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静安区旧南路12号楼502＆《仇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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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
白玉般透亮的光线落在黑色橡胶地，来往的车辆碾过，挤压出一股刺鼻的沥青味。
南城郊区的建筑并不紧密，高楼也少，稍稍仰头，就能看到大片的蓝天，树顶叶梢都变成了镶边的画框。
徐行垂下目光，阳光白得晃眼，照着额头和鼻尖的薄汗，脸上蒸出一股热气。
他走到一家沙县前，扫了眼菜单，在各种加料加量的菜品里找到了最朴素的葱油拌面：“你好，点一分五元的拌面。”
“这么点够吃吗？”
店家把手机一放，俯身，桌沿把肚子推出一道小丘：“小伙子今天开学？我这些天倒是看到很多年轻人推着行李。”他说着把抓好的面扔进锅，接着，拿起桌上的小电风扇就怼着鼻头吹。
南城的夏天最难熬，秋天更是跟没有一样。
这段时间燥得慌，鼻子跟前都像盖着层布，喘气都觉得困难。
“我简单吃一点就好，我是明天开学。”
“哎——简单吃怎么行，吃就要吃饱，一日三餐是传统啊。我看啊，现在的人都是点什么外卖，不起床不出门的，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不把身体吃坏了才怪！”
天气一热，店里的生意就冷清了不少，老板越想越气，说完又觉得嘴快。
他看向店里唯一的顾客——小伙白体恤黑长裤，一幅学生样，皮肤白净，整个人看着文雅干净，看着他怒气也散了些，热情问：“那你这是去哪？去亲戚家住？”
“不是。”
老板以为徐行还有话，等了会没等到：“那是提前来玩，住酒店是吧？”
“不是。”
“那省内的，旅游完回家？”
“不是。”
店家一噎，他决定再努力一把，问：“那小伙子你去哪？”
小餐桌边，徐行的视线从手机抬起，对老板说：“我也不知道。”
“……”
这句徐行说得真诚，但也正因此，店家的脸色像是吃了苍蝇般的难看——就像是热情的教师提问一位什么都不怕的刺头学生，感觉每一句都是对自己的敷衍，最后一句更是越想越像是在挑衅。
见店家不说话了，徐行便低头继续查房源信息。
今天九月二号，三号开学，如果决定住校外，那么今天就得确定租哪间了。
他刷着信息，屏幕上方弹出一个来电，联系人显示秦臻城。
徐行接通了电话。
“徐行！”
这声一喊，徐行就把手机拿远了。
秦臻城的语气激动，听着像是有好事。
徐行问：“怎么了，什么事？”
“你房子还没租到吧？”
“没有，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他说着，店家正好把拌面端到他的桌上，徐行抬头道了一声谢。
“你说什么？”秦臻城的大嗓门再次响起。
“没有，刚刚在和其他人说话，你接着说。”
“哎呀，反正你就是没租到是吧？你兄弟我给你找了个超级好的房子！”
“是吗？你说——”
哒——
一声突然响声响起，惊得徐行手上一抖。
他一看，一碗汤落在桌上，桌上是溅出的水渍。
“配汤，你不要？”
店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徐行还愣着，连电话那头的秦臻城都安静了下来。
徐行看着那碗汤几秒，抽了两张纸巾，有些迟疑。
“不要钱吗？”他问。
“不要，你没吃过沙县吗？怎么可能要你钱。”店家语气嘲讽。
“那我要汤，谢谢。”
说完，徐行礼貌一笑，把纸巾递了过去：“您要擦手吗？”
“喂，徐行？”
“嗯？”徐行应了一声，放下老板赠送的茶叶蛋，“你接着说。”
“真没事了吧？我情绪正高呢，别又打断了。”
“没事，你说。”
