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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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姜无痕刚满二十，修为已在同辈中独占鳌头。
这日他又寻了借口去清风门，想着给李千铭带些新炼的凝神丹，可到了他常住的房间，却空无一人。
眉头微蹙间，他放出灵识一扫——一股紊乱的气血波动从后山方向传来，源头正是李千铭。
那波动里带着压抑的躁动，显然是出了岔子。
姜无痕心头一紧，循着感应快步往后山走去。
越靠近那处隐蔽的密室，空气里的气息便越发滞涩，石门后传来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清晰，粗重、急促，带着难以言说的暧昧。
他心下疑惑更甚，猛地推开沉重的石门。
眼前景象却让他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密室中央，李千铭衣衫半敞，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正对着一个与他身形容貌分毫不差的假人，做着不堪入目的举动。
那假人的眉眼，竟依稀有几分他的影子。
“……”姜无痕僵在原地，指尖的瓷瓶“哐当”落地，丹药撒了一地。
他只觉得喉间发紧，方才还惦记着的关切，瞬间被这荒诞又龌龊的画面冲得粉碎，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烦躁与……厌恶？
李千铭像是被惊雷劈中，猛地抬头。
看清门口的人时，他瞳孔骤缩，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
“师、师兄……”他声音发颤，下意识想整理衣襟，动作却慌乱得不成样子，反倒更显狼狈。
那假人被他慌乱中带倒，“咚”地砸在地上，露出背后衣襟上绣着的、与姜无痕常穿的那件极为相似的暗纹。
姜无痕的目光落在那假人身上，又缓缓移回李千铭脸上。
少年眼底的惊惶、羞耻，还有一丝被撞破秘密的难堪，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方才感知到的紊乱气血，此刻仿佛顺着空气钻进了自己的经脉，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那些日子里不动声色的关照、刻意为之的靠近，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你……”姜无痕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不知廉耻。”
一个字，砸得李千铭猛地一颤。他想解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无痕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石门被“砰”地甩上，震得密室顶上落下簌簌灰尘。
姜无痕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后山，胸口闷得发疼。
方才那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李千铭汗湿的脖颈、假人相似的眉眼、空气中残留的暧昧气息……交织成一张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原来那些亲近，那些依赖，背后藏着这样不堪的心思。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从那日起，那份对师弟的好感，便像被泼了冷水的火星，猝然熄灭，只余下冰冷的嫌恶，在心底生了根。
清风门内。
罡风淬体阵中，凌厉的气流如刀似剑，刮得李千铭衣衫猎猎作响。
他已在此处苦修数月，周身肌肤早已被罡风磨砺得坚韧如铁，可每一次运转灵力抵御风刃，仍需承受撕裂般的痛楚。
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脚下的青石上，瞬间被罡风蒸发。
就在灵力流转过丹田的刹那，脑海中毫无预兆地撞进那日密室的画面。
姜无痕震惊的眼神，摔落在地的瓷瓶，还有他转身离去时，那扇被重重甩上的石门。
李千铭闷哼一声，被罡风扫中肩头，留下一道血痕。
他却似未察觉，只是望着阵外缭绕的雾气，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是挺龌龊的。”他在心中低声感叹，指尖因用力而攥紧，指节泛白。
那时被心魔所扰，又恰逢情窦初开，才会做出那般荒唐事。
可转念一想，他又忍不住低笑一声，笑声被罡风搅得支离破碎。
“可真巧啊……”
偏偏是那唯一一次失控，偏偏就被姜无痕撞了个正着。
像是命运开的一个恶劣玩笑，将他那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以最不堪的方式，暴露在那人面前。
罡风骤然变强，李千铭猛地回神，收敛心神抵御。
只是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情绪，有懊悔，有难堪，还有一丝……隐秘的、连罡风都吹不散的执念。
罡风依旧呼啸，割得脸颊生疼，李千铭却像是麻木了一般，任由那痛楚漫延。
方才那点自嘲渐渐淡去，心底翻涌的情绪变得复杂难辨，像被罡风搅混的水流，乱得看不清模样。
他想起初见时，姜无痕站在镜湖边，白衣胜雪，眼神清冷却在他递过伤药时，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
想起每次被李永锋责骂后，那人总能“恰好”出现，用几句冷淡的而又温暖的指点，悄悄护他周全。
