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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晨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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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拉罗奥,受邀而至。迷途之人,你是想找到前方的路吗?”拉罗奥抬手挽起右颊金色的鬈发,朝他莞尔一笑。她看起来就像二十出头的女孩。
“可是我根本没邀请你啊。”
“在极乐渊,你不是向我主请求庇佑了吗?当时那道光,便是我主的答复。”
“哦……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叫奥罗拉的姐妹?”拉奥罗不就是奥罗拉颠倒过来的读法嘛,穆时想到了洛亚尔说过的那句话“杀死奥罗拉”。
“奥罗拉,”拉奥罗秀美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厌恶,“我怎么会有她这么一个姐妹呢?你应该见过‘黑塔’里的那个……人,就是最后一个房间里的东西,她就是奥罗拉。让我猜猜,是谁告诉你她的名字呢?是那个谎话连篇的狮子人吧!”
拉奥罗咻的一下飘到穆时的身旁,眼睛眯起来盯着他,忧郁地说:“穆时,如果你想要出去的话,不要再信洛亚尔说的任何胡话!”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吗?”穆时问她。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拉奥罗回答得不带一丝迟疑,就像在脑海里发酵了许久,“杀死奥罗拉!”
穆时低头沉吟不语。他怀疑拉奥罗和洛亚尔口中的“奥罗拉”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洛亚尔说的“天使”怎么看也是眼前这个拉奥罗。至于“黑塔”里的那个怪物,简直是从地狱十八层中爬出的恶魔!
“奥罗拉长什么样?”
“你不是见过吗?我不能说,说出来就违反规则了。”拉奥罗含糊其辞。
每个神之域都会有一套运行的规则,其中的事物必须遵守。违反的下场就是那个生物会受到神罚。
“我要回去啦,如果有事的话,叫我的名字就行。”一道白热之光划过他的眼膜,拉奥罗就像凭空蒸发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个奥罗拉是谁……”穆时重新躺在床上,空气又冷又硬,他的眼皮也如铁般沉重,最后合上了。一夜无梦,硬要说些什么异常,就是他在朦胧之中听到一个甜蜜的嗓音在哼唱小歌。
“谁杀死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
用我的弓和箭,
杀死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
是我,苍蝇说。
用我的小眼睛……①”
第二天早晨当穆时醒来,看见一道道蓝色的光从黑色窗缝透进来,记起那个歌声——它听起来就像从窗外传来的,更确切的说,就像一个人把嘴唇贴在窗上,闷闷地哼歌。
穆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的房间可是在二楼,至少有5米高,那个人除非用梯子爬到窗前。或者,他根本不是人。
他坐在床上沉思,猛地一声踹门声,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还睡呢,该晨祷了!”
“哎呀,你别这样……”又一个人发出细小的声音。
穆时打开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个子中等,脸上是傲慢的神情,穿着黑色的亚麻布执事服。一个目中无人的大少爷,穆时轻嗤。一个穿皂色修女袍的女人在他旁边,黑色的长发包裹在头巾中。
他们应该是被卷入神之域的人之一。
“干什么?”穆时问他们。
“七点到了,执事要和神父一起去晨祷,所以李温阳要和你……”
“别墨迹了,赶快换衣服。”李温阳打断了女人的话。穆时开门的时候只穿着白色内衣,昨天的教父袍上血迹斑斑,肯定不能穿了。他关门到衣柜里翻找出一套新的白袍,上面用金线在领口处绣出繁复的花纹。
“走吧。”他和那两个人沿着小径走向大教堂。玻璃窗反射的彩光流淌在天使雕塑上,石头雕成的肌肤釉上一层薄红,看起来鲜活得可怖。它们没有丝毫遮掩,死死地盯着他们。日光拉长了它们浅色的影子,沉重地压在穆时身上。
那个女人叫伯丽,她和李温阳都隶属于“猎神者”。穆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猎神者”可是三大教会之一,居然能在这里碰到。
“你来的有些晚了,”柳叶眼的温和男人看着穆时,“今天是你主持晨祷。虽然是见习神父,但也应该快速适应这里的生活。奥罗拉教堂从不养闲人。”
“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恩维尔院长。”穆时试探地说出这个名字。这个瘦高的人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十字架,棕色的鬈发压在白色法冠下,紫袍逶地,绽放着孔雀羽毛般的神秘光泽。
恩维尔示意他到讲经台前,穆时能够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坐在红木座椅上,其中就有之前那个雀斑男人。他转移视线,蓦然对上一双沉甸甸的黑眼睛,里面暗潮汹涌,黑色的波涛翻滚着。
穆时迅速地撇过头,像是被火烧着般。他不禁把手掌放在左胸上,隔着一层粗糙的布料,鲜活的心脏收缩、舒张,血液流动发出的轰鸣声震动着他的手心,如轻飘飘的羽毛拂过。他的心跳不正常地加速,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了他。
“现在你只需要诵读这上面的文字就好了。”恩维尔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带着审视,蹙起眉头。
穆时打开手中的书,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气。这本书很薄,仅有短短几页,上面写着一首歌谣。歌谣的部分内容居然和夜里那个人唱的重合。
“……
谁取走他的血?