“还记得我姑妈的房子吧，你当时嫌太贵，这次正好有人要合租，合租你直接付一半，你就说这房子你租不租！”
徐行一愣：“你姑妈的房子？”
“是，就我一个月前给你发的那一套。”
一个月前，秦臻城给徐行发了套照片，都是房子的室内照。
秦臻城姑妈去国外带孙女了，房子就空了出来，离开前请秦妈帮助租出去，于是秦臻城拿着房子的信息，转头就发给了正找房的徐行。
房子的条件很不错，就在大学城附近。两室两卫一厨一厅一阳台，周边还有公园，价格也说得上是实惠。但当时只听配置，徐行就知道自己租不起，也根本没把它纳入考虑范围，但心里确实也很喜欢这套屋子。
如果是合租……
徐行停下手里动作：“那大概多少一个月？”
秦臻城报了串数字，倒是意气风发极了，活像是自己打下的价格：“这价格够值了吧，你兄弟我争取的！就是你那间是小书房，但总的条件没得说吧，就论干净都不知道比你看的那些好多少倍。”
唔，价格在自己预算的边缘。
“你明天就开学了，现在还没定下来。你不是说有两套看好的房子，你要是真觉得好，会犹豫到现在。我姑妈这房子够好，这配置和条件难道不是顶配！”
这话说得傲气极了，徐行闻言一笑：“是。”
“那你租不租？你要真不租，你就是傻子。”
“位置。”
“什么？”
“我说，位置给我，儿子。”
静安区旧南路12号——离徐行吃面的沙县也就只隔了两条街。
十分钟步行后，徐行就看到了红绿灯后的旧南路。
旧南路是个盲端，尽头围着片蓝色钢板，马路的沥青乌黑鲜亮，只是黑漆刷了一半，另一半还是白灰的水泥路。
行李沙沙碾过黄土屑，徐行过了红绿灯，走到一盏路灯下一停，拐角进了巷子。
一进巷口，穿堂风像流水般冲刷过来，像是终于在这憋闷的空气里得到了一丝喘息。
巷子里都是没涂漆的居民房，楼高不过七层，一眼望去，一层全是铝盒金的卷帘门。角落开着一米宽的上楼小道，其中一扇卷帘门敞开的，是秦臻城说的小卖部——在一切都是灰黑色的小巷里，这间小卖部鲜活得像是只误入的橘猫。
【高氏副食品商行】
几个白字落在鲜黄的牌匾上，卷帘门旁是两条糖果串，里头是成排的货品架。
还有另一侧的卷帘门，门半开着，漏进半截金黄的太阳光，止步于一个躺椅前。
躺椅上，一位老太太穿着花色丝绸闭着眼，手上的塑料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胸口。
徐行悄悄走近，正准备开口，抬头就撞进一双浑浊的眼睛。
“呃、您好。”徐行小声问。
老人眼睛聚出一道精光，落在徐行的身上。
她伸手噼里啪啦往柜子一通翻，扔出一块牌子：“码在这，买什么自己拿过来结账。”
徐行看了眼店里的东西，过了一会，还是诚实道：“我没有买东西，我是想请问下12号五楼钥匙存在您这吗？我过来看房子的。”
老太太睁开眼睛，闷哼一声坐起，瞅着徐行看了几秒：“姓何的？”
“不是，我姓徐，叫徐行。”
“我没记错，没听过姓徐的来看房！不买东西就走，别给我玩什么花样。”
徐行拿出手机：“我是朋友介绍来看房的，他叫秦臻城，他妈妈说把钥匙放在您这了，这是我们的聊……或者我打个电话过去？”
屏幕前，老太太眯着眼瞅信息框。
几秒后，她扇子一挥：“不知道什么姓秦的，你就告诉我户主叫什么？”
徐行张张嘴，沉默了。
别说秦臻城姑妈，他都说不出秦臻城妈妈的名字。
徐行叹了口气，拿起电话，却发现老太太已经瞪着双眼睛盯着他，身子都是紧绷的戒备状态。
老太太厉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手里的扇子已经变成了扫把。
二十分钟后，徐行拿到了钥匙。
二十分钟里，他打电话给秦臻城，秦臻城打越洋电话找姑妈，还好秦姑妈正好半夜哄孙女，又打了个电话给高老太太——终于！老人如刀子般剖人的视线才和扫把一齐放下了。
只是徐行搬东西到三楼，还能听到老人在电话里数落人的声音。
三楼门前，徐行弯着腰，撑着行李喘着气。
