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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哥哥，下次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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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23日星期日天气：晴
今天去书店看màn画，又见到了那个哥哥，他叫方泽。
“你姐姐呢？怎么让你一个人来书店了？”方泽再次挤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微笑，他将袁溟休的小手从自己的身上轻轻挪开，拍了拍被扯皱的衣袖，但丝毫没有看出一点儿嫌弃的模样。方泽他并不喜欢小孩，尤其是七八岁的小孩。
“啊，我姐姐上美术班去了，画室在这附近，我就在这里看会儿书。”凑近了才发现，袁溟休的眼睛竟生的那样好看，黑与白，格外分明。方泽甚至能够从小男孩清澈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再多的细节，他也不想去了解，他现在只想自己安静地坐下，坐在那个属于他的位置上，思忖，看着书。
方泽并没有接下袁溟休的话，只是浅浅地点了一下头，回了句“嗯“。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张静快点下课，把这个“鸠占鹊巢”的小孩带走。
“...雅利安人观念的不同之处在于，把主动的罪恶看作是普罗米修斯的真正美德。与此同时，我们发现悲观主义悲剧的伦理基础就是为人类的不幸辩护，实际上，也是为人类的罪行和因此蒙受的痛苦辩护...”
“新出的这本阿衰你买吗？”
“妈妈我要这个。”
“这本资料我们这还没有，要不女士您去其他书店看看呢。”
“共计148元，您看需要袋子吗？”
......
和平时在学校学习一样，书本和知识能够让方泽快速投入到心流状态。
时间静止了。方泽似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直到那一声熟悉的音色在耳边响起。
“小泽，小泽，方、泽，方——泽！”是张静，她一瀑长发披散，身上沾着很淡的丙烯颜料的味道。她轻拍着方泽的肩头，声调也开始逐渐拉高。她可太习惯方泽这种“书呆子”状态了。
“啊，”方泽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被张静的一声声叫喊中拉回现实，“哦。”他回过神来，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5:58pm。又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手指放在自己嘴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
张静满脸无语。
环顾四周，二楼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阿姨再见～”
“今天那么早。”
“嗯，碰到朋友了。”
刚踏出书店大门，一股热流直冲脑门儿，张静将右肩上的画板取了下来，递给了方泽，方泽自然接过。只见她把右手腕上的发圈取了下来，顺道缕了缕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把披着的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少女的下颚线清晰可见，侧脸在余晖的打光下临摹出金色的轮廓，修长纤细的脖颈上有一颗与左耳洞相平行的痣。
突然，张静转过头来，方泽与她的眼神对视，他也不知怎的，脸向另一边偏去，对上了袁溟休死盯着他的双眼。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少年生理性的潮红，方泽白皙的脸颊衬出一丝粉红，仔细看是从耳根蔓延开来的。
“你静姐是不是绝美，你小子可别看呆了。”张静说完拿回了暂时跨在方泽肩膀上的画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
“才没有。”方泽眼神闪躲，只见袁溟休的眼神从未从他的身上移开过，他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水，以缓解这个尴尬的场面。
公交站台，少年与少女侃侃而谈，少女声音很大，笑声更是豪气吞天，似乎不顾及周围人可能投来的异样目光，用当时的话来说这个“菇凉”真是“碉堡了”，方泽也只能无辜“躺枪”。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方泽尴尬的呼唤，525路车先到了。车站的人不少，但是乘上这趟车的人只有方泽一个。
“明天见，静姐。”方泽投了一枚硬币进去，1，2，两秒，硬币触底的声音传来，十分清脆，方泽很喜欢这种声音，但他并不清楚这类声音属于那种类型，似乎是拟声？具体点的他也懒得去深究，也只是喜欢而已。
张静并未听见或者只是无暇去回应方泽的道别，仅一味地低头扣着最新款的按键手机，好像在回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删删减减，又重新编辑。手机的背面被她贴满了爱心小钻，以及挂着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毛绒娃娃，很外显的炫耀，这可是当时小女生们所风靡的样式。但也是袁溟休第一次在对姐姐的爱上察觉到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他也不清楚是不是应该这么去定义，就这么想着，顺手抹去了脸颊上的汗。
