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秋持玉斝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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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杜秋嫁入润州刺史官邸为妾时，润州刺史兼浙西观察使以及盐铁转运使李锜已丧偶。李锜没有续弦，并非难忘原配，只是不想再有正妻加以管束。他在夫人去世后纵情享乐，所纳侍妾数目多到难以统计，很可能超过一百人，逼近皇帝后宫的一百二十个妃嫔名额了！事实上，周礼所制定皇帝后宫一百二十个妃嫔名额通常难免有几十个缺额，俗话所谓后宫佳丽三千都是连宫女也算在内。恐怕只有极少数皇帝的实际妃嫔人数比得过李锜的侍妾。
虚岁六十的李锜拥有这么多侍妾，实在难以消受。他的男性功能已走下坡。尽管杜秋从不曾卖身，并未经历过别的男人，但是毕竟从小在官妓居住的乐营长大，耳濡目染，早就熟知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也就能够判断，李锜处于雄风衰退状态…
满头白发的李锜分明不太行了，却总寄望藉由特殊的药物和女方的青春来激起他残存的活力，每次都使得杜秋感到恶心，往往都要把自己灌醉，神智不太清楚，才接纳得了。因此，杜秋反倒庆幸李锜侍妾众多，而且其中有些颇能讨得李锜欢心，李锜才不至于夜夜来纠缠。
只不过，杜秋在李锜的侍妾群中虽不算独占专宠，却可谓最得宠。尤其每当李锜举行家宴，散席后的夜晚必与杜秋共度。这是因为，每一场家宴，李锜都要杜秋当众演唱《金缕衣》，也一定会让这首诗歌引发他初遇杜秋时的惊艳与悸动…
杜秋进门以来，李锜所开过最盛大的家宴，莫过于暮春时节的六十寿宴。在此鸟语花香的春日黄昏，润州刺史官邸广阔的后花园里 ，宾客雲集，皆由李锜唯一在世的儿子李师回招呼入场。
原来，李锜与妻妾总共生了十四个儿子、八个女儿，结果女儿只有一个夭折，其餘都养大了，也都嫁出去了，儿子们却有十三个幼年早夭或少年战亡，唯有在兄弟之间排行第十一的李师回顺利及冠。李师回这一年虚岁二十二了，按照唐朝的早婚习俗，理当已婚，但他尚未娶亲，主因是五年前订过亲的未婚妻不幸病故，然后他就委婉请求父亲别再安排婚事，让孩儿自己选对象。愛子心切的李锜勉强应允了，而李师回挑挑拣拣，一直没遇到他中意的姑娘。
李锜亟欲抱孙子，只苦于难以催促绝大多数日子都不在身边的儿子。李师回依靠父荫，当上了盐铁转运副使，治所在杭州。固然杭州距离润州并不太远，李师回却由于怕听父亲催婚，总在假日讬辞需要加班，甚少回家，以致直到李锜虚岁六十生日前夕，杜秋才初见匆匆归来的李师回。
见到李师回之前，杜秋从不相信李锜自夸的“年轻时候长得很英俊”。然而见过李师回以后，杜秋却暗忖：假如李锜染黑了灰白的头发、去掉了浮肿的眼袋、抹平了明显的皱纹、收紧了鬆弛的下颔，那就会很像李师回，也就当真称得上英姿焕发…
在年少的杜秋生平所见男子之中，李师回的外型算是数一数二。尤其在侍妾过多而阴盛阳衰的润州刺史官邸，李师回的阳刚气息特别让杜秋耳目一新！
于是，杜秋在李锜六十寿宴当天刻意打扮，其实多少是为了要给李师回看。天生肤色白净的杜秋依然没有擦粉，只在嫩唇上轻点绛红胭脂，身上则穿了一套淡青底色软缎绣金线牡丹的华丽襦裙，搭配洒细金点的米白色薄纱披帛。
在后花园寿宴的压轴节目开场时，杜秋现身于牡丹花丛掩映之间。她本人的丰艳实在更胜于花圃中的各色牡丹与衣装上的金色牡丹！有一句赞扬美女的成语“人比花娇”，在杜秋身上显现了最贴切的印证。
杜秋不但一出场即压场，而且一开口就更加惊人，甜美歌声如魔咒，顷刻间迷住了所有观众：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还是这首让李锜百听不腻的诗歌，初次让李师回也听见了，并且听呆了。李师回终于懂得了，为何父亲不顾过大的年龄差距，非要得到杜秋不可…
此后，李师回利用假日回家陪父亲的次数增多了。他表面上说是有感于父亲过了六十，为人子者应该多为老父尽孝，但实际上，更大的动力是他想多看杜秋几眼…
李师回这点小心思，李锜并非看不出来，但不太在意。李锜认定了秉性谨慎的师回不至于逾越礼教界限，倒很高兴宝贝儿子多回家了几次。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一年多过去了，到了贞元十七年（西元801年）夏天。有一名庶民崔善贞看不惯李锜贪婪无道、聚敛无度，毅然上书告御状。孰料，皇帝喜欢李锜进献的奇珍异宝，就偏袒李锜，居然不肯受理此案，反而派人把崔善贞押解给李锜处置！
崔善贞于阴历六月八日（阳历七月二十二日）被押送到润州。事先，李锜已经命令属下挖了一个大土坑来等候。崔善贞刚到，随即连同枷锁被扔进土坑 ，生生活埋了！此事传扬出去，人人胆颤心惊。李师回也在杭州听说了，而在大热天裡不寒而慄！
