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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寺庙(2) ...

  •   马车碾过碎石路,发出硌吱的声响。

      老妇人坐在车角,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嘴里反复念叨着女儿的小名,声音里的期盼几乎要漫出来。

      霍芙靠在车窗边,指尖始终搭在裹着木梳的帕子上。

      那丝气息随着马车行进渐渐清晰,草木的清苦更浓了,血腥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附着,沉得发闷。

      她忽然掀开车帘,看向西北方那片浸在暮色里的林子——树影歪歪扭扭,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

      “就在前面。”她沉声道。

      马车刚停稳,老妇人就踉跄着跳下去,朝着林子深处张望,喉咙里发出呜咽似的呼喊:“阿囡——阿囡——”

      崔向弋攥紧了腰间的短刀,护在霍芙身侧:“小心些。”

      霍芙点头,顺着那缕气息往前走。林子里的腐叶很厚,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偶尔几声夜鸟的啼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气息在一棵老榕树下变得格外浓重,她停下脚步,借着月光看清树根处有片新翻的泥土,土色比周围深了些,还沾着几根断裂的浅棕色发丝。

      “在这里。”霍芙的声音有些发沉。

      崔向弋立刻上前,抽出短刀开始刨土。老妇人扑过来,手指疯了似的扒着泥土,指甲缝里很快渗出血来,却浑然不觉。

      没一会儿,刀尖碰到了硬物。
      崔向弋放慢动作,小心地拂去浮土——那是个破旧的木盒,盒盖上刻着朵半开的桃花,正是老妇人说过的,她亲手给女儿做的嫁妆盒。

      老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几乎要晕厥过去。

      霍芙打开木盒,里面没有尸骨,只有几件女儿家的首饰,还有一块染血的衣角。最底下压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正是方才在寺庙里见过的、供桌上摆着的那种签文符。

      “这不是野兽所为。”

      霍芙捏起那张黄纸,指尖感到一阵阴冷的气息。

      “是人为的,还用了邪术镇住了气息。”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回头一看,月光下站着个穿灰袍的和尚,正是净慈寺里那个持佛珠的僧人,手里的串珠不知何时少了两颗,嘴角噙着和庙里一样的笑。

      “女施主好本事。”他缓缓开口,声音像磨过的石头。

      “这签,本就是要还的。”

      老妇人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

      “是你!那天我来求签,你说……你说只要把阿囡的物件放在这儿,就能换她平安……”

      和尚没答话,只是转动着佛珠,那串珠子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霍芙忽然注意到,他僧袍的袖口沾着点暗红,和木盒里的血迹一个颜色。

      崔向弋将霍芙和老妇人护在身后,短刀出鞘的声音在林子里格外清晰。

      霍芙握紧了木梳,掌心的气息忽然变得狂躁起来,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她终于明白那滞涩的血腥气是什么了,是被香火和符咒闷住的、属于活人的怨气。

      “把人交出来。”

      霍芙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掌心的古玉隐隐发烫,正与木梳上的怨气相呼应。那狂躁的气息里混着女孩的哭腔,断断续续,分明还没断气。

      和尚笑了笑,佛珠转得更快。

      “佛说,舍一物,得一物。老施主求女儿平安,自然要舍些什么来换。”

      他抬眼看向老妇人,目光像钩子。

      “她不是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女儿回来吗?方才在庙里,她可是磕了三个响头,应下了的。”

      老妇人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我……我只说烧最好的香……”

      “心诚则灵,”和尚慢悠悠地说。

      “心不诚,就得用更实在的东西来补。”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袖中飞出几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几道黑影扑过来。
      崔向弋早有防备,挥刀劈向黑影,刀刃撞上符火发出“滋啦”的声响。

      霍芙趁机将老妇人往身后一拉,指尖捏了个诀,古玉骤然亮起温润的光,将木梳上的气息猛地推出去——那股怨气撞上黑影,竟发出女孩尖利的哭喊,黑影瞬间溃散成烟。

      “你这术法,倒是有趣。”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裹,层层解开,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小鼎,鼎身上刻满了与黄符相同的符号。
      他将鼎往地上一按,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粘稠,连月光都像是被冻住了。

      霍芙感到掌心的气息骤然变弱,仿佛被那小鼎吸住了。

      “这是聚阴鼎,”她低喝一声,“你靠它收集活人怨气,冒充香火供奉!”