“哥哥，下次见。”
车，启动了。
公交车内，方泽朝着后面的空位走去。他也没有听见袁溟休的道别。
周一的升旗，很顺利。班主任杨萍在课上表扬了方泽和尹舒婷。
日子又回归了平淡，小小的日历上画上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圆圈。方泽计算着日子，离父亲上次固定汇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天，十一假期将近，他的这张银行卡没有任何的进账信息。
他再看了一眼存钱罐里的钱，把眼神收了回去。他其实不算缺钱，但自己攒的和父亲该给的始终存在着本质的区别，他还要攒够560块钱留给明年的自己买生日礼物。
方泽总往好处想，也许是父亲刚刚给他汇了钱，只不过他放学去ATM机去取的时候将时间叉开了。然而，这样的行为他已经重复了一个星期。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方泽攥着银行卡走出了家门。
最近的银行离他家的小区大概有2公里的样子，不算远，在一个新修的高档小区附近。之前好像听张静提起过，她家就住在那里。凭着粗略的记忆，他还是找到了那家银行。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依旧那么熟悉，方泽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低下了眸子，从银行AMT取款机隔间里走了出来。
归家是初停的骤雨。
与赶来银行的急切不同，回家的方泽显然放慢了步伐。路过小区的时候才看到两个醒目的大字——“华都”。并未有丝毫的夸张，宽敞全自动的智能双开大门伴随进出的人和车辆不断开合，一头大理石雕刻的狮子矗立在小区门口，狮子口中喷出水柱，简约气派。方泽仅粗略扫了一眼就感觉里面奢如金屋。
方泽加快了脚步。
路灯已经亮起了，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方泽看到了玻璃反射出他的模样，微微驼背的身形，微胖却格外匀称的体型，还有马上要盖过眉毛的刘海。
方泽走近，镜面上是一张白皙圆润的笑脸，似乎是方泽对所有镜头会做出来的下意识的反应。他的黑眼圈又加深了，连他那副黑色大镜框的眼镜都遮不住的憔悴。他回忆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似乎也差不多。每年母亲的忌日过后，他都会不在状态一小段时间，当然这个不在状态是他自己定义的，也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看出他与平时的不同。
方泽抬手看了一下手表——8:40pm。
有点太晚了。
路灯的灯泡散落着明亮的光，像是夜漠里潜伏的绿洲。方泽停在了一束灯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随着光源闪烁变幻，长与短，深与浅。他下意识抬头，从白色的光影里仿佛看到了彩虹。
方泽浅笑，似乎犹豫的阴翳被晨光冲破，他站在灯下，拨出了那个许久未通的号码。
手机显示：上次通话时间在3月20号，他生日那天。通话时间00:37。
嘟——嘟——嘟——
过了许久，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爸。”
“你是？”手机对面传来女人温柔且疑惑的声音，是徐婉，他的后妈。
“徐阿姨，我是方泽，是这样的，请问我父亲在您身边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他说一下。”
“哦，原来是小泽啊，”女人的声音明显舒缓了起来，带着些许关切的口吻，“你爸爸现在在洗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和阿姨说的。”
“好，”方泽浅浅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没有收到九月的生活费汇款，现在快到十月份了，请问钱大概什么时候方便汇一下呀？”方泽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不自觉地摇了摇脖子，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是吗？你爸前段时间出差，可能给忙忘了，不然你现在来一趟我家，我直接把钱拿给你。”从通话时女人的语气中能明显感觉到女人的抱歉与关怀，“你看你这个糊涂鬼，连你儿子的生活费都忘记汇了。”显然方泽的父亲就在身边，方泽甚至能脑补出他们夫妻俩玩笑打闹的模样。
“啊，太晚了，你们有空去，”方泽连忙拒绝，但他似乎也只能拒绝，还没等他说完，对面已经把电话给挂了，“...银行汇给我就行。”
是的，他又搞砸了。他无数次在脑内排练的理性话语和冷静口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与窘迫吞噬。
方泽摘下了眼镜，散光加近视让他的世界变得朦胧。路灯、车灯还有店铺上亮着的霓虹灯被拖长，闪耀，像女明星走红毯的长裙摆，一闪一闪亮晶晶。
折返回刚才路过的便利店，方泽去货架上拿了一盒奥利奥，他喜欢吃甜食，而且他并不打算带回家吃，而是在回家的路上就把它消灭掉。
“方泽吗？”身后传来一声低沉且极具磁性的声音，很熟悉。
