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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洛亚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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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入教堂,里面空无一人,瑰丽的彩绘玻璃完美地分割光线,倾洒下斑驳的光斑。正前方的上部雕刻着耶稣受难像。“长脸”招呼着他过来,把白桶放下,尖刻地说:“喂,过来扶着,别让它倒了!”
“好。”穆时把煤油灯放下,微蹲用双手按住白桶的盖沿,把它稳稳地固定在地上。桶里的东西力气不小,震得他手掌微麻。靠得近了,那阵婴儿啼哭声更明显了,啜啜泣泣的。
“长脸”走到红檀色的讲台旁,那里铺着一张红丝绒地毯。他用瘦长的手指掀开来,下面露出一块与众不同的黑色地板,还嵌着一个锁孔。“长脸”从腰带上取下一把银质钥匙,“咔嗒”一声,他用孱弱的手臂略显吃力地掀起黑色木板,一条黑漆漆的隧道赫然出现。
“咳咳咳……提着那个桶下来吧。”他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一张长脸绷得紧紧的,像是怕惊动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就被黑暗吞没了。
“这个肺痨鬼,”穆时一手提起沉甸甸的白桶,一手举着煤油灯,站在原地不动,“或许我可以不下去,鬼知道下面是什么。”
一阵浑厚的钟声骤然被风吹来,没有任何优美的旋律,只有一下又一下的敲击,震荡着蓝色的空气。穆时隐约听到教堂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长脸”突然从隧道里探出半个头,阴郁的细眼锁定住穆时,冷冷地说:“磨磨唧唧的,快下来!要是惹怒了他们可有你好受的。”
“马上来了。”穆时两相权益,还是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目前还是不要有什么轻举妄动,他有一种直觉,自己贸然回去肯定会触发神罚,被怪物杀死。
至于教堂外的声音,穆时觉得应该是其他进入神之域的人发出的。
等他们都下来后,“长脸”又把黑木板盖上,用钥匙锁了起来。一股腐烂难闻的气味阴丝丝地爬入穆时的鼻腔,空气潮湿带着铁锈味,如蛆虫般黏腻地附着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然而眼前的景象更让他震惊:在涌动的火光下,透过黑红色、油腻的栅栏间隙,一群畸形生物在抖动。
一团肉块上面生出令人作呕的毛发,如蛇般纠结在一起;另一种生物脖子肿大得发紫,像肉瘤般耷拉在两肩上,肚子像气球般鼓起,使它的手足显得异常短小;还有一种怪物生着两个头。这还没完,穆时还看到一个怪物长着一张让人不忍直视的凄惨面孔,身体覆满脏污的黑毛,一条长如鞭子的尾巴盘踞在它的腿侧。
“这……这些都是什么?”穆时被惊得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地问“长脸”。地狱与之比起都黯然失色,这里充斥着一股极端的恶意。
“极乐渊,孩子。”一张脸突兀地凑到他面前,丑陋无比的面孔像一道闪电“轰”的一下劈向他。
“啊——”这完全是一声不受控制的尖叫,任哪个人突然凑近看到这张丑恶到模糊的脸,都不可能安然自若。
“嘘!干嘛尖叫得跟个小姑娘似的。”“长脸”用冰冷的手粗暴地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说:“来之前没人告诉你,不要大呼小叫,听到什么都不要理吗!”
