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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喜恶 ...

  •   暮春。

      清风门内门主李永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李千铭刚凝实不久的金丹光晕,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不耐。

      “十六岁时你达到金丹初期,也是绝顶天才。可你看看凤鸣谷的姜无痕——二十二岁元婴。”

      李千铭垂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金丹的灵力在体内翻涌,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窜起的涩意。

      不甘是有的,像梗在喉咙的刺——为什么总拿自己和姜无痕比?可十六岁金丹还有谁能做到了?

      可更深的地方,却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那年桃花树下,姜无痕笑着把温好的桃花酿塞给他时,指尖触到的暖意。

      是某次试炼遇险,对方背着他踏风而行,衣袂翻飞间带起的清冽气息。

      也是后来渐行渐远,对方看他时眼里那份复杂难辨的疏离。

      “如今你已16岁,我要你五年入元婴之境。”

      李永锋的声音陡然严厉。

      “任何手段都要用。下周起,入‘罡风淬体阵’,日夜不歇。”

      李千铭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却在触到李永锋不容置喙的眼神时,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知道那阵法有多凶险,稍有不慎便会灵力溃散,甚至伤及根本。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姜无痕的脸——元婴修士的威压如渊似海,可他偶尔看向霍芙时,眼神依旧温和得像春风。

      恨吗?恨他轻易就能拥有自己拼命也未必能得到的境界,恨他似乎早已把过去的情谊抛在脑后。

      爱吗?那点藏在不甘和怨怼底下的悸动,在每次听到“姜无痕”这三个字时,都会悄悄冒头,像藤蔓一样缠得心脏发紧。

      李千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一片冷硬:“是,父亲。”

      风从殿门灌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像在嘲笑着这份又爱又恨的荒唐。

      凤鸣谷的晨雾还未散尽,姜无痕已在青石台上盘膝静坐了两个时辰。

      运转的灵力在经脉中周行往复,本该是心无旁骛的时刻,识海深处却总不受控地泛起那抹突兀的画面。

      秘境里弥漫的甜腻迷香,李千铭带着薄红的脸颊,还有那猝不及防落在唇上的温度。

      “可恶。”他低声啐了一句,眉头拧得更紧,指尖凝聚的灵力却莫名一颤。

      可心底那点嫌恶里,偏偏掺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算不上喜欢,却也绝非全然的排斥。

      他甚至忍不住回想,当时为何没有躲开?以他的身手,即便中了迷香,避开一个失了神智的人,本不该是难事。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像藤蔓似的缠上心脉,搅得他心烦意乱。

      灵力运转越发滞涩,胸口竟隐隐发闷。

      “啧。”姜无痕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屈指轻弹,腰间玉坠灵光一闪,一张古朴的七弦琴便悬浮在身前。琴身泛着月华般的光泽,正是他的本命武器。

      指尖落在琴弦上的刹那,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杂念摒除。

      先是几声清越的试音,随即流畅的琴音便如流水般淌出。

      初时还有几分急促,带着难以平复的躁动,可随着指腹在弦上往复游走,琴音渐渐变得沉稳悠远,如山间松涛,似月下清泉。

      姜无痕每日的修炼不曾懈怠,古琴被他抚弄得愈发得心应手,琴音里的躁动感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沉敛。

      可那抹在醒来时瞥见的、李千铭离去的背影,却像枚浅淡的刻痕,留在了记忆里。

      他从未刻意打探过对方的消息,嘴上更是绝不肯承认有过一丝半毫的在意。

      只是偶尔在修炼的间隙,目光扫过谷口那条蜿蜒的小径时,心头会莫名地空落一瞬。

      “大约是秘境之事了结,各归其途罢了。”

      他曾对着空荡的山谷这般自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叩出杂乱的节奏。

      直到某日,秋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青石台,他正调试琴弦,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李千铭背上的温度,还有那人离去时,衣摆被风掀起的弧度。

      姜无痕猛地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余震却在心底荡开一圈微澜。

      他别过脸,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只当是这寒风的萧索,扰了心绪。

      凤鸣谷中心的那株古木,据说已有千年岁寿,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枝叶繁茂如伞盖,常年拢着一层淡淡的灵光。

      关于凤凰曾栖息于此的传闻,谷中老人代代相传,却少有人真正走近探究——古木周遭似有天然的气场,寻常弟子靠近便觉心神不宁,唯有修为深厚者方能安然入内。

      姜无痕目光无意间扫向谷心的方向。那抹笼罩在古木上的灵光,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不知怎的,竟让他想起了李千铭偶尔露出的、带着几分暖意的笑容。

      他指尖微顿,随即皱起眉,将那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可脚步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地朝着古木的方向走去。

      “不过是株老树罢了。”他低声自语,试图给自己找个理由。

      “左右今日修炼已毕,去看看所谓的凤凰气息,也算是体察谷中异景。”