这虽然有他体力差的原因，但这一箱的东西也是真不轻。除了基本的衣服，里面都是这学期的新书——虽然是徐行提前买的二手书，但知识的厚度一样没差，作为一块块医学板砖垒在箱子里。
公寓一层两户，楼道很暗，两层墙上才开一个圆窗，也因此，楼道里很凉快。
徐行慢慢磨到了五楼，箱子一落地，就把感应灯唤亮了。
他掏出钥匙，楼下奶奶嫌麻烦把两把都给他了。
他气还没喘匀，随便拿了一把开了门。
门一开，阳光像把米线在门前摊开，楼道的尘土也瞬间现了形。
屋内，客厅的窗帘大开着，澄黄的光透过护栏，一半落在沙发，一半掉在地板。
茶几、电视、空调都铺着淡黄的蕾丝巾，木制的置物架摆着各式摆件和袋装的干货，家具多是木制的，窗帘地毯也都是暖色调，一种古朴典雅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门正对客厅和阳台，左手边是主卧，往右走就是厨房和书房。
书房窗户正对旧南街，刚一走近，屋内的阳光又晃得他眯了眼。
他伸手掩着眼睛，看了眼房间的布局。
书架、书桌、小床、衣柜，和大厅不同，这间屋子家具不多，几平的空间感觉很空旷。
除此之外，就是大片的蓝。
据秦臻城说，他的表哥是叮当猫的超级粉丝。
于是，窗帘是，桌面是，灯罩是，挂钟也是，就连木板床贴着一只叮当猫。
整间屋子里，不知有多少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正直愣愣地盯着门外这位异次元兄弟。
虽然徐行早有准备，但也被这热情的欢迎惊讶到了。
但他不在乎这些。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着，如同安检的传送带一般，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点点地扫过这几平大的空间……好像连这片干燥陌生的空气也被这双眼睛收纳了。
屋里只有自己，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
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徐行想。
徐行拿出钥匙，才发现其中一把还贴着熊猫表情包，言语和神情都很是欠揍。
他对着两把钥匙端详了几秒，接着，转身走到玄关，边走边把两把钥匙拆开。
其中一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他握着手里的表情包钥匙，轻轻说：“作为感谢，丑的那把我就勉强留下了。”
傍晚六点。
在南城北端一个小县，一位外卖小哥朝让路的妇人道了谢，接着迅速冲上六楼，一边喘息着，一边敲响了门。
咔哒一声。
“不好意思，这是您的外卖，今天路上突然出事故，我只能换条道。”
开门是个熟客，反应有点慢：“我外卖？哥，我今天点外卖了？”
虽然这样，客户已经上手接过奶茶。
外卖小哥一愣，低头看了眼奶茶：“你不是姓秦吗？尾号6519。”
“6519？哦对！是我是我。”
客人笑开了：“谢谢啊。”
小哥还是有点担心：“不好意思今天送的有点慢了。”
“没事没事，时间正好，我正好——”
顾客的话音截然断了。
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后，脸色僵硬，目光惊恐。
快递员被这道视线吓到了，转身一看，生怕后面站着什么东西，但他身后是刚才那位让路的妇人。
那妇人的视线一垂，视线落在那杯奶茶上。
“好啊秦臻城，我一出门你就点外卖是吧！不吃饭就点外卖，你是钱多是吧！”
“不是，妈！嗷！这不是我点的。”
“这写的不是秦字？嗯！回爷爷家整个暑假都没喝够吗！嗯！”
“不是，救命啊！——徐行啊！”
