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上白璧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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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和三年阴历十一月初十（西元808年阳历十二月一日）傍晚，天空晴朗无雲，一轮明亮的上弦月冉冉上升。就在皎洁的月光透窗进来，照到了主卧室房门上的白璧门环之时，杜秋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个男婴早产了大约二十多天，因此较瘦，但并不瘦小，比起一般婴儿，骨架子倒是相当大。不过，御医判断早产儿体质必然较弱，而建议生母最好在月子之内亲自哺乳，喂给他最容易让他吸收的奶水，等到满月后，再交给乳母。于是，孩子的父皇李纯派遣太监去通知贵妃郭莹，要等满月才把孩子送过去。
杜秋得到了比预期多一个月与儿子相处的时间，一方面惊喜，另一方面也担心到时候离别会更舍不得！她满怀矛盾的心情，整天呵护着大多数时间都在酣睡的宝贝儿子。
在这个月之内，李纯每天下午或黄昏都来看新生的儿子。这是李纯第十个儿子，生日又凑巧在一个初十，李纯就很快想到了要用“旬”字给他取名，加上他哥哥们之中大多数名字都有的竖心旁。正好“恂”字有“恭敬谨慎”的含意，也很适合一名将要由贵妃养母带大的皇子。
每当李纯坐在杜秋的床沿，无论是观看杜秋哺乳，或者逗弄醒着的恂儿，都自然会跟杜秋谈论恂儿哪些地方比较像谁。两人一致公认，恂儿圆中见方的脸型、鼻梁有一处略高于鼻头的鼻子，以及上下唇厚度相当的嘴形都像父皇，大眼睛和形状精巧的耳朵则像母亲。只有特别长的眉毛不知像谁？
李纯讲出了自己的父皇母后都没有这样长入鬓发的眉毛，顺口问起了杜秋的父母。杜秋这才记起来：自己曾在八年多以前从养母口中获知身世时，很想查出父亲是谁，但这八年多以来，一直没机会着手，就逐渐淡忘了寻找父亲的愿望…
此时此刻，李纯既有此一问，杜秋就趁机讲出了自己所知的父母往事片段，随后黯然叹道：“臣妾丧母的时候，年纪太小了，尚未记事，没能记住先母的模样，只能藉由画像来想像！至于父亲更是从未谋面，怎么知道他眉毛长不长呢？”
杜秋并未直接请求皇帝帮忙寻父，但她可想而知，皇帝听了，心疼秋儿，就会主动提出要为秋儿找到父亲。果然，李纯让杜秋料中了。
“既然你父亲做过官，无论他还在不在朝，朕都有办法调查才对。”李纯很有把握说道：“贞元元年、二年那两年的常州郡尉，理应有档案留在常州。朕可以发一封密诏给淮南节度使李吉甫，密令他派人去常州详查。”
“多谢皇上！”杜秋连忙道谢，并且笑逐颜开。
“别谢了！为了博取你欢心呀，朕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不是举烽火戏诸侯那种昏君作为就行了。“ 李纯欣然回道：“对了，密诏送往江南需要时间，使者调阅档案也需要时间，你得有耐心等结果。恰巧你在坐月子，总得等满月了以后，才好去见你父亲。”
“去见父亲？”杜秋忽觉不可思议，轻叹道：“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臣妾一定会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真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希望公开呢？”李纯接口问道。
“不必公开吧！”杜秋略显赧然答道：“臣妾是歌妓出身，又曾经没入掖庭、待过教坊，已经很不光彩了，多亏皇上不嫌弃！那何必再添加一个私生女身份呢？”
“你这是为朕的颜面着想。”李纯温存说道：“你总是处处为朕着想。”
“应该的！”杜秋殷切回道：“皇上对臣妾，真是恩同再造！臣妾这不是在奉承皇上，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本来对于生身之父，臣妾最初的想法是，如果有朝一日见到了面，一定要质问他为何始乱终弃？责怪他既害得他喜欢过的女人抑鬱而终，又害得他亲生女儿在乐营成长，还被迫嫁给老年官员为妾！可是，因为皇上，臣妾的观点整个改变了！如今，臣妾倒是很想要感谢父亲，给予了臣妾生命，臣妾才得以进入后宫、侍奉皇上，还能为皇上生下了皇子——”
“秋儿！”李纯无比动容，含着轻怜蜜意问道：“朕对你，真有这么大的影响？”
“是！”杜秋确认道，随即低下头，嫣然微笑。