      和尚不置可否,只是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鼎口冒出缕缕黑烟,渐渐凝聚成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浅棕色的布裙,正是老妇人的女儿。

      那影子双眼空洞,朝着老妇人伸出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阿囡!”老妇人哭喊着就要扑过去,被崔向弋死死拉住。

      “是幻境!”霍芙急声道,指尖掐诀更快,古玉的光芒刺破黑烟。
      “她还活着,就在鼎里!”

      话音刚落,青铜鼎突然剧烈震动,鼎身裂开道细缝,渗出点点血迹。

      和尚脸色一变,猛地扑过去想按住鼎,却被崔向弋的刀逼退。

      霍芙瞅准时机,将裹着木梳的帕子掷向鼎口,帕子触到黑烟的瞬间燃起青火,火光中传来女孩清晰的呼救声。

      “破!”霍芙一声厉喝,古玉脱手飞出,正中鼎身裂缝。

      青铜鼎发出一声脆响,彻底裂开,黑烟四散,露出蜷缩在里面的女孩,浑身是伤,却还睁着眼睛。

      和尚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逃。崔向弋早绕到他身后,手刀狠狠砸在他后颈,和尚闷哼一声栽倒在地,手里的佛珠散落一地,滚到霍芙脚边——那珠子并非木头,而是用某种灰白色的骨头磨成的。

      老妇人抱住获救的女儿,哭得几乎昏厥。

      霍芙捡起一颗骨珠,指尖感到刺骨的寒意,混着无数细碎的怨念,想来是这和尚害死的不止一个人。

      远处忽然传来鸡鸣,天快亮了。林子里的血腥味被晨露冲淡,只剩下草木的清新。

      霍芙看向净慈寺的方向,那里的香火,大概再也骗不了人了。

      崔向弋将和尚捆结实,沉声道:“送官?”

      霍芙望着相拥的母女,点了点头,又将那枚骨珠扔进裂鼎:“这些怨魂,也该安息了。”

      就在崔向弋俯身要将和尚拖起时,那和尚忽然浑身一颤,原本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双眼翻白,眼白里布满蛛网状的黑丝,嘴角溢出黑红色的涎水。

      “嗬……”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被捆住的手腕骤然发力,麻绳竟像纸糊似的寸寸断裂。

      一股浓稠的黑气从他七窍涌出,瞬间将整个人裹住,原本洗得发白的僧袍在黑气中扭曲、碳化,露出底下虬结的青筋,皮肤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不好!”霍芙心头一紧,拉着崔向弋后退两步,“这不是普通邪术,是魔气!”

      黑气中,和尚的身形开始膨胀,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原本温和的面容变得狰狞,獠牙从嘴角突出,十指指甲疯长成乌黑的利爪。

      他猛地抬头,那双被黑气浸染的眼死死盯住霍芙,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字句:“坏……本座……好事……”

      话音未落,黑气骤然收缩,化作一道黑影冲天而起,速度快得像道闪电。

      崔向弋挥刀去劈,却只斩到一片残影,刀锋劈开的空气里残留着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腐肉混着硫磺。

      “追!”崔向弋咬牙道。

      霍芙却摇了摇头,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追不上了。这魔气比我想的更重,他不是本体,只是个被附身的傀儡。”

      她捡起地上那枚裂开的青铜鼎碎片,碎片上还沾着点黑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铜绿。

      “这和尚背后,还有东西。”

      老妇人抱着女儿缩在一旁,吓得浑身发抖。

      女孩刚刚缓过神,此刻却指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怯生生地说:“娘……我好像见过……夜里有黑影……在庙里的佛像后面……”
      霍芙心头一沉。难怪那寺庙透着诡异,原来真正的邪祟藏在佛像背后,这和尚不过是个被操控的棋子。

      那聚阴鼎收集的怨气,恐怕不只是为了冒充香火,更是在喂养那尊藏在暗处的魔物。
      崔向弋握紧刀柄,指节泛白:“那现在怎么办?”

      “先送她们去安全的地方。”霍芙看向惊魂未定的母女,又瞥了眼那堆散落的骨珠。
      “这地方不能待了,那东西被惊动,恐怕会有更凶的后手。”

      她弯腰捡起那枚古玉,玉上的温润光泽此刻竟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翳。

      方才逼退黑影时耗了不少力气,而那股骤然爆发的魔气,让她清晰地感觉到——这城郊的平静之下,藏着远比失踪案更可怕的阴谋。

      远处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可林子里的风却越来越冷,仿佛有双眼睛,正从净慈寺的方向,冷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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