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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坠马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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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叔给于家送完点心,便快步从后门回到阁楼,谢邈刚下值,正捧着卷宗在看,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
“怎么样?”谢邈抬头问了一句。
忠叔笑着说,“成了!仙娘子出手,夫人必定不会怀疑。”
他环顾四周,见门窗都关得紧实,便凑近了问,“不过郎君,为何要让仙娘子说三年之后才可婚配,难道你不想早些娶到娘子吗?”
谢邈埋头继续研读卷宗,熬了几个晚上,眼睛都起了红丝,声音也难掩疲惫,“先把姨母姨夫稳住再说,三年时间,足够我往上升几级了。”
他如今不敢求娶盈盈,一是于盈盈对他仍有戒备,二是官职低微,连白世昌都比不上,姨夫姨母恐怕瞧不上他。
不过谢邈有自信,他能在阳县那样偏僻的地方做出一番功业,还在圣上跟前露过脸,只要好好经营,三年内,一个六品官应是能拿下的。
忠叔感叹郎君为了于盈盈用心良苦,找这仙娘子说几句话可不容易,费了二两银子,他一个月的月银才一两五钱!
老仆酸溜溜地皱起眉头,还是这劳什子道士游仙来钱,前前后后找他们花了快有二十两银子,郎君真是豁的出去。
谢邈笔下未停,思绪却已飘远。
利用鬼神之说,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姨母不像严氏和白世昌的母亲,没有那样迷信,且她珍爱盈盈,这话,估计只得拖一时。
还是得与盈盈多接触,让她放下对他的戒备才是。
正如他所想,谢夫人虽然听了仙娘子的话,但并没有完全当真,她与于平商量过,决定短时间内不再着急于盈盈的婚事。
不过不是因为仙娘子的话,而是觉得于盈盈目前似乎并不想再嫁,那多等一两年也无妨。
二嫁又不比头嫁,好郎君难得,也要好好筛选,白世昌之事也给他们一个教训,婚姻毕竟是结两姓之好,对方家中的长辈如何看盈盈也很重要。
若是再遇见个严夫人,盈盈哪里受得了。
于盈盈也很快发现爹娘的转变,似乎不再着急她的婚事,就连她给徐清霁抄经,也没再多言,就是嘱咐她夜里不要抄,免得伤了眼睛。
她专心帮谢夫人料理家事,盘算账本,心境比起从前开阔许多,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这更让于平夫妻俩欣慰。
临近年底,大理寺要重新整理今年的卷宗,对于积压的案件,视案情轻重再次审查。
杨璋本打算在上次遇见于盈盈之后,就告知她徐清霁一案的新线索,但又接了一件重案,涉及朝中重要官员,便耽误了一些时日。
因此,当于盈盈再次被传唤到大理寺衙署时,已经是滴水成冰的时节。
天气冷,大理寺中更冷,于盈盈进来的时候,杨璋才从牢里审完犯人,正由明镜服侍着,清洗手上沾染的鲜血。
洗手的铜盆被端走时,水都变成了淡红色。
于盈盈闻到了血腥味,忍不住脸色泛白,杨璋往公堂上一坐,神情冷肃,更是让她一抖。
“徐夫人,今日叫你来,是暗探查到一些新线索,还有一人证,稍后我传她上堂,你暂且避开。”杨璋简单说清,就让人将于盈盈带到侧门处。
不多时,就听他威严的声音传来,“将香兰带上来。”
香兰?听着像个女子名字,于盈盈侧着头向内打量,不远处有一扇屏风相隔,她能看见公堂里的情景,却不会被人察觉。
“民女香兰,见过大人。”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穿大红氅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容貌艳丽,行礼时身姿动人,声音像是钩子,十分魅惑。
于盈盈就猜到,这可能是个风月中人。
果不其然,杨璋简单核实了香兰的身份,她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浣花楼的名妓。
杨璋继续问,“香兰,你与方康年是什么关系?”
香兰捂着嘴轻笑,眼神直往杨璋身上绕,“能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我的幕中之宾嘛。”
她都被杨璋传了好几次了,次次都问方康年的事,要不是看杨璋长得俊,她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呢。
什么大理寺少卿,进她房里的,哪个不是大官?
杨璋微微沉下眼眸,盯着香兰的眼神没有半分情绪,“他可曾在你面前提到翰林院编修徐清霁?”
香兰抿着红唇,不耐地说,“不曾,不曾,不曾!大人,我都说了好几次了,方郎君是喜欢来听我唱曲儿,可从来不曾提到什么姓徐的。”
杨璋问过几次,她都是这样的说辞,便又问道:“那你为何跟旁人说,你堪比翰林之妻?”
