是雉儿，可你明明……”
绡溟君见状，上前一步，道：“这侍女瞧着眼熟，可是新进来的？”
我顺势道：“回绡溟君，昨儿才进来的。”
绡溟君哈哈一笑，拍拍夕离的肩，道：“你若喜欢她，收了便是，何故在此作这等情状，众仙还等着跟你敬酒呢！”
话毕，不等他回答，径自执了酒杯朝他面前送，却一个没刹住，杯中美酒泼了一半出来，洒在夕离的衣襟。
那是专为此次仪典准备的华服，被酒一泼，胸前垂发混作一团，顿时狼狈不堪，夕离忙低头抚弄。
“哎呀，是本君不小心，我看看……”绡溟君忙凑近身，身子一转，正好挡住了鸦殇的视线，一手控住夕离的肩头，一手摸上夕离的领口。
就在此时，一抹寒芒闪过，夏晚年举剑动身了。
“不可！”身子比脑子动得快，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竟挡在了夕离身前。
”你！”我见到夏晚年眸中震惊又夹杂着愤怒的目光，然他势必要刺中这一剑，眼神一狠，那剑便噗地穿透我的左肩，又将我一推，后背撞到夕离，那剑也刺进了他的前胸。
原来被剑刺是如此之痛，一瞬间我痛得脑袋嗡嗡的，不敢去看伤处，恍惚间听到谁喊了一声“九儿”，接着一双宽阔温暖的手扶住了我腰背，伤口处忽然不痛了，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醒醒，芷曲，醒醒！你个懒虫，睡了半个下午了，还不快起！”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眼前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正是夕离，只不过与之前见的不太一样，眼前这张脸更显稚嫩。
“快起，雨已经停了，说好了要带我去抓螃蟹的，你该不会要食言吧！”
他气鼓鼓的脸蛋看起来十分可爱，我不禁戳了戳他的脸。
“哎呀！”他弹开我的手，一把将我拉起，我才看见我睡在一个狭小逼仄的石头垒成的屋子里，缝隙处糊了泥巴，以致风不得透入。
出了屋子，只见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坐在门口石凳上剥着鲛绡，鲛绡是鲛人褪下的皮，上覆有一层滑溜溜的膜，要撕了才能缝制成衣服。
我撒开夕离，跑到老太太跟前，蹲下对她道：”奶奶，您歇着吧，等我跟夕离公子抓完螃蟹回来，我给您剥！“
她看向我，动作稍显迟钝，眼中无神，那是失明的双目特有的浑浊，她温温柔柔地道：“曲儿，抓螃蟹这种脏活，怎么能带夕离公子去做？”
不及我说话，夕离忙道：”是我要芷曲带我抓螃蟹的，你就别管了！“
老太太闭上嘴，只是轻轻叹气。
下了一早上的雨，直到我午睡过后雨才停歇，雨后的丹穴山清新无比，枝叶滴滴答答淌着水滴，偶能听见清脆的鸟鸣。
我带着夕离从山脚一路弯弯绕绕，将近傍晚才找到那条隐藏在茂密的草丛间的涓涓细流。
”就是这里了夕离公子，从前芷曲在山里乱逛，误打误撞寻到这条小溪，才发现此地栖了许多野螃蟹。“
我寻到一处水草肥沃之处，轻轻拨开草丛，夕离探首，欢喜道：”果真有螃蟹！“
一只母蟹伴着一只小螃蟹，正趴在石头床上，气眼冒出一串串泡泡来。
夕离挽起袖子，欲大展身手，岂料手刚碰到螃蟹壳，螃蟹倒没吓到，他倒被吓得缩回手。
我吃吃地笑，夕离瞪我一眼，道：“本公子只是没有准备好，看我这回必定拿下！”
再出手，这回螃蟹却长了心眼，手还没碰到水面，这一老一小两螃蟹便一溜烟躲到石头底下了。
夕离委屈地看着我，道：“这可怎么是好？”
我道：“这岂不是更好抓？直接将手伸进石洞里，来一招瓮中捉蟹！”
“它咬我怎么办？”
我吃惊道：“夕离公子，螃蟹又不会咬人。”
夕离立刻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当然知道螃蟹不会咬人，我是说要是被旁的鱼啊虾啊什么的，咬到了怎么办？”
见我不说话，他立刻又道：“当然，本公子才不怕虾啊蟹啊的，你靠边点，看我的。“
我乖乖靠边，看他撸起袖子，两脚横跨小溪，俯下身子，一手撑在草丛间，一手摸进石头洞里，蹙着眉头摸啊摸。
没过多久，果真被他摸着了。
他唰地把手从水里伸出来，将手里的螃蟹高高举起，欢呼道：”捉到了，捉到了，芷曲你看我捉到了！“
我亦高兴道：”夕离公子真厉害，一下就给你捉到了！“
”那可不，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只可惜是个小的，不过也够塞牙缝了……诶痛痛痛痛痛！“
夕离惨叫起来，原来是那螃蟹钳住了他的手指头。
我忙上去将他的手捉住，掰开蟹钳，将螃蟹从他手里拿下，关切道：”要不要紧，很痛吗？“
夕离看着我，刚还一副痛苦的模样，这会儿又笑嘻嘻的，在我耳边道：”你给我吹吹就不痛了。“
我抬头看他一眼，无奈地捧起他的手，轻轻吹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如惊雷乍起，我猛地放开夕离的手，转身见到一身着华服头戴珠翠的美妇立于面前，尚未反应过来，一阵风迎面而来，紧接着脸上便火辣辣的。
那妇人取出帕子擦擦手，剜我一眼，便对旁边吓得呆若木鸡的夕离喝道：”逆子还不跪下！“
夕离噗通就跪了，我也瑟瑟发抖地跪下。
”我说你这无事不早起的，怎么一大早就溜出家，敢情是来会这小妮子！“
夕离小心翼翼地抬头：”母亲怎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是吗？我的确闲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都去哪儿鬼混了？懒得抓你罢了，你倒好，死不悔改！“
她又踹了我一脚，道：”你也是！你是什么身份，敢来勾引我儿子，我看是之前没有教训够，你也不用留了，收拾收拾给我滚吧！“
我立刻匍匐在地，低泣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不要赶我，奶奶知道了会伤心的！“
夕离见状，扯扯他母亲的衣摆，道：”母亲……“
”你闭嘴！回家再算你的账！“她一把推开夕离，接着对我道，”我不管你奶奶怎么样，早在上一次教训你时，你就该想到你奶奶了，现在，晚了！“
说罢，转身离开。
夕离跟上他母亲走了两步，又回过来，捏捏我的手，小声道：”芷曲，莫担心，我回去再劝劝母亲，等母亲气消了，我再来找你玩，不怕的啊。“
说罢，他也转身离开。
夕阳余晖下，我一人趴在林间草地里，低低地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