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暴躁但无自理能力的单亲寡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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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落在窗户上。
“糟糕，我忘记带伞了。”
“我也没有，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下雨啊。”
“我昨天才洗的头！”
几个护士们匆匆经过，其中一位在经过柳晔时弯下腰关心，确认了对方不是在医院迷路后才放心离去。临走前还给小孩手上贴了张小猫贴纸。
柳晔摸摸小猫脑袋，看向窗外，乌云渐渐聚拢，大风忽起，树颤动，灌木摇，人群作鸟兽状散。街上很快只剩下雨刮器运作的车。
“不好意思啊，这真的是。唉。”
先前撞上霍封凌的车主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此时局促不安地捏着手指。来回观察他，想再问点什么又因为他先前一句我妈早死了而被噎得不知道说啥。最后只是不停地重复哎呀这事闹的。好像这件事和他关系也没那么大似的。
人类的孩童时期往往比想象的更加聪明。
比如，美国密苏里大学的心理学家就曾发现13个月大的宝宝已经能够理解复杂的人际关系，理解友谊和恐吓的区别。
在感知人类的情绪，孩童拥有敏锐的感知力和惊人的直觉，能够依靠成年人的反应推断真相。
爸爸或许是要死了。
柳晔扭头看一棵在街旁的树，整棵树的树叶都在风里摇摆。他摸着手背上贴纸光滑的表面，在心里默默地想。
大人们总以为他不懂。
但如果死亡是能够避免的，为什么人们要千方百计地遮掩呢？
说真话总是要比假话轻松。
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时候，孩子小小的身影就是没人会注意的影子，在裙摆和裤腿旁听。听眉飞色舞的八卦，听枯燥无味的劝导，听或真或假的泪水，最后拼凑出一个残酷的真相。
他的妈妈死了。
而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总是要死的。
所有人都是要死的。
既然阻止不了，又为什么要为死亡哭泣。
现在，爸爸或许也是要死了。
医院的灯光在玻璃上呈现一个小亮点。
他的眼睛移过去，想起车灯直面而来时，有力的手按在他的肩膀，就像钳子，牢牢把他抱在怀里。汽车的刹车声像是一声尖叫，在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翻滚。
翻滚。
视野在翻滚。
光在眼前不停转动，终于在一声闷声里停下。他不太灵活地从那个牢固的怀抱里钻出来，向外看去。
红色，在父亲的右腿下展开。
是血。
流淌一地的血。
“……晔，柳晔！柳晔！”
声音就像裹着一层透明的布，或者隔着水，直到最后一个字破开那层保护膜。他猛然回神，看见黑发男人灰蓝的眼睛紧紧看向他。
“没事，爸爸没事，我刚刚打电话给了医院。爸爸没事。好吗？”
“好的，爸爸。”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因为在此之前，保姆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不管怎么样，遵从大人说的每一句话。
黑发男人似乎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疼痛导致的汗水从额头流下，遮挡眉眼的黑发并拢在一起。他的父亲温和地说：“好，那么等我，如果你表现得乖。”
他的手掌在柳晔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我会夸奖你。”
什么？
什么、死亡，但是夸奖——
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先生，你给我过来。”
他看见父亲的脸比之前更加苍白，用一种虚弱但不容置疑的轻柔语气说道：“我已经看见你从车上下来了，让我们把这件事解决。现在，滚过来。”