穆时皱眉往后退,“长脸”干瘪的手掌像坚硬的石头硌着他,让他想起冰冷的死物。穆时用手背用力擦了擦下巴,企图摆脱那种令人反感的感觉。
“长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过身揭开桶盖,从里面提起一只羊头,诡异的是羊头的额头上长着七只青白色的眼睛,晶莹的泪珠从它的眼眶滚落。除了眼睛,它长的和普通羔羊别无二致。
“长脸”噗通一下把它通过铁栅栏甩向一只双头怪,眨眼间,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血液染红了那只怪物的下巴,灰蒙蒙的地上如同绽放朵朵玫瑰花,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炸开,但隐约有一股苹果酱的清甜味。穆时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接下来“长脸”依法炮制,从白桶中提起一块块血肉,扔向那群畸形生物们。
他们一直沿着暗黄色的过道往前走,直到走到一扇黑色的木板门前,上面悬挂着一个白色十字架。穆时盯着前方,恍惚间他竟透过木板看到一双凸出的红色眼睛,心率莫名地加快。
“长脸”在门前站定,一脸肃穆,口中念念有词:“甚愿你赐福与我……常与我同在,保佑我不遭患难……”他从神父袍的小口袋里取出一把金色钥匙,随着钥匙的转动,就像潘多拉打开了她的魔盒,一股股黑色的发丝样的东西如脱缰的野马涌出。“长脸”连同着他手中的血桶被卷进那方黑暗,连个声都没有。
一股黑发缠上穆时的左腿,猛地把他往后拽,速度快到穆时来不及迈开腿逃跑,就背朝上摔倒在地。他用手指死死扣住门槛,指尖发白,一股股的发丝如海浪般涌向他。他发誓自己尝到了心的味道。
门槛开始出现一道裂痕,看起来撑不了多久。有一股发丝如蛇般缠上他的手,竟企图把他的手指扒下来。穆时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解决方法,突然灵光一闪。他放开一只扒着门槛的手,黑暗中响起清脆的金属声,一个白色十字架被甩向黑暗中。
“神若与我同在,在我所行的路上保佑我!①”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空气呐喊,这是他为数不多会的祷告语了。
一道白热之光闪过,但很快就消失了。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黑色发丝全都偃旗息鼓,仿佛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缩回黑暗中。穆时立刻从地上爬起,“啪”的一声关上门,也不管那个“长脸”了,转动钥匙把门锁上。
“看来十字架对那个怪物的确有效。不然光靠这扇小破门怎么可能关得住它。”穆时看了一眼黑色门板上挂着的白色十字架,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这是暴力扯掉十字架留下的。
穆时把金钥匙拔下放进口袋,转过身,那群畸形人全都注视着他。他们的眼神很古怪,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我叫洛亚尔。孩子,你想出去吗?”还是刚才那个畸形人,她居然有名字。
“当然,你知道?”穆时走到她面前。整个极乐渊似乎只有她会说人话,其他的畸形人只会发出奇怪的、听不懂的单词。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洛亚尔看着他的眼睛,穆时也看着她灰色的眼睛,“听着孩子,你要是想出去的话,杀死那个叫奥罗拉的天使。”
“奥罗拉是谁?”穆时看到洛亚尔的头发上——其实是沿着脖颈生长的一圈浓密的鬈发,上面沾着红色的血。
“我不能说,这会违反规则的。你该回去了,马上就要九点了。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为好,会碰到那些怪物。”洛亚尔的声音轻柔,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这个念头让穆时不寒而栗,因为,这份善意来得有些奇怪,让他不禁思考洛亚尔说的话是否属实。
因为地下室的钥匙在“长脸”身上,穆时也不可能再折返回那个地狱拿回来,只能使出老方法了。他把煤油灯上的手柄上的铁丝拆下——这盏煤油灯已经在挣扎中被摔碎了,爬上楼梯,把顶端弯成小勾的铁丝伸进地门的锁芯里,轻轻地抖动和拽拉,就像拍抚婴儿柔嫩的背部,做这事一定要仔细和耐心。
“咔嗒”一声,地门被打开了。穆时撑起黑色木板,爬了出去,大口呼吸着充斥着焚香和木香的空气。地门又在他身后闭上了。他踩着金碧的夕晖朝教堂门口走出,一个略有些散漫的男声在雕花白柱子后响起:“行啊,没想到你会活着——”穆时从他身旁走过,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个人长着一张干净阳光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有些褐色的雀斑,此时一双翠绿的杏眼瞪圆了盯着他,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
穆时摸了摸脸,心中疑惑:难道是刚才在地上打滚时沾上什么脏东西了?不过他身上的白色教父袍的确灰扑扑的,还有不少血迹。不过眼下也没这么多时间留给他去整理仪表,因为九点的钟声断断续续地在柔顺的暮光中响起。
他加快了步伐,当他经过教堂前的天使雕塑时,一种苦涩的惊恐漫上他的心脏。只见那群天使低垂着头,嘴角上扬出一个神圣的弧度,随着他的移动而缓缓转动蓝宝石镶嵌的眼珠。
“见鬼!”穆时低低咒骂了一声,这教堂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靠,他居……居然还活着!”刚才那个呆愣的男人看着远方消失的小黑点,像是小猫被烧到了尾巴,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穆时把两扇窗扇关上,将铁闩横向插入窗扇上的插槽中。接着他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夜禁到了,该睡觉了!记得把窗户锁好。”然后是一股擤鼻涕的声音。
穆时脱掉了外面的教父袍,僵硬地躺在床上,床板就像尸体一样冰冷。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实在是睡不着。风在喋喋不休,隐约能听到某些生物的低吼。他盯着灰白的天花板,上面因潮气生出的白色霉花长出一些无名的形状,泛着蓝莹莹的光,图案好像是一个少女……
等等!穆时一个鱼跃从床上跳了起来,床板发出猛烈的惨叫声。这他喵的就是一个少女,如幽灵般悬浮在空气中,头上顶着一个金色光环,一双洁白如云的羽翼飘渺虚幻。大姑娘,夜闯一个大男人的房间似乎有些不合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