李师回从小敬畏强势的父亲，一旦惊闻父亲对崔善贞下的狠手，越发增添了内心戒惧，暗想决不能让父亲看出自己对杜秋的向往！不过，他认为只要行为不逾矩，父亲对于硕果仅存的亲生儿子，理应狠不下心。
经过了这一番考量，李师回终究定下心来，一个多月以后照常在中元节回家一趟祭祖。本来，唐朝官员在中元节只有一天假，但李师回的顶头上司既是他父亲，就特准他多休一天假，好让他中元夜睡在润州的家中，次日一早才动身回杭州。
中元节这两天假日过后将近一个月，中秋节的法定三天连假就要来临了。李师回意欲早些再看到杜秋，特地选在连假前夕，亦即阴历八月十三（阳历九月二十四日）夜晚从杭州动身，连夜乘坐马车赶路，睡在车上，这样，次日白天就能到达润州。
李师回赶在中午之前跨进了润州刺史官邸大门，却不料父亲并不在家！稍后，管家向少主报告：刺史大人出城劳军去了，今晚将要在军营住一夜，明天才会回到家来过节。
尽管父亲在外，李师回却难免顾忌官邸仆从们人多嘴杂，并不敢轻举妄动。午餐、晚餐他都独自进食，颇感孤寂。晚餐后，他在卧房内读书到半夜，才自觉该睡了，但毫无睡意。他想想不妨喝些酒，应会有助于睡眠才对。于是，他起身走出了卧房，到酒窖去。
李师回才踏进了酒窖，就惊见杜秋坐在一张小圆桌旁边一把凳子上，低着头，一手提着一壶酒，正往另一手握着的白玉杯里倒酒！杜秋则感应到了有人走过来，立即抬起了头。
两人照面，同时脱口而出：“你怎么———？”
未完成的问句嘎然而止，两人竟然都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十一郎也睡不着，是吧？”杜秋抢先讲出了完整的问句，使用了唐朝人一般对男子以排行加上“郎”字所惯用的称谓。
“杜姨娘也睡不着？”李师回低声反问。
“心烦得很，哪睡得着？”杜秋略带薄薄的醉意，嗔怨道。
“杜姨娘有何烦恼，可否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得上忙？”李师回一本正经问道。
“你帮忙？“ 杜秋摇了摇头，苦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帮不上忙。你还是拿一壶酒，回房去喝吧！别告诉任何人你在酒窖里看到了我，就算帮我的忙了。”
“我铁定不会告诉别人。”李师回保证道，但接下去劝告道：“杜姨娘也早点回房去睡吧！别喝太多酒，以免伤身。”
“伤身又有何妨？”杜秋故作潇洒哼道：“反正也没人在乎。”
“我在乎！”李师回冲口而出，才发觉自己太造次了，赶紧改口说道：“父亲大人很宠愛杜姨娘，而我孝顺父亲，也就关心杜姨娘。杜姨娘别烦恼了，来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说着，李师回就从衣襟内侧夹层取出了一个锦囊来打开，展现里面一根桂花枝叶形状的发钗，上面有碧玉雕成的几片绿叶和琥珀小珠子串成的点点桂花。
“好精巧的桂花发钗！”杜秋一看就顿感惊喜，赞叹道。
“这是我专门为杜姨娘订购的生日礼物，因为记得父亲大人说过，杜姨娘单名一个秋字，由来是生日在八月仲秋。我没记错吧？”李师回慎重求证道。
“你没记错。”杜秋淡然确认道，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感动。
“只不知，杜姨娘生日是八月哪一天？”李师回小心翼翼探问。
“初八。”杜秋简答：“已经过了。”
“那就算是迟来的生日礼物吧！”李师回诚恳说道：“请笑纳！”
“多谢！”杜秋柔声道谢，接着稍带困惑问道：“十一郎预备了这么精美的礼物，要是今夜没在这酒窖里巧遇，可打算怎么给我呢？难道要请刺史大人转交？”
“这---”李师回吞吞吐吐答道：“这如果要请父亲大人转交，只怕他老人家万一起疑心。坦白说，我还没想好要怎样把这份礼物交给杜姨娘，才随身带着，准备随时见机行事。”
“啊！十一郎真是太费心了！我会铭感于心。”杜秋甜甜微笑道：“干脆，我现在就戴上这根桂花发钗吧！只是这裡没有镜子，得要麻烦你帮我戴了。”
“好！”李师回稍显紧张回道：“请站起来！”
杜秋立刻依言站了起来。李师回则趋前几步去站近一些。李师回的身量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七六，只比在最近一年内长到一米六六的杜秋高出十公分而已，无须低头就很方便看着杜秋的头顶发髻，也很顺手替杜秋戴发钗。
“好看吗？”杜秋娇声问道：“我没有镜子，看不见戴上去的样子呀！只能问你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太好看了！”李师回赞不绝口：“你真是我所见过最美的美女啊！“
此话一出，等于再也回不了头了。李师回再也压制不住满腔冲动，伸出双手攫住了杜秋的臂膀，将杜秋轻轻推到背部抵住后面的墙壁，随后本身向前贴过去，予以深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秋持玉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