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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糊涂 ...


  •   人人都知道少帅冷脸,陈府也是极少有人赏光。

      今日府内倒是摆了一大桌子,来的是日本人藤川裕泰。一桌子人各怀心思,死水微澜。

      藤川笑着邀众人举了杯,讪讪开口:“陈四爷,听闻爱妻可是有一副好嗓子,今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一睹风采啊!”

      陈温言知道他话里的话,一早就没打算让宋软玉出来。他这一出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藤川这个人不是什么好狗。

      他挂着笑说:“内子身子不太舒服,没让她过来倒是礼数不周了,还望藤川君海涵。”

      藤川笑笑,“哪里的话,陈四爷是实打实的东方人,骨子里是最重传统的了。”

      藤川老狗是给他戴高帽子,让他骑虎难下,正考量间听得身后一声软语。

      “这待客之道,是我们不像话了。”

      陈温言忙站起来,还没离位人就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

      藤川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这位想必就是名满金城的宋小姐吧。”

      陈温言稍稍敛了颜色,跟着附和着:“正是内子。”

      藤川想了想说:“用你们的话说,有一句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陈四爷真是好福气。”

      宋软玉笑着打趣,“诶呦您可说笑了,他就是兵痞子一个,哪里懂您说的什么风情。”

      谈笑间气氛不错,还算是一场圆满。宋软玉出来露了个面,小酌了两杯酒就回去了。

      说起来,还真是,战争到底是男人的沙场。

      陈府送走了一大桌人,夜晚又回到了那个沉睡的时刻。

      宋软玉一个人坐在园中,桌子上摆的糕点还一口未动。

      直到肩上落了一件大衣,她才回过神来,那原本的脚步声她没听到。

      “夜里冷,也不知道多穿点。”

      宋软玉说:“藤川来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末了陈温言又艰难开口,“阿软,藤川改天想包场请你过去唱曲。”

      好半天里,宋软玉都没说话。

      陈温言蹲下来,半只膝盖都快挨到了地上,软着声又叫了一声:“阿软。”

      “含章,你当我是什么?一个洋鬼子让干什么,我们就非得干什么吗?我怎么从前没看过这样低三下四的陈温言!”宋软玉是有些气的,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很久不唱了,又或是因为她只想给陈温言一个人唱曲儿。

      陈温言也敛着声,“阿软,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样你也知道。”

      宋软玉毫不示弱道:“你和日本人搅和在一起还不算,还要我给日本人唱戏?”曾经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陈温言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有谋略,又耐得住性子。

      现在看来,也不全是,陈温言也有忌惮,也会绥靖。

      宋软玉又说:“含章,你就算逼死我,我也不唱。一群假模假样的畜牲!凭什么要给他们糟蹋!”

      陈温言看着面前人清瘦的脸庞,又是那双眼睛,固执且倔强。和他见过的赤色分子一样,明毅且勇敢。

      他们想的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身份和立场不一样,虽然他们也许有共同的理想。

      但那还很遥远,理想实现的过程中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陈温言按着面前女人的肩膀,一字一句说:“阿软,我是孤立无援的,也还不能凭着一腔之勇不明不白的死了。内有国贼,外有倭奴,我得活着,我要把军权和胜算都捏在自己手里,你知道吗?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陈四!你当我瞎了还是聋了?藤川鬼子给了你一盒小黄鱼,还捧你升官,做你的东亚共荣梦去吧!”桌子上糕点在情绪激愤间都有些洒出来了。

      宋软玉的话像尖针一样赤裸裸的戳在心上,他没有耐心了,“那些都是场面话,你也当真了吗?”

      “没有这笔钱,我拿什么打和你说的那一仗?现在这时局,一个搞攘外安内,一个当缩头乌龟,哪还有什么人可以站出来?!什么狗屁的共荣,不过是殖民的借口,你不是明白的吗?”

      宋软玉低着头说不上来一句,他们的力量确实很小。

      望着眼前的人,陈温言知道他说动了,“软软,你就当帮我一次,也是、也是帮你自己和外面那些黎民。”

      半晌才听见宋软玉说:“就算我相信你的初衷,这戏我也唱不了。”

      “为什么?”陈温言也已经觉得很为难了,缓缓站起来。

      “没有为什么,这是给日本人唱戏,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宋软玉怔怔望着陈温言,她希望这个男人能够理解她,体谅她。

      陈温言蓦地想起当初送她的那个羊脂白玉,当真是冰洁玉清,白璧无瑕。

      他潦草地笑了两声又喝道:“糊涂!国要是亡了,谁还识得戏是什么!就你那点浅薄的自尊是自尊,民族国家难道不重要吗?是不是中国人都昂着首去送死,那才叫英雄大义?!自古忠孝两难全,人生在世就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你,我,还有无数个中华同胞都一样!”

      陈温言也想不说重话,她这性子像是自己带出来的兵,可是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

      国之将倾,哪里还有什么个人,谋的,就是一个族字。

      “阿软,我一路走来步步为营,这些年你也是看在眼里的。除了一个你,我背后再没有别人。”陈温言说的诚恳,“戏的事你再想一想,真要是觉得我为难你了,夜里就走,我送你去国外。”

      宋软玉惊了,他也没想到陈温言会这么说,好像一瞬间他就要和眼前这个五年相对而眠的人分开了。

      山高水远,也许一转身就是永不相见了。

      她默默抬起头对上陈温言的目光,满是恳切。胸腔里升起异样的感觉,到底是格局不一样。

      她只会站在她个人的立场,组织的立场看问题。

      陈温言不一样,陈温言的目光盯着的是整个中华民族。

      他的背后,的确无人可以相依。而她自己,至少还有组织,她不是孤军奋战的。

      “好,我唱。”宋软玉哽着声说。

      还有半句,含章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她没说。

      这一刻,她又觉得身份之别不是遥不可及的鸿沟了,千万中国人的理想是共存的。

      也许,她该找秦添衣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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