香兰骤然变了脸色,有些心虚,被杨璋鹰隼般的目光盯着,半晌才喏喏地答,“我……我那是吹牛嘛,不过也是方郎君说的,说我比翰林的妻子还要懂情趣,可不是我乱说的。”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话,估计是在床榻之上,方康年的花言巧语。
“你可知他所说的翰林之妻是谁?”杨璋问。
香兰:“原本不知,不过他有一次说漏了嘴,那娘子好像是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应该就是那位姓于的娘子了。”
她老实交代,“我也曾见过那位于娘子,的确是美得惊人,我略输于她,不怪方郎君与我在床上时,总是将我当成她……”
她还想再说几句,被杨璋冷厉的目光吓住,哆嗦着垂下头。
于盈盈听到这里,脸色十分难堪,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方康年好生无耻,竟这样羞辱她!
一想到他在香兰的床榻上,一边同她行事,一边呼唤自己姓名,于盈盈便几欲作呕。
杨璋又问了香兰几句,没得到什么线索。便让她退下。
于盈盈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道:“杨大人,方康年辱我至此,想必我夫是因此跟他起了冲突。”
杨璋点头,“的确如此,你夫君是听到了传言,才与方康年大打出手,不过,并没有证据能表明,他与你夫君坠马有关。”
他已传唤过方康年,方康年只承认他的确对于盈盈有企图,不过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否认徐清霁的死跟他有关。
他将方康年的供词拿给于盈盈,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看完,当着杨璋的面,方康年在言语中依旧对她十分轻浮,于盈盈看得怒火中烧,浑身气得微微发抖。
杨璋瞥她一眼,“你与徐清霁婚后,方康年可与你有接触?”
于盈盈正是愤怒之时,听了杨璋的话,一时便想岔了,以为杨璋是在质问她是否与方康年有染,便满含怒意且飞快地说,“从未有过!我厌恶他至极!大人何须多此一问!”
女子声调陡然拔高,把公堂中的十数个衙役吓了一跳,一个老书吏呵斥道:“大人问话,不得无礼!”
宛若一阵冷风钻进身体中,于盈盈打了个寒颤,这才清醒过来,忙俯首认错,“是臣妇想岔了……”
“无事。”
杨璋抬手制止了她的歉疚之语,解释道:“我非怀疑你,只是例行查问,因方康年说,你于婚后多次向他表达情意,故需核实真假。”
于盈盈恨不得把方康年扎成个筛子,“大人勿信他胡言,臣妇从前便不堪其扰,若非郎君相助,还曾差点被他得手,我对他厌恶至极,又怎会跟他表达什么情意。”
她原本只是厌恶方康年的轻浮,如今是恨不得把这无耻小人剁碎了喂鱼,真是可恨!
她一生气,两条细眉便皱巴巴的挨在一起,水润的双眸也多了几分凌厉,杨璋想起那日在书肆旁的小巷里,她对待白世昌,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是个非常爱憎分明的女子。
杨璋端坐着,目光放在虚空中,“此前大理寺想要开棺验尸,严氏不允,且大闹公堂,你可记得,你夫君的尸首上,可有异样?”
于盈盈也知道这事,在徐清霁刚去世不久,那时杨璋还没接手这桩案件,大理寺的官员想要验尸,调查徐清霁的死因,但严氏说什么也不肯,还在大理寺大闹了几回,把大理寺卿气得鼻歪口斜。
她当时还是新寡,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杨璋一问,她便仔细想了想,如实说,“三郎坠马时,我并没有看到,他的几个友人将他的尸首送了回来,我看到他的最后一面,他脸上只有几处伤痕。”
“伤在何处?”
于盈盈努力回想,当徐清霁那张苍白的脸浮现时,眼中不禁一阵酸涩,她哽咽着,艰难地说,“我记得好像是在额头、颧骨等处。”
杨璋顿时眉目一凛,继续问道:“你夫君的死因,确是因为失衡而坠马?”
于盈盈点头,“送他回来的人是这样说的。”
“谁送他回来的?”杨璋接着追问。
于盈盈一愣,“是卢回舟和几个翰林院的同僚。”
看杨璋神色严肃,她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何疑处?”
杨璋略沉思片刻,没有对她直言,只说道:“我还不敢肯定,不过你今日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你先归家,若有进展,再行传唤。”
于盈盈虔诚地向他叩首,心中满怀感激,杨璋真是个好官,有他在,三郎的死因一定能水落石出。
等她走远,杨璋垂眸看着卷宗,徐清霁一案,前前后后已调查了约有一年半的时间,卷宗不少,之前的记录却并不清晰。然而对于他的直接死因,却是十分肯定的,都与于盈盈所说一致。
他不得不深想,大理寺中,是否出现了内贼。
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