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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潜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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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燕京。
红墙黑瓦的皇城巍巍而立,重重穿行的骁甲卫穿行而过,却只在妄印阁四周巡视良久,再不往其余的宫殿多走,显得本分极了。
北处的椒房殿外,一紫色宫装的女子见到这出多日未改的戏码,面上便有些轻视的鄙薄之色,与保养极佳的娇俏容颜颇为格格不入,她却又是嗤笑,似是连身为皇后的仪态都忘了。
都是些忠心护主的东西,只可惜,护得却不是她这个主,而是那个无能的皇帝。
女子冷淡地瞧了一眼妄印阁后,便转身进了椒房殿内,在织锦铺就的梨花木榻上躺下,又唤几个称心的官人捶腿捏肩,半眯半视地把玩着手中的金制香熏球。
里头却是空的,也没再有什么余香残留,女子玩了一会儿便觉无趣,忙拔高声音,唤了一声:“云儿,你把阿肆抱过来。”
说音未落,便有个眉目极其英气的女子抱着一只白猫进来,却低着头,将它抱到了韩皇后的怀中。
这只雪团似的猫儿好动,待不久女子的怀中,未至片刻,便跳下了软榻,猫着步子跑开了。
韩皇后见状,心中自是不满,又喊:“云儿,你把阿肆抱回来。“
浅衣宫女闻言,忙低着头去抓这白猫,谁知那畜生却极其有灵性,任那宫女满宫殿地去抓,都不得将这雪团儿抱回。
好不容易抓住了猫儿跳到宫外石阶上的时机,忙整个身子都扑了过去,谁知差点撞上了贵人,浅衣宫女为了避开,忙侧身翻过,才没冲撞到深夜前来的韩家大小姐。
只是半边身子都痛极了,穿这轻薄的宫女衣服着实不便,实在是比不上铁制的战甲来得舒坦。
她揉了揉胳膊,刚想起身行礼,却被韩复柔一把扶住了,又听面前的贵人道:“宁姐姐没事吧?”
宁宛云摇了摇头,不经意地从她手中抽开了自己的胳膊,连忙行礼:“韩大小姐,皇后娘娘正在殿中等着您呢。”
说罢,便欠着身子让开一条路来,好让韩复柔进去。
而她一个末等宫女,除了日日抓猫洗衣,还能在这椒房殿中派上什么用场。
她那日带着表弟匆匆离开尽苍寨,为的就是来这燕京城,见上韩相一面,好给她一个机会查明武女行刺之事,谁知韩相只是冷冷丢下一句:“不必你多忙,去帮我看着皇后娘娘吧。”
然后,就呆在这椒房殿中,日复一日地蹉跎光阴。
真想回尽苍寨啊,那儿才是自在的地方。可是,真回去了,她又如何与阿蕴相处呢,一个要刺杀自己的人,任谁也不会留在身边的吧。
况且,她这次回来,韩相也未多做为难,反换了个清闲的差事。
她该高兴才是,怎么心中愈发惆怅起来,连吃食都难以下咽。
宁宛云轻叹一声,刚想转身进了殿内,却听背后有人低着声音相唤:“表姐!”
是周处临!
闻言,浅衣宫女忙转过身去,眉宇之间尽是喜色。
一身着医袍的少年从雕花琢叶的红墙外走出,依旧是副嘻笑由心的模样:“表姐,我听说皇帝已经下令出兵剿灭尽苍寨了,而且…”“你说什么!”