想起秘境中那失控的一吻，唇上残留的触感，还有姜无痕未曾躲开的瞬间……
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打转，最终都汇成一句话，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可我真的喜欢你啊……”
李千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恍惚。
他迎着更烈的罡风，将那句未曾说出口的话，连同所有翻涌的情绪，一并压进心底最深处，转而化作更坚韧的灵力，抵御着阵中的磨砺。
这件事，龌龊也好，荒唐也罢，终究是真的。
哪怕被撞破时那般狼狈，哪怕此后相见形同陌路，这份心思，也从未真正熄灭过。
罡风渐渐平息了些，露出阵外澄澈的天。
李千铭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指腹触到唇角时，忽然想起秘境里那带着迷香的吻。
那时他神智昏沉，只凭着本能靠近那道让他牵挂了许久的身影。
唇瓣相触的瞬间，他甚至有过一丝清明的窃喜——原来真的能靠近。
可清醒后面对的，是姜无痕冷到结冰的眼神，和那句再没说过第二句的“不知廉耻”。
李千铭低低喘了口气，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及心口那点钝痛来得绵长。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在旁人看来有多惊世骇俗，尤其是对一向清冷自持的姜无痕而言，或许更是种冒犯。
可喜欢这东西，一旦生了根，哪是说掐就能掐断的？
他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凤鸣谷就在那片云深处。
不知道此刻的姜无痕，是不是又在抚那把琴？
若是琴音真能忘忧，那该多好。
李千铭自嘲地勾了勾唇，转身重新走进罡风最烈的阵眼。
疼一点也好，至少能让他暂时不去想那些得不到、也放不下的人和事。
只是心底那点微弱的念想，却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偏就不肯彻底熄灭。
李千铭在罡风阵中又站了许久，直到衣衫被血渍浸透大半，才缓缓收了势。
他扶着石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地面划着圈，划出的痕迹竟有几分像凤鸣谷那株古木的轮廓。
其实他后来偷偷去过一次凤鸣谷外，远远望见姜无痕在青石台上抚琴。
那人白衣广袖，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清冷得像月下的霜。
他没敢靠近，只站在风里听了半曲，直到琴音停了，才悄悄退走。
那时他就想，或许这样远远看着也不错。
至少不用面对他眼中的厌恶，不用听见那些刺人的话。
可人心哪有那么容易满足？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惦记。
惦记他蹙眉时的模样，惦记他递药时的指尖温度，甚至惦记他冷着脸斥自己“荒唐”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李千铭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手，这双手既要握剑，也要抵御罡风，更曾……在密室里描摹过那个假人的轮廓。
他猛地攥紧拳，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来。
荒唐也好，执念也罢，他认了。
只是不知还要在这罡风阵里磨多久，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再站到姜无痕面前。哪怕只是说一句，当年之事，是他唐突了。
风又起，卷起地上的尘沙，迷了眼。李千铭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回去，重新站起身。
路还长，他得再快点，再强点。
罡风渐渐歇了，李千铭躺在阵中冰凉的石地上，望着头顶被风切割出的细碎天光。
胸口的伤在缓慢愈合，可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却像被罡风凿出的沟壑，填不满也抹不平。
秘境一别，竟真的再没见过。
他算着日子，从春到秋，足有半年了。
这半年里，他把自己扔进最苦的修炼里，仿佛只要够累，就不用去想那个人。
可静下来的时候，姜无痕的影子还是会钻出来——古琴前清瘦的侧影，被迷香扰了神智时微颤的睫毛，还有最后背他出秘境时，脖颈处绷紧的线条。
李千铭抬手遮住眼，喉间发紧。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
总不能一直这样躲着。可找什么理由呢？
说自己修为精进了，想请他指点剑法？
还是说，无意中得了块适合做琴弦的暖玉，想送去给他？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又转，最后都被他自己否了。
以姜无痕那性子，怕是只会冷冷一句“不必了”，再将他拒之门外。
他翻身坐起，望着凤鸣谷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执拗。
不管了。
哪怕没有理由，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总有一天，他要再去一次凤鸣谷。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竟让他忘了身上的疼，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