“啊！你这低头一笑真是太美了！”李纯赞叹道：“要不是唯恐惊醒了恂儿，要不是顾忌你还在出血，朕真想---”
“皇上！”杜秋趁着李纯提到了男女方面，小声问道：“为了多服侍皇上，等到臣妾停止哺乳、恢复经期以后，可否请御医开药避孕？”
“你不想再生了？”李纯先是一怔，但随后苦笑着答道：“朕明白了！假如你第二胎也是儿子，那又要送给郭贵妃，何苦呢？不如避孕也罢！说来你这种想法，倒是跟纪美人不谋而合，她也求过朕让她别生第二胎。虽然那时候，朕还不是皇帝，并没有立储的问题，她就没把儿子送给郭莹，但是，她却请求朕分散恩宠，免得她太招忌！在朕登基之前，郭莹是朕的正妃，小妾全都怕她。这正是为何，朕决不会立郭莹为皇后！她只是贵妃，就够嚣张了，若是当上了皇后，那还得了？”
李纯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说道：“只不过，尽管不立后，朕还是给了郭贵妃类似皇后的权柄。毕竟，郭家在朝廷的势力根深蒂固，朕不得不礼让他们三分。幸亏，你还年轻，十几年以后再生都行。朕在未来十年之内，应有能力巩固皇权。十年后，郭家式微，你就无须再巴结郭贵妃了。”
此言让杜秋听了，顿觉紧张！每次李纯和杜秋私聊，杜秋总怕隔墙有耳，会有郭莹的眼线在外面窃听。这一次也不例外。
李纯眼看杜秋没有反应，迳自转换了话题说道：“对了，这几天越来越冷了。你得要叫人多拿一床毛毯来盖。月子之中，最忌受凉！”
“谢皇上关心！臣妾会的。”杜秋宛转答应，又随口说道：“冬天不下雪，总比下雪还冷。”
“就是啊！”李纯蹙眉回道：“今年立冬以来，一直没下过雪，真让朕烦心！”
“皇上别太操心了！”杜秋劝慰道：“现在节气只到小雪，大雪节气还没到呢！往年都是大雪节气最多雪，今年想必也会是。”
“但愿你金口能够言中！”李纯点头应道：“今年冬天要有瑞雪，明年秋天才会有丰收。”
两人一同默祷瑞雪尽快降临。然而，事与愿违，这一年的大雪节气并未带来一片雪花。冬至日亦无雪。数日后，到了属于冬至节气的腊月初十（西元808年阳历十二月三十日），杜秋月子满了，恶露也停了，望向窗外，所见仍是晴天。
在此寒冷的晴日早晨，郭莹手下的宫女郑萸来接十皇子李恂。刚满月的恂儿给生母杜秋养得白白胖胖，讨喜极了！杜秋实在万分不舍！
杜秋泪流满面，亲自将恂儿交给了郑萸。郑萸抱着十皇子，行礼告退，正要离去，却被杜秋叫住了：“等一等！”
郑萸转回身来，望向杜秋。
“有一件御赐的饰品，要给十皇子戴在身上。”杜秋哽咽着说道。
郑萸默默点了点头，就站在德仪寝宫的前厅内等候。
杜秋回内室去打开了几个首饰盒，从各种饰品之中，挑出了一条金项链，所挂的坠子是白玉雕成的七层小佛塔。这是李纯曾经亲手给杜秋戴上的项链。当时，信道也信佛的李纯笑言：这白玉小佛塔代表佛缘，给秋儿保平安！
从那天起，杜秋本来天天戴着白玉小佛塔坠子，日夜不离身，直到哺乳，才为免不慎撞到恂儿的头，而收了起来。杜秋回想着，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稍后，杜秋回到了前厅。郑萸让杜秋为睡眠中的恂儿慢慢戴上了金项链。
“贵妃娘娘会让他戴着，不会要拿下来吧？”杜秋忽感不放心而问道。
“这是皇上所赐，贵妃娘娘当然会让十皇子好好保存。”郑萸慢条斯理答道。
杜秋立刻听懂了，郑萸会说这是皇上赐给十皇子的项链，以免郭莹下令摘掉。杜秋不禁满心感激，却又不宜在宫女们面前表达，就仅仅讷讷说道：“男孩子长大了，要练骑射，不晓得会不会嫌这白玉佛塔坠子太累赘，再也不肯戴了？”
“十皇子会知悉，这是他父皇吩咐他要戴的，他必定会一辈子戴着。”郑萸简单俐落回道。
郑萸总是话不多，但句句直中要点。杜秋察觉得出来，郑萸不忘过去的友情。杜秋为此铭感五内，只是说不出口，却相信郑萸必能体会…
两人对望了心照不宣的一眼，杜秋就让郑萸把恂儿抱走了。情绪低落的杜秋正准备慢慢走回主卧室，不料竟有宫女匆匆跑来禀报：皇上驾到！
杜秋赶快转身返回前厅去迎接圣驾。李纯则不等杜秋行屈身礼，就喊免礼，随之迫不及待宣称：“朕今天下了早朝，还没去御书房批奏章呢，就赶着来带给你好消息---李吉甫查到你父亲是谁了！”
“这么快就查到了？”杜秋喜出望外，急切问道：“他是谁呢？人在何方？”
“他目前是昭应令，人在昭应（后世的西安市临潼区），离京城很近。”李纯含笑答道：“朕已经谕令他这个月十五日进宫觐见了，好让你们父女在满月的日子团圆。”
李纯并没说出杜秋之父的名字，杜秋也没问，因为到时候自会知晓。杜秋开始期待见到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月上白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