还未等周处临讲完,宁宛云便愕然失色,出言打断了他:“韩相不是还要用尽苍寨来运人吗?怎么会…”
陡然拔高的音调惊到了阶边的猫儿,受到吓唬便躲得远远的了,连影儿都无,宁宛云一门心思都不在那身上,睁大的眼睛只瞧着面前一脸凝重的少年。
此时夜已深深,椒房殿外近乎无人,雕梁琢檐的墙角处,唯有翠竹团生,将暗中交谈的二人都掩去了身形,偶有凉风习习,穿栏而起,直打得簇簇竹叶作响,听得周处临心中更多了几分警觉:“表姐,此事牵扯甚广,当心被人听见。”
宁宛云亦知自己失言,忙捂住了嘴,说话声也变得有些闷闷的:“阿蕴还在尽苍寨中,表弟也该知道,我着实是放不下心来,所以才一时失态了。”
少年见状,忙摆了摆手:“我方才所言并非怪罪表姐,表姐莫要多想。”
又顿了顿:“只不过事态紧急,才出言仓促了些。”
闻言,浅色衣衫的女子目光怔怔,只定定看向面前同行数载的表弟,喃喃开口:“我之前在阿蕴常看的帐本中放了一封信,不知她看到没有,若是有幸看到,早日离了尽苍寨,我心中也安,可若是未看到呢…”
说着说着,捏着衣袖的手更是紧了几分,连带着眉头也微微皱着,反让二人身侧的翠竹显得是被触动了一般,揺摇晃晃地不安稳。
而察觉到表姐话中深切的担忧,周处临也不免出声安慰:“她向来聪慧过人,此种事自然是留心的多,定是能注意到表姐特意留下的信。”
话毕,宁宛云却一时不声不响,整个身子脱了力一般,轻轻倚站在了宫墙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恍惚:“要不是怕将阿蕴带着跟我走会叫韩相疑心,我哪里会就这么轻轻撇下她来…”
素色衣袍的少年听此言,亦被触动了心弦,不由上前一步,挽过她的肩,眼中的哀切不似作伪,只道:“表姐若实在担心,不如我派个可靠之人回尽苍寨打听打听?”
似是终于对尽苍寨三字有了不同寻常的反应,被揽在怀中的宁宛云一抖,抬眼看向他:“魏珵书素来阴险狡诈,难保他不会将帐册中的信搜寻出来,然后再对阿蕴隐瞒,此事又极其重要,假手于人实在不妥,所以…”
说着说着,女子的语气越发坚定:“我亲自回尽苍寨一趟。”
“不行!”
周处临几乎失声而喊,挽着她的双手更是攥紧了拳头,连向来持重的姿态都顾虑不上了:“表姐这是自投罗网,引火烧身啊!你我本就是违了命的人,此番回寨,必是要遭韩相疑心的!”
宁宛云自然明白后果,听他这话,虽有犹豫,可仍坚持着道:“我心意已决,表弟莫要再多劝。”
“表姐是早就想好了吧,我再怎么说都是徒劳,”少年的语气有些无奈,只得松口,“但我还是放心不下让表姐一个人去,此行我必是要与你同去的。”
见宁宛云皱眉,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是要反驳他一番,周处临又道:“你孤身回寨一事必然瞒不过韩相,若是被椒房殿的宫人上报,表姐觉得我可能脱得了干系?”
说话间,也有些劝阻之意,可女子只是点了点头,回他:“你我同去,自然再好不过。”
又皱眉:“只是椒房殿离那妄印阁甚近,眼下又有骁甲卫守着那儿,即便你我二人合力闯出,怕也是难到宫门口,便要被察觉了。”
闻言,周处临轻笑:“表姐这是想靠着一身武功,硬闯出去了?”
宁宛云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微微抬头:“不然该是如何?宫中多是韩相的眼线,除开此法,哪里还有什么妥贴的法子?”
未等多久,又听他道:“表姐莫不是忘了我如今正是在太医院中做事,若是装个病出宫,一时也难有人怀疑了去。”
“确实是个万全之策。”
宁宛云颔首,眉宇间尽是喜色,说着便抬步要走,却听椒房殿里头的一个太监尖细着嗓子叫道:“云儿!云儿!”