不远处的车主连滚带爬地狂奔过来。
一道闪电忽然亮起。
柳晔从回忆里骤然惊醒。
天空此刻已经完全被乌云遮盖。
雨越来越大。
他扭回头，无事可做，便又开始摸黑猫贴纸的脑袋。他没看过这部动画片。摸了一会，忽然觉得对方的眼睛颜色不够好看。
“蓝色更好看。”
他嘀咕。
他的父亲可能要死了。
最好不要。
爸爸答应过给他一个夸奖的。
“好孩子。”
他轻轻地说。
指尖碰碰头顶，似乎还能感受另一只手掌的余温。
……
翟煦怀疑霍封凌有一定的自我毁灭倾向。
他并非是专业的心理医生。
但倘若你在医院看遍了各种各样的，多才多艺的病人，多少也能通过病人的表现完成合并同类项。
就通常来说，也不会有正常人在带孩子看病的过程中突然开始逃跑。还就为了到人行道上给车撞一下。
手术顺利结束。
在等候室坐着的小孩瞬间跳起来，爬下凳子走到对方的轮椅旁。黑发男人的一条腿打上厚厚的石膏，靠在轮椅里慢吞吞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翟医生。”
一点没有放了人鸽子的自觉。
出去打完电话之后房间里就没人了，翟煦还以为是自己走错地方。在好几个屋子都找了一圈，担心对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结果最后听同事说对方早跑了。听得他牙痒痒。
没想到十分钟不到又在担架上巧遇。
不是怕耽误手术治疗，翟煦肯定不会只阴阳两句。现在手术做完，他挑眉看向对方，却半响也没从他这个富有个性的新病人脸上看出点什么。对方甚至窝在轮椅里动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翟煦：“……”
拿笔在今天的病历本上写下“健康，很有精神，大脑发育难以评估。”往上，是一句“厌世情绪？”，问号上打了一个圈。
年幼的男孩捏着手指，不安地站在轮椅旁，小声道谢，和坦然自若的黑发男人形成鲜明对比。翟医生于是欣慰地想，好歹他们这一对父子还有正常人。
“你的手怎么样？”
“不怎么疼了。”
“不错，这是好事。”
“爸爸的腿怎么样了？”
“他就在医院旁边，我倒想不出来他这条腿好不了的可能。放心，顶多半年就能好全。
“他要一直戴着那个白色的胖裤子吗？”
“对，那叫石膏。但是能不坐轮椅还是少坐，还是每天要适量活动。”
他没有因为柳晔的年龄小就以看轻的态度对话，和柳晔简单沟通的同时观察着两人，主要是现在用余光仔细地从上到下打量黑发男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怎么关注过对方的上半身。
杂乱的黑发。
有点过于长了，像是很长时间没打理过。
蓝色眼睛。
并不像美瞳，颜色纯正。
五官立体深邃。
看来这个英俊的父亲还是混血。
着装……
翟煦的眼神自对方高挺的鼻梁下滑落，丝滑地流淌到对方近乎大开的胸膛。饱满的肌肉上残留些许红痕。他的眼睛一时间停住了。
…好身材。
他接着说。
“不过活动也要注意身体。今天开始最好避免剧烈运动。”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小柳同学，这就靠你了。”
柳晔用极其认真的态度接过这份任务。
“好的！我一定会看好爸爸的！”
霍封凌后知后觉。
【稍等，他为什么全在和柳晔交代我？】
系统充满怜爱地看着自家的智障。
【想来是因为你表现的很好。】
开局就带着孩子在大马路上追着车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反派的演绎法。
“要说的比较多，我待会拿张纸，手和腿的注意事项都写上。”
护士敲敲门，探出脑袋说下一个病人已经在等候了。翟煦索性现在就拿出笔，找了张纸写起来，递交给了柳晔。霍封凌全程在一旁眼巴巴。
翟煦被看得有点想笑，想了想，从兜里拿出手机。
“加个好友，我会定期了解你的状况。”
黑发病人惋惜地叹口气。
“太穷了，手机卖了。”
翟煦：“……”
他低头看看，混血男人的一双皮鞋就值四位数。翟煦礼貌地从柳晔手里要来了刚刚给出去的纸，重新写了一张交过去。
霍封凌探头去看。
手的注意事项字迹端正。
腿的注意事项龙飞凤舞，只有一行字能够看清。整齐的英文和数字，端端正正的一个加友码。
霍封凌：“……”
他再抬头。
