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二章·雨霖铃 ...
-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时空屏障，在修复司藏书阁漾起涟漪。江砚将浸透雨水的直裰搭在黄杨木衣桁上，鎏金怀表在案头投下银杏叶状的光斑。他屈指叩响《窑务纪略》的书脊，泛黄纸页突然悬浮展开，显露出夹层里用簪花小楷篡改的釉方配比。
"戌时三刻加松脂二钱。"他笔尖悬在修复报告上，墨汁在宣纸洇出沈昭的轮廓。砚台里北宋的雨露泛着青瓷冷光，恍惚又见那人用永乐年间的茶杯接住千年雨水。
阁楼忽起穿堂风，青纱灯笼罩着的全息投影微微颤动。江砚蹙眉按住自动翻页的《天工开物》，发现书页间夹着张炭笔素描——画中汝窑龙窑的排烟孔方位，与他在宣和三年测量的数据相差三寸。
"监察官对古建筑学颇有研究？"他将画纸按在镇尺下，镇纸上的缠枝莲纹与沈昭袖口金线如出一辙。
阴影里传来书册落地的闷响。沈昭斜倚着《四库全书》的书架，民国长衫襟前别着鎏金怀表链改制的胸针，指尖正转着那枚半焦的铜钥匙："江首席不如先解释下，为何要藏起我的画？"
江砚的呼吸骤然凝滞。修复师更衣室的檀木柜里，那件染血的月白直裰突然无风自动，袖口血渍在黑暗里泛起幽蓝荧光。藏书阁的铜漏刻度诡异地回退两格，子时正刻的月光穿过花窗，将两人影子钉在《营造法式》的扉页上。
"寅卯之交，火气最盛。"沈昭忽然用银钥匙划过《青囊经》书脊，纸页间腾起细小的火焰，"江首席可知宋徽宗为何偏爱天青色？"
火焰在空中拼出《听琴图》的局部，抚琴人指法错乱了三徽。江砚的怀表链突然绞住笔杆，墨汁泼溅在修复报告，将"青衣学徒"四字染成沈昭的眼尾弧度。
"等烟雨的天青色..."沈昭弹指震碎火焰幻象，"不过是绝望的美学。"他颈间银链突然绷直，钥匙尖端刺入《窑务纪略》的篡改处，纸页顿时渗出青瓷釉色。
江砚的异色瞳微微收缩。被钥匙刺穿的字迹正在重组，显露出半阙《雨霖铃》。当他念出"执手相看泪眼"时，藏书阁所有古籍同时翻动，泛黄的纸页间飞出无数青瓷碎片。
"小心！"
沈昭突然拽过江砚手腕。鎏金怀表撞在《梦溪笔谈》的书匣上，表盖弹开的瞬间，漫天瓷片凝成静止的雨。江砚看见沈昭风衣内侧的素描本正在渗血，最新一页画着两人此刻相扣的手腕。
"监察官有在事故现场作画的癖好？"江砚挣开桎梏，指腹擦过对方掌心时嗅到血锈气。那些悬浮的瓷片突然开始共振，发出编钟般的哀鸣。
沈昭用银钥匙挑起一片瓷，釉色里浮出实验室的监控画面："昨天申时，你在解析这块瓷片的DNA序列时..."画面里的江砚突然转头望向镜头，右眼瞳孔分裂成双环星云，"是不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暴雨拍打琉璃瓦的声响骤然放大。江砚的怀表指针开始逆向扫过十二辰刻度，表盘内侧的北宋铜钱裂开细缝，渗出类似人类血液的淡金色液体。当铜钱完全碎裂时，悬浮的瓷片突然化作青鸟，衔着《雨霖铃》的词句撞向花窗。
"你动了我的时空锚点。"江砚挥袖扫落案头茶盏，汝窑天青釉盏碎成七瓣，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沈昭——民国长衫的他正在火场作画，盛唐衣冠的他斩断编钟音波，而最清晰的那片里，穿现代西装的他正将银杏叶放入焚化炉。
沈昭忽然轻笑出声。他撕下素描本的血渍页，纸面触到青瓷碎片的刹那，墨迹竟重组为《东京梦华录》的段落："寅夜虹桥，有青衣者鬻瓷，得钱辄投汴水..."
话音未落，所有青瓷碎片汇聚成虹桥形状。江砚的怀表链自动缠绕桥柱，沈昭的银链则化作桥下流水。当两人指尖同时触及桥心时，整座虹桥突然崩塌成细沙，沙粒中浮现出初代修复师的朱印。
"这是..."江砚接住飘落的朱砂印泥，发现印文竟是反写的自己名字。
沈昭的素描本无风自燃，灰烬里升起半透明的青衣学徒："莫向窑前问因果..."少年的声音与实验室的机械女声重叠，"...且看来年春雪时。"
江砚猛然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怀表盖内侧渗出淡金色液体，在案头积成小镜，映出二十岁的自己正在给某人戴上鎏金步摇。当他伸手触碰镜面时，血渍突然从更衣室方向漫来，染红了整个幻象。
"江首席的时空晕眩症愈发严重了。"沈昭将银钥匙浸入血渍，钥匙竟开始生长出银杏叶脉，"需要监察官提供特别护理吗？"
暴雨忽歇，月光如银针穿透云层。江砚发现案头《窑务纪略》的篡改字迹正在消失，原本记录松脂配比的位置，浮现出沈昭的炭笔签名。更诡异的是，签名用的墨竟是实验室里那块变异瓷片的釉色。
"你究竟..."江砚的质问被突如其来的时空震荡打断。藏书阁所有古籍同时飞向半空，纸页间浮现出无数青衣学徒的身影，他们手中的天青釉瓷器接连爆裂，瓷片在空中拼出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沈昭突然拽着江砚扑向《四库全书》的书架。当两人撞破某卷《乐府诗集》的瞬间，时空突然倒转，他们跌坐在现代实验室的防静电地板上。
林博士的惊呼从观测台传来："你们怎么从北宋带回了活体细胞样本？！"
江砚低头看向掌心，那里粘着片带血的银杏叶，叶脉中游动着北宋的陶土微粒。而沈昭的银钥匙正插在实验室的主机上，监控屏幕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画面——穿月白长衫的自己，正在给昏迷的沈昭系上鎏金怀表。
"看来我们得重新定义'修复'这个词了。"沈昭拔出钥匙，尖端残留着淡金色液体，"你说呢，江首席？"
实验室的应急灯突然变成青瓷色，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青衣学徒的吟唱。当江砚的怀表第108次停摆时，他听见八百年前的自己说："这次轮回，我会把答案刻在银杏的年轮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