方泽转过身，“宋狗？”他连忙打住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外号，“宋昊，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男生面颊瘦削，鼻梁高挺，穿着23号篮球背心，头发已然被汗水沁湿，脑袋上冒着几缕向上的白烟，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胳膊上的肌肉也随着呼吸均匀地律动着，身上渗出淡淡的咸腻汗水味，显然一副刚打完球的架势。
“哦，我刚打完球，准备回家呢，”宋昊扯起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汗，漏出练得很好的腹肌，又伸出舌头抿了抿自己的下嘴唇，“话说你家不是住在锦园吗，怎么来这里了？”
但这些再刻意的举动，在摘了眼镜的方泽面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准确来说，即使方泽戴了眼镜，他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虽然方泽和宋昊做了一年多的同学，但他两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方泽很擅长通过频繁的礼貌去拉开与他人的距离，当然这只是一个层面。另一个层面来说，宋昊作为占据张静柳宁八卦中心的风云人物，关于这位的八卦，可是从未断过。
“哦，”方泽愣了几秒，又回过神来，“我来这边有点事儿。”
“还第一次见你摘眼镜的样子呢，很可爱。”宋昊的招牌式笑容和方泽不同，他的笑容虽然没有方泽那么亲和、具有感染力，但也格外好看。亮出的一排大白牙和他偏黑的肤色呈现出鲜明的对比，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相反地，有一种男性荷尔蒙散发出的韵味。
“谢谢，”方泽朝着宋昊点了点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明天学校见。”说罢便戴上了眼镜，回以自己那标志性的微笑，离开了便利店。
宋昊轻笑，撩起的衣角掉了下去：“老板来瓶矿泉水。”他转头，方泽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
边走边吃。到家门口的时候，方泽刚好吃完了最后一块饼干，这种通过甜食补给带来的及时多巴胺，他乐此不疲，这也是他身体发胖的一个原因吧。
其实方泽思考过减肥这个问题，但他对自身外在的要求实在是很低，他在非上课日也是一身校服不离身，这俨然成为了他的外在标配，因此每年订购校服的时候，他都会比其他同学都额外多买两套。
方泽换了新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这是柳宁送给他的，上面是一堆看不懂的法语。柳宁的母亲经营着当地一家头部美容院，这两瓶似乎是他妈妈购置的新产品，听说价格不菲。
柳宁给张静、方泽各送了两瓶。起因是他们仨在食堂吃午餐的时候，张静闻到了柳宁身上极其好闻的淡幽的香气，是公丁香和薰衣草的味道，二者交织在一起，如果不靠近，香味难以察觉，但对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来说，那就是置身花海的浪漫感。
“柳姐，你真的敢喷香水啊？不怕被老班抓啊？”张静凑到柳宁的衣领出闻着，一副丝毫不避讳的样子。
“起开，”柳宁很嫌弃地将张静推开，用食指指腹蹭了蹭自己的鼻子“你可别，我正在追的学长还在前前桌呢，要是被误会你就是死。”
方泽噗呲地笑了，他很喜欢这样类似的场景，紧接着夹了一口烧茄子送入了嘴里。
“那是什么味道啊，怎么那么好闻。”张静的头从柳宁身上撤回来。
“哎呀，是我妈他美容院新进购的法国洗浴套装，改天我给你俩带。”
“好嘞！奴婢感谢大小姐赏赐！”张静双手抱拳，做出奴颜婢膝的模样。
“瞧你那样，赶紧吃饭！”柳宁忍俊不禁，精致的五官在他那张小脸上呈现出笑意盎然的模样，活像橱窗里那只最贵的洋娃娃。
洗完澡，方泽感觉自己浑身都格外香甜，他摸了摸才吹干的头发，软软的。他感觉洗完澡后的世界都是温柔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吐泡泡，他像一条悠哉在花海中的鱼。今夜的梦，也一定是香的。
又到了周五，校门口接送的家长和车辆几乎将这条路给堵死，方泽临时后悔昨晚用了新的洗浴产品，只因睡得舒适而起晚，赶上了他上初中以来第一次高峰期。
方泽很讨厌，甚至是对于人流过于密集的场所会产生生理性的恐慌。他强忍着不适，准备进入校门，身后又传来了那个该死的小鬼的声音。
“哥？好久不见，你好像又胖啦。”方泽转过身去，是方晨曦，他那个在上一年级的弟弟。
“诶～没礼貌。”徐婉一身素白，胸口围着最新款的丝巾，整个人画着极其精致的妆容，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口无遮拦的儿子。这条丝巾方泽从柳宁和张静的交谈中了解过，因为他俩总是有买时尚杂志的习惯，而那条丝巾正是某位高奢设计师的闭关之作。
方泽脑中自动回想起前两天柳宁与张静的对话。
“张静，你猜这条丝巾多少钱？”
“看设计风格倒像是Vivian的作品。”张静仔细看了眼图片杂志的细节。
“没错，就是Vivian的收官之作，还是限量款呢。”
“七八千吧？”张静回答道。
“错！是18万。”柳宁伸出右手食指摇摆。
“我靠！”
“徐阿姨，”方泽回过神来浅浅地朝徐婉点了点头，“我们要早读了，我得快些去教室了，阿姨再见。”说罢转身迈入了校园。
“方泽，好巧啊，又遇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