下一秒，徐行就降低了音量。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操控着，视线在屏幕上流转，语气冷静平和：“帮忙把手电筒抛出来。”
“不、不、不行啊！徐行，他在追我啊啊——”
这句高亢的喊声叫到一半，徐行直接扯下了一边的耳机。
他也没指望队友了，直接操控角色进了小树林。
屏幕界面分成左右两半，左半边的角色正被鬼小孩像皮球一样乱踢，而右半边的角色走在树林里，沿路也不断刷出鬼脸，但被操作的角色就走得稳当，边走边拨开冒出的野鬼，动作从容得就像拨开挡路的树枝。
滋——
鲜血猛地一喷，红光从徐行脸上闪过，但这人只是眨了下眼，表情稳定得找不到半条变动的皮肤纹理。
而这边……
“啊啊啊啊！”
“去、去找徐行！”
“好弟弟，我也姓秦，别追我啊！自家人不追自家人的，近亲不可以追的啊啊啊！”
这边秦臻城吓得胡言乱语，徐行已经完成户外任务赶到了泥土房，正好就撞见一个满身血迹的小孩朝秦臻城迎面扑去——
这一刻，徐行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清了小怪，然后迅速降音量。
这一瞬间，耳朵彻底干净。
然后，他就看着秦臻城表演默剧，出色地扮演一个快到模糊的皮球——顺便又投入鬼孩子的怀里。
见胆小队友牺牲自己争取时间，徐行立马抓住机会就往前冲。
但猪队友就是猪队友，他没跑几步，秦臻城一掌把鬼送了过来，速度直接快了一倍。
徐行也一惊，也没时间骂队友，手指如同蝴蝶翅膀般飞速扑闪着。
最后，他靠着卡掩体，在小孩贴脸前，成功地把关键道具往床上一扔。
一个实心的钝响后，游戏切入了终场动画。
徐行按回一格音量。
“卧槽……牛逼啊这游戏！”
秦臻城继续嚷：“你怎么找到的，新游戏这么有东西的？”
“刷游戏商店看到的。”
徐行退出游戏，把录屏关了。
耳机里的人得意道：“不错不错，你这次游戏视频肯定能火。”
徐行闻言一笑：“行，借你吉言了。”
“那再给我点杯奶茶呗，我又想喝了。”
“你还没被骂够？”
徐行轻笑，新建了一个文件，重命名为“3仇猫”。
《仇猫》是EXT平台上最新出的冒险解密游戏。游戏是徐行昨天刷商店时发现的，1号刚上线，这是作者首作，加上又是双人游戏，这款游戏的热度并不高，评论也是寥寥无几，却是百分百好评。
他当时刷评论区就已经心动，而且热度不高也有好处，至少抢在其他UP主前发布视频。如果游戏火了，即使他没流量，他的视频也可以收割全站第一个游戏测评和实况的流量。
所以，徐行今晚就便约了秦臻城打游戏。
“忘了问了，你下午走读申请得怎么样？”秦臻城问。
“已经申请好了。”
秦臻城有点惊讶：“这么快，我以为大学生走读很难申请呢？”
徐行喝了口水：“我很早就问了辅导员，需要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
“哈，你还说住不住校外都行，你自己早都准备好了。”秦臻城打趣道。
徐行笑了笑，嗯了一声。
秦臻城又问：“你爸妈答应啊？”
徐行翻着游戏评论的手一顿：“嗯。”
“要是我妈她肯定不愿意，你爸妈还挺通情达理的。”
徐行简单应了一句，在评论区截了两张图。
秦臻城见人反应迟钝，以为徐行在整理视频，便自顾自道：“我妈昨天喝了你的奶茶，一晚上没睡，早上起来还骂我一通，说我熬夜就是喝奶茶喝的，我就放假回爷爷家，我爷给我买了3次，后面我妈就说我天天喝。你说我哪里说理去？徐行，你是不是笑我？”
“没有。”
“滚！我听见你笑了。这事你也有——”
秦臻城正说着，忽然桌上手机亮起，他看着那串数字，接起电话：“谁？”
徐行这边正准备静音，但下一秒，他听见秦臻城喊自己。
“徐行，开个门，跟你合租的师范生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静安区旧南路12号楼502＆《仇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