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女白如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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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贞元十六年（西元800年）的阴历新年在润州（后世的江苏省镇江市）颇为繁华热閙。这是润州刺史李锜自从不到一年前上任以来，首次在润州过年。他当然要在这一年上元节（阳历二月十三日）大摆宴席，大肆庆祝一番。就在这场元夕宴，他初见虚岁年仅十五的歌妓杜秋，惊为天人！
杜秋有一双极其亮丽的狐狸眼，流露着一种简直像是狐媚的超龄妩媚，一方面与她宽颧骨、圆腮、尖下巴的稚气桃心形脸显出了强烈对比，另一方面则配合着端正笔挺的鼻梁和上薄下厚的菱角形嘴唇，倍显出色。同时，年方及笄的杜秋未施脂粉，脸颊肌肤却非常洁白，如同羊脂白玉。
本来肤色白净、肤质水润乃是江南美女的特色，在江南并不算太难得，但杜秋最为与众不同的是，她兼有江南佳丽的好皮肤和北地胭脂的高个子。杜秋身量已有后世公制的一米六十四，而且可以预见，足岁不满十四的杜秋还会再长两三公分。固然比起江南女子的纤窄体型，杜秋骨架子较宽一些，但因较高而显得比例匀称。
杜秋的身材恰好符合唐朝审美标准，溜肩圆身、细腰丰臀，浑身肉感但显示一名舞者的结实，正是唐朝人所谓的丰不垂腴，令李锜忍不住幻想：自己童年未能得见的绝代佳人杨贵妃，必定就是如此模样！
李锜想着、想着，忽然亟欲占有杜秋！虽然过了年，李锜虚岁就算是六十了，他却忍不住向往少女杜秋…
尤其撩动李锜遐思的，莫过于杜秋演唱的歌曲：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纵然李锜已不再年少，没有少年时期可供惜取了，但是，行将暮年的他可更要把握光阴！有花堪折直须折！就是这句诗歌，促成李锜打定了主意。
两天后，李锜派人前往官妓们居住的乐营，交给乐营总管孙六娘一百两银子，吩咐孙六娘拿这笔钱去找一个取代杜秋的人选，并且说好要在下个月初一来接杜秋去润州刺史官邸。孙六娘只能唯唯诺诺。
原来，唐朝具有官妓制度，各地官妓皆由地方官员管辖。官妓们平日都住在一所名叫乐营的宿舍，等候地方官员随时传唤去宴会陪酒、奏乐、唱歌、跳舞，为达官贵客们助兴。晚宴结束后，如有官吏或贵宾要挑选官妓去过夜，官妓唯有服从。
换言之，润州刺史李锜既是润州的最高地方长官，亦即润州乐营的最高单位领导，说一不二。何况，官妓的最佳出路原本就是能在年华老去之前，让官员赎出为妾，而杜秋打从虚岁十四生日过后出道，为时不满半年，还不曾失身，就获得了终身归宿，若非对象太老，在同行之间理当算是幸运才对。
偏偏，刺史大人比杜秋年长了四十五岁！他不但够作杜秋的父亲，而且在早婚早育的年代，都能作杜秋的祖父了。杜秋得知自己将不得不许身给这般年老的男人，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孙六娘眼看杜秋整天默然流泪，甚觉心疼，就选在宁静的夜晚，独自进入杜秋的卧房，私底下压低了嗓音，好言相劝：“秋儿，你别太难过了！嫁老男人倒也有嫁老男人的好处，俗话说，老夫疼少妻呀！他一定会对你特别呵护，也会给你大量金银珠宝。再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即使他活得到七十，到时候你才二十五，要改嫁一点也不难，身边还会有可观的积蓄。你就熬这几年嘛！想开一点，你后面好日子多着呢！”
“真的？”杜秋止住了眼泪，将信将疑问道：“只是熬个几年？最多熬十年？”
“多半不到十年。”孙六娘悄声答道：“听说，他侍妾很多。老男人不保重啊，绝对活不了太长，八成活不到七十。对了，你若是担心跟他有了孩子，将来要改嫁会比较麻烦，六娘可以给你一些零陵香粉带过去，让你每个月经血干净以后，拿来泡酒喝。那是最简单的法子，药效长达一个月，不像九里香茶或涴花草茶得要天天喝，煮茶又难免让下人察觉，要是有人多嘴就不好了。不如私下拿零陵香粉泡酒，来得容易避人耳目。那你每个月只需要泡一次，最多泡个三四年就行了。六娘听好几个大夫说过，男人过了八八六十四，通常就不能让女人怀孕了。”
孙六娘稍微停顿了一下，没等杜秋反应，又接下去郑重说道：“秋儿，你要知道，六娘都是为你好，才特地来对你说这些悄悄话。这些悄悄话万一给别人听见了，传了出去，一旦传到刺史大人耳中，那可不得了，六娘可就完了啊！六娘冒着这种风险来劝你，实在只有为了你呀！换了别的姑娘，六娘才不会这样做。”