翟医生已经三两下把刚刚那张纸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霍封凌：“……”
说真话都不可以。
好威武霸道的一个医生。
……
这个晚上要结束了。
来的时候两个人三只手，回去的时候两个人三条腿。可谓是富有层次感的一波三折。
系统绕了霍封凌好几圈，看着一瘸一伤的残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哪有反派穿越第一天因为逗小孩被车撞的啊！还那么遵守交通规则站在斑马线。半响翻了翻今日聊天记录，憋出一句好话。
系统226：【好消息，撞车的车主愿意赔钱，现在我们卡里多了三万。】
霍封凌：【好耶。】
霍封凌跃跃欲试：【让我们买手机。】
他说自己穷到手机被卖了是事实。在他到来之前，这具按照模版走下去的身体在一场牌局里输了一干二净。字面意义上的，从赌场出来时连上衣都不剩，浑身上下只有条西装裤。
但现代社会人怎么可以没有手机！
他要玩游戏。
系统226可疑地沉默了。
半秒后，他悠悠开口：【不巧，使用权限过期了。你的三万自动还款了。】
霍封凌：“……”
意思是还是穷光蛋一个咯。
霍封凌：【TD。】
垃圾消息浪费感情。
系统带来的希望太短暂了。
霍封凌决定无视他，他转头观察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血脉。这个小孩总是过分安静，如果不经常检查，说不定就会不小心落在哪里。
柳晔，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小东西，吭哧吭哧迈着两条短腿在他轮椅后推着。椅背后露出一小半个脑袋顶。因为一只手受伤，他的重心全放在了单手，于是轮椅的前进方向就有点歪。
霍封凌：“……”
原来轮椅不是自动驾驶。
系统充满疑惑：【我还以为你一直知道。毕竟他都推了快有十分钟了。】
霍封凌：“……”
他还短暂疑惑过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科技观分布得不太均衡。在一部名牌手机可以抵押的时代，随处可见的自动轮椅哪里来的？
现在答案出现了，不是轮椅的质量问题，是他良心的出厂设置在系统眼里太低。
“柳晔，停下。”
黑发男人用手抓住了轮椅的轮子，靠力气稳住车往前滑动的趋势。一直在推着轮椅的小孩茫然地收回手，很快又变得紧张，似乎在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爸爸。”
他乖顺地低下头。
因为保姆说过，无论怎么样，不准质疑。都是他的问题。因为他是坏孩子，是他做错了事情。
柳晔小心地询问：“是我推得太慢了吗？还是不够稳？这都是我的错。”他每说一个字就更加用力地咬住牙齿，仿佛有一场铺天盖地的风雪笼罩住他，用刺骨的寒冷迫使男孩上下牙齿打颤。
无形的风雪越来越大，看不见的雪花覆盖上漆黑的粘稠的黑影。黑影又变成字，在孩童的眼底盘旋，嘶吼。
不可以。
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了。
他会保护爸爸的。
爸爸没有死。
他没有保护好爸爸，是爸爸保护了他。
他没有用了，是这样吗？
不！不要！不要！！！
他不要那个保姆！
他要爸爸！
他爱爸爸的！
他可以爱！
他急切地祈求：“不要消失，不要消失。爸爸，不要丢下我，我会很乖的！我会保护——”
忽然，他的父亲伸出双手，从他的咯吱窝下将他举起，就像举起一只小猫那样放在自己完好的大腿。黑发的男人亲亲他的额头，很随意地说：“做得不错，你确实等我，并且没有乱跑。”
“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他推动起轮椅，自然地往家走去，就好像刚才柳晔的声嘶力竭、语无伦次完全不存在一样。
做的不错。
这是一个夸奖。
柳晔茫然地捂住额头，就好像一只小水獭用两只手捂着脑袋。
所有的念头都被安抚了。
他安静下来。
霍封凌依旧没发现任何不对。
霍封凌感慨：【小孩话好多。】
叽里咕噜说的什么。
skip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暴躁但无自理能力的单亲寡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