是我,鱼说。
用我的小碟子,
取走他的血。
谁愿为他做寿衣?
我来,甲虫说。
……
谁当牧师?
我来,乌鸦说。
用我的小本子……②”
穆时念了大概有一刻钟——从头念到尾,用了生平最严肃认真的声音,来来回回少有八九遍,他几乎都要背出来了。底下的一群人全神贯注,嘴唇扇动。直到恩维尔开口说话:“现在该享用圣餐了。”
众人面前被摆上一小碟表皮微黄的饼和一杯红色液体。穆时拿起杯子,隐约可见白色的油脂样滑腻物体像虫子般在红色液体里游动,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他莫名地感到口干舌燥,一种欲望在身体中横冲直撞,叫嚣着让他喝下杯中的液体。
“穆神父,请你为大家做个表率吧。”恩维尔眯起眼盯着他。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他握着杯子的手冒出汗,黏糊糊的。
“敞开心扉,接受神的馈赠吧。”恩维尔的话语仿佛有种魔力,就像一粒火星掉入一堆干柴中,他心中隐藏的欲望猛烈燃烧,一瞬间便吞噬了他的理智。在众人睽睽下,他举起了酒杯。
“恩维尔院长,难道不先受洗礼吗?”低沉的男音响起,是那个黑眼睛的男人。
穆时像是才回过神,手指微颤,杯子陡然落到红地毯上,洇出一滩深红。恩维尔愣了一下,瞪着那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没有洗礼。”
“哦。”男人淡淡地会了一句,便低下头用刀子切开薄饼。黄色的饼被切开,里面夹杂着红色蔓越莓,他用叉子挑起一块,慢条斯理地放入嘴中。
穆时收回视线,用银色刀子去碰薄饼,那饼突然像一团肉瘤般蠕动,细小的菌丝在表皮上舞动,一只只眼睛诡异地钻出,黑色的瞳仁,眼白布满血丝。他一惊,刀子摔落在白色瓷盘上,再一眨眼,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是幻觉吗?他揉揉太阳穴,狐疑地盯着那块饼,仔细地察看,直到眼睛泛酸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就是块普通的饼。他安慰自己,又拿起刀叉,在恩维尔的注视下,吞下那块饼。出乎意料的是,这块饼异常的美味,蔓越莓很有嚼劲,这种味道是他第一次尝到。他舔了舔唇角上的残渣,甚至还想要更多。
“很好,诸位,晨祷结束了。”恩维尔满意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对众人说。“穆神父,对于你的职务我们还是谈谈吧。”恩维尔拍拍他的肩膀,把穆时请到一个房间里。
是关于“杀殉”的事?还是关于“长脸”?
“今天是你负责杀殉。这种事情是轮着来的,你也不要心生抱怨。地门的钥匙我也会给你一把。”恩维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红色的钥匙递给穆时,便低下头写字。他的桌上堆满了纸,像座小山。
“杀殉怎么做?”
恩维尔停笔注视着穆时,他的脸是偏柔和的,但因嘴角的下垂而显得消沉。这种表情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恩维尔立马堆上一张和蔼的笑容。
“哦……我忘了你还不知道这事。杀殉首先需要准备好祭品。祭品嘛,在修道院后的小树林就能找到。孩子,记得不要碰那里的坟墓。至于之后怎么办,杨骏教过你。”
杨骏应该就是“长脸”,他竟没问那人的死因。是知道了奥罗拉的存在吗?他接过钥匙,上面还存留着寒意。
恩维尔一脸慈父表情,轻拍他肩膀,微笑说:“我相信你,一定能会出色地完成上帝交给你的任务。”
“当然。”穆时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皮笑肉不笑。
先不说祭品问题,奥罗拉那个东西就很难搞,目前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十字架也没了。要是想从奥罗拉那全身而退,只能找其他人帮忙了。他敲敲脑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