“是！秋儿明白。”杜秋连忙回道：“多谢六娘！”
“你明白就好！”孙六娘轻叹道：“谁叫六娘跟你娘曾是好姐妹呢？你娘去得太早了！她病重的时候，把你讬付给我。一晃眼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前，你才三岁，恐怕还不能记事。”
“是啊！”杜秋黯然回道：“娘留给我的印象很模糊。”
“你等于是我带大的。”孙六娘悠然说道：“我当你是亲生女儿一样。”
“秋儿也当六娘像是亲娘一般。”杜秋由衷回道：“秋儿会乖乖听六娘的话，不再哭了。”
“那就好！”孙六娘颇感欣慰，含笑点头。
“对了，秋儿从小到大，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杜秋趁机问道：“娘生前有没有告诉过六娘，秋儿的父亲是什么人呢？”
“这---” 孙六娘迟疑答道：“据我所知，你父亲跟你娘同姓，都姓杜，所以，你从母姓也等于从了父姓。你娘还在的时候，常常开玩笑说，杜秋可不是私生女的姓名，说不定有朝一日，秋儿能够认祖归宗呢！”
“那么，秋儿的父亲是不是名门世家出身？是不是一位官员？”杜秋追问。
“嗯！他是京城名门公子，据说仰仗父荫，官运很顺，那时候在常州做官。”孙六娘追忆往事，缓缓叙述道：“常州离润州很近，两州的官府总有些往来。有一次，当时的润州刺史宴请从常州来访的几位官员，你娘就在那场宴会认识了你父亲。”
“那场宴会，六娘也在场吗？是否也见到了我父亲？”杜秋殷切问道。
“见到你父亲啊，并不是在那场宴会。”孙六娘话匣子已经打开了，索性坦白答道：“那场宴会规模比较小，乐营需要出动的人比较少，就没派我去。后来见过你父亲呢，每次都是他私自利用假日到润州来，专程来找你娘。”
“我父亲专程来找我娘，那就表示，他是真心喜欢我娘，对不对？”杜秋乐观推论道。
“他对你娘有多少真心呀，还真难说！”孙六娘感叹道：“你要说他真心吧，的确，他很规矩，从没沾过乐营任何别的女人，唯一看中了你娘。问题是，别看他外表高头大马，你长得高就是像他呀，他内在的性情真是太懦弱了，惧内，也顾忌他父亲反对，不敢收纳你娘为妾。尽管你娘故意怀上了你，还是没能激起他去为你娘争取一个名份。”
“我娘是故意怀上我的？”杜秋惊问：“我总以为自己是个意外！娘怎会那样犯傻？”
“你晓得你娘那是犯傻，你就不会重蹈复辙，那就好啦！”孙六娘略带感慨评论道：“乐营有得是避孕的药物，也有用来终止早孕的催经汤，你娘都不用，就是一心期望你父亲负起责任。谁料得到，你父亲还在犹豫不决，就奉调回京去升官了，撇下了怀有身孕的你娘。真可怜你娘哪，事已至此，却还照样放不下他，坚持要生下你，盼着他有一天回心转意！”
“娘未免太傻了！我父亲太对不起她了！”杜秋愤然发出了不平之鸣。
“可不是吗？”孙六娘附和道：“在乐营生孩子，虽不是完全没有前例，却很少见。幸亏当年的乐营总管深知原委，很同情你娘，先是让你娘好好养胎，又让你娘在产后改做乐师，负责培训新人，才好给你喂奶。本来都是岁数大了才不再出场表演，而你娘那时候还年轻，就退居幕后教琴了，也就无法遇到别的缘份了。难怪你娘总是闷闷不乐，结果积鬱成疾，太惨了！”
“这么说，我父亲等于害我娘赔上了一条命！”杜秋含怒啐道：“我真恨不得进京去找他，去替我娘讨个公道！”
面对杜秋的愤慨，孙六娘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轻轻摇了摇头。
“他叫什么名字？”杜秋突然问道。
“你是说你父亲？六娘哪有资格知晓他的名讳呀？就连你娘，大概都没直接喊过他的学名或表字，都是喊他大人吧！”孙六娘稍显无奈答道。
“那他在常州的官衔是什么？”杜秋改口问道。
“好像是，郡尉吧！不太确定。”孙六娘凭着记忆答道。
“郡尉！好，将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查，贞元元年、二年那两年的常州郡尉是谁。”
杜秋有了此一目标，就不再为即将委身于老男人而垂泪了。她同意六娘所言的“最多熬十年”，并且暗想：在这不到十年期间，身属宗室的刺史大人应有机会进京面圣，而自己随行，即可打听京城的杜姓大官之中，谁曾经担任过常州郡尉…
年少的杜秋毕竟还很天真，算盘打得太过如意而不自知。这一夜，她不再烦忧，睡得很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女白如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