      话语虽硬,可当他一步步走近,感受到那股温润而磅礴的气场时,心头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古木的枝干上,还残留着些许难以察觉的灼热气息,似是印证着传说的真实性。

      他抬手抚上粗糙的树皮,指尖传来的温度,竟与记忆里那短暂一吻的触感,有了几分模糊的重叠。

      “……”姜无痕猛地收回手,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他别过脸,望着古木顶端穿透枝叶的天光,喉间轻“哼”一声,却没再立刻转身离开。

      指尖刚从树皮上收回,眉心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

      姜无痕下意识抬手按住眉心,那枚平日里隐而不现、代表时间法则的沙漏印记,竟在此刻泛起了淡淡的金芒。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身前的千年古木似有感应,繁茂的枝叶忽然轻轻摇曳,笼罩在树身的灵光骤然明亮起来,与他眉心的金芒遥遥呼应。

      树干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细碎的光带,顺着空气缓缓飘向他的眉心。

      沙漏印记的温热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

      姜无痕能清晰地感觉到,古木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他体内的时间法则之力,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共鸣。

      “这是……”他眸色微凝,不解这株传说与凤凰有关的古木,为何会与自己的时间法则产生感应。

      光带触及眉心的刹那,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识海——燃烧的火焰,展翅的金色巨鸟,还有一段模糊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悲鸣。

      画面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痕迹,只留下一种莫名的怅然在心底蔓延。

      待他回过神时,古木的灵光已渐渐平复,眉心的沙漏印记也重新隐去,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姜无痕望着静默的古木,眉头紧锁,这突如其来的感应,让本就纷乱的心绪,更添了几分复杂。

      那声音来得突兀,不似人声,倒像风穿林叶的清响,又带着古木沉缓的脉动,直接在识海深处炸开。

      “天命之人,你心中可有惑?”

      姜无痕浑身一震,猛地定在原地。他修为已至化境,识海坚固如壁垒,竟被这莫名之声轻易穿透。

      他下意识想斥退这声音,可那句“心中可有惑”,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刺中了他一直刻意回避的地方。

      是惑。

      为何秘境之中,面对那失控的一吻,他未曾躲闪?
      为何数月来,李千铭那抹离去的背影总在脑海盘旋?
      为何方才古木的触感,会与记忆里的温度重叠?
      更遑论此刻,这株与凤凰传说相连的古树,竟与他的时间法则产生感应,还引出这诘问。

      这些纷乱的念头,他向来只当是心魔扰动,从未敢深想。

      可被这声音直白点破,心口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他抿紧唇,指尖下意识攥起,指节泛白。

      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冷硬,可识海里那道声音却似有灵性,静静等待着,不催不逼,只将那“惑”字反复荡开,撞得他心神动摇。

      “我……”姜无痕喉结滚动,想说出“无惑”二字,却发现舌尖竟有些发僵。

      姜无痕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将那盘旋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既言天命,为何偏偏选中我?”

      识海中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淡然:“天命不可探。世间万物,看似有迹可循,实则皆在无常之中。所谓掌控,不过是世人自缚的枷锁。”

      顿了顿,它又补充道:“况且,天命之人,从来非你一人。”

      姜无痕眉峰一蹙。不是一人?
      那这所谓的“天命”,究竟牵扯着多少人与事?

      他下意识想起李千铭,想起秘境中那失控的瞬间,想起数月来的莫名牵念,心头那团迷雾,似乎更浓了些。

      “那……”他还想再问,识海中的声音却如潮水般退去,再无回应。

      古木恢复了静默,唯有风过叶隙的轻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他立在原地,指尖微凉。天命不可探,非他一人……这两句话,像两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涟漪。

      姜无痕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
      他试图从记忆里找出讨厌李千铭的缘由,可浮现的,却是初相识时的光景。

      那时李千铭,性子温和,可爱极了,见了他总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近。

      姜无痕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偏偏对这个师弟多了几分留意,甚至觉得……这般鲜活的模样,倒也顺眼。

      后来偶然得知,李千铭的养父,也就是清风门主李永锋,待他并不亲厚,平日里严苛不说,眼神里总少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那一刻,姜无痕心里莫名地沉了沉。

      自那以后,他去清风门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有时是借故切磋,有时是送些修炼用的丹药,实则不过是想多看看他,怕他受了委屈无人依傍。

      他会不动声色地指点李千铭的剑法,会在他被李永锋训斥后,递上一瓶疗伤的药膏,会在他偷偷抹泪时,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留给他片刻的体面。

      那些日子里,他从未觉得这个师弟有什么可厌之处,反而……是真心待他的。

      当年那件事,我……真的厌恶到这种地步吗?

      面子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李千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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