忙和周处临对视一眼,被他搀着进了殿中,腿脚还一扭一扭的,似是崴了,待这么跛着到了韩皇后面前,二人都行礼:“恭请皇后娘娘安。”
榻上女子抱着白猫,见这个新来的宫女此番作态,只淡淡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周处临正要回,韩皇后身旁坐着的少女却先一步说了:“柔儿刚进来的时候,便瞧见宁姐姐因了抱回阿肆,不慎摔了一跤,想来这是方才摔得狠了,才这般模样。”
明明是抢了下面人的话,该要担心皇后娘娘问责的,韩复柔却似是未曾注意到,反笑着看向半躺着的女子:“周太医医术颇高,让他相看一番,姑姑也更能放心些。”
闻言,韩皇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都去吧,只是阿肆挑人,云儿记得快些回来照料,莫要在路上多作耽搁。”
跪在地上的二人都行礼谢过:“多谢皇后娘娘。”
话毕,就都缓着步子,悄然离开了椒房殿。
此时灯火寂寂,方才喊话的小太监也退了出去,殿中唯余姑侄二人叙话。
“柔儿对我宫中的这丫头倒是贴心,”紫色宫装的女子幽幽开口,微挑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浮于外的心绪,“不过崴了脚而已,用点药敷一敷便好,哪里用得着去看什么周太医。”
韩复柔闻言,只是笑:“宁姐姐是姑姑看重的人,身子好得利索了,自然能更好地服侍姑姑,姑姑心中也能高兴些。”
又顿了顿,余光瞥了一眼韩皇后的脸上,末见什么起伏,方又道:“周太医又是宁姐姐的表弟,二人相见,自是又有别的话要叙上一番。”
却都要瞒着她这个中宫皇后呢。
女子冷哼一声,微眯着眼,姣好的如花面容上尽是厌至眼底的不屑。
她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真是个人才,什么样不用了的东西都往椒房殿里塞,连这些个什么宫女太监都要换成他自己的人。
连带着吩咐于下的事,都要瞒住她来密谋。
那个云儿是如此,那个周太医又是如此!
又把她这个皇后放在哪里呢?
就连含心茹苦养大的亲儿子,也要遭哥哥的亲女儿毒手,韩家又要出一个皇后了!
思及此,半躺着的女子心中不岔,斜眼觑着面前的侄女,强压下不满:“柔儿这话说得极是。”
又轻轻转动手中的羽扇,似是热得有些失了智,在平复骤然而起的怒火一般:“方才柔儿说,哥哥想为持真寻个教书先生,可是真话?”
身旁坐着的人儿点了点头:“父亲确实是这样交代我的。”
闻言,韩皇后反而嗤笑:“哥哥这话说得倒是奇怪,自己的亲侄儿自己不教,竟然还想推辞给其他人吗!”
语气也变得万分嘲讽:“真是笑话!”
韩复柔明白她怒从而何来,只是摇了摇头:“姑姑莫要气急坏了身子,柔儿方才话未言尽,让姑姑误会了,是柔儿的罪过。”
“什么意思?”女子雍容华贵的妆面上闪过一丝困惑,抬眼看向面前这个不声不响的侄女。
“父亲的意思是,这教书先生不止是教书,”韩复柔笑吟吟地回看向她,眼中坦然无比,“还要教太子表哥习武的。”
又补上一句:“主要为的是习武?”
一番话听得韩皇后脸上更是挂不住:“哥哥是连自己的人都信不过了吗!持真读书本就受苦劳累,哪里还受得住去习什么武!”
“姑姑也该知道,前些日子武女行刺一事让父亲伤了根本,养了数月才将缓过来,因为推己及人,担忧太子表哥,也是情理之中。”
少女平静地回复了韩皇后几句,面上也未显赞同之意。
其实,父亲同她说的并没有这般委婉,反而直言太子是个酒囊饭袋的种儿,需得习武磨磨性子。
况且,依她这皇后姑姑所言,太子读书是在受累?
韩复柔乍听,忙将心中难抑的不屑咽下,面上无所动容,只抿了抿唇,不再多做言语。
“罢了罢了,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韩皇后摆了摆手,似是想通了,“哥哥可有说是谁来教持真?”
“父亲说,过几日向陛下请旨,封绪国公世子为太子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