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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真不会欺负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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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看江尘这人现在这么光鲜,还是个炙手可热的流行歌手。他以前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哑巴,别说唱歌了,连句像样的话都不怎么说。
我敢保证这都是真的,程赤从来不骗人。
高中时的江尘不像我们似的,打架逃课什么都干。江尘可乖可乖了,是各科老师眼里绝对的好学生。从高一到高三,那人的成绩从来没下过年段第一名。
他的那张脸长得也出奇的好,按我们老班的话来说,就是跟明星似的,从头到脚都泛着和我们这群毛头小子不一样的光彩。
我曾坐过江尘的后排。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比他来的高。
简单来说,江尘坐的后面是因为个子拔的高,而我坐后面则是因为被同学投诉的多,他们都和老师投诉,说程赤实在太吵了,吵的他们没法听课。没办法,我只好啷当着个书包坐教室最后一排来了。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上课上的昏昏欲睡时,我经常无聊的随便乱看,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江尘身上去了。
这可不怪我,实在是江尘这人太整齐板正了。在一群十七八岁热血少年堆满颜色少女手办,玄幻恐怖小说以及各式各样喝空饮料瓶的课桌对照下,江尘的座位显得齐整的可怕。
据我观察,他的桌上从来不堆超过五本书,每张卷子都严格分门别类的塞进一个个准备好的小透明袋子里。他每天穿着白的像是新的一样的校服,后座还经常飘来蓝月亮的洗衣液味儿,领子上一点儿褶皱也没有,翻的平平整整的。
有的时候,我打完篮球回来一身臭汗的瘫在座位上扇风时,看见前面江尘一尘不染的背影总会觉得莫名愧疚。
多稀罕啊,程赤还会觉得自己不爱干净呢。
好哥们儿白森对江尘的评价是“强迫症晚期”,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我是真心诚意的觉得江尘很厉害,每天一句话都不说,估计回了寝室又在哐哐的洗衣服,我都替他觉得闷得慌。
说到这儿,你们估计以为江尘这家伙很受欢迎吧。那我可要告诉你们了,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是。
青春期的男男女女们总是很愤世嫉俗的,对,以我的文化水平也只能找到这个词语来形容了。那时的我们总是一会儿讨厌一个人,过段时间后玩儿腻了,就再找一个人继续欺负。
而江尘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我们全班给盯上的。
为什么是江尘呢?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我觉得江尘根本就没什么能让人讨厌的起来的地方,欺负他江尘还不如来欺负我程赤呢,至少我嘴比较臭,能在互相掐架时找到点儿快感。
而他们却老是欺负江尘,欺负这样一个从来都是沉默,从来都不知道反抗的江尘。他们在江尘的水杯里扔粉笔末儿,往他的课桌里放不知道从哪儿抓来的癞蛤蟆,撕他写的工工整整的作业练习本儿。
江尘像个沙包似的,所有恶意都照单全收了。他还是沉默的坐在我的前面,像株安静的植物。水倒掉重新接,癞蛤蟆跳出来他也完全当作没看见,作业本被撕烂了,就重新从那小透明袋子里掏出一本来继续写。
多厉害啊,一个学期过去了,他们还没玩儿腻,江尘也还是牢牢的坐在第一名的位置。
最后江尘还跟他们一来一回的熬呢,我先看不下去了。
白森说过,我这名儿起的真好。程赤嘛,反过来读就是赤诚。他的意思是说我仗义,那我还是挺开心的,至少他不说我话唠了。
其实我也不是仗义,大多数时候,我都只是闲得慌,没事做了,顺手帮一下而已。
别看我长得瘦,我打架起来可是很猛的。学校里的人都叫我程哥,要当我的小弟。既然是那么一群人的大哥了,那无论有什么事儿,我自然都是义不容辞的。于是那段时间,基本上我每次出学校都要挂上点儿彩回来。
老师们还以为我屡教不改,又出去鬼混了,总是臭骂我一顿。我也不解释,笑呵呵的站在教室外摸着流血的额头,撑着我自己的英雄主义。
白森也老骂我,他骂我傻,总是替一群不知心知底的人卖命,还不如去当小混混。
这我就不愿意了,我也骂他,骂他蠢,不知道身后有一群小弟的滋味儿有多么好。
可是江尘并没有叫我大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看不下去了,就是想帮他一下子。
反正都干了这么多了,又不差江尘这一个,顺手的事儿嘛。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要放学了,当时的我还挺开心的。
可是很快我就开心不起来了。
白森盯着我看了一个下午,似乎是对我有话要说。我这人平时最烦别人扭扭捏捏的,终于在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我忍不住了,他也忍不住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程赤,你要去江尘的椅子上涂点儿胶水。”
我为什么要这么干?我只是比较迟钝而已,又不是真的傻,立即也拍着桌子跟陈森干起来了,声音比他拍的还要响。
“凭什么?他又没惹我!”
我的手腕儿一下子就被白森给攥住了,他那双豆豆眼紧张的盯着我,手指竖在嘴唇上拼命的朝我比“嘘”的手势。
“你小点儿声,不是我让你干的,是白哲宇让你干的,拒绝可千万别给他听见了。”
白哲宇是我们班的富哥,成绩也算是不错,但是比江尘还是差上了一截。据白森说的,白哲宇家里有钱的快要爆炸了,一个厕所比我们家加上阳台的面积还大。
我当时还反驳他我们家没有阳台来着,他气的给我来了记虚拳,说是那么回事儿嘛,他只是打个比方。
但白森大体的意思我还是知道点儿的,就是白哲宇这人,我们惹不起。
“我不管,反正我不干这事儿。”欺负人的事,我从来就没做过,况且还是和我完全没过节的江尘。反正大不了就是被人打一顿嘛,这个我最不怕了,我皮实又扛揍,还能把打架的人骂的背过气去。
可白森却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特别特别严肃。
“程赤你别烦,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我背过头去“啧”了一声,觉得这事儿是真他妈的烦的不行了。
白森说的对。
白哲宇这人我还是真惹不起了。我已经没有父母了,不能再没有工作。不然我吃什么?住哪里?大小伙子总不能学植物去做光合作用吧。
“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吧,”白森苦口婆心的拍拍我的肩膀,下课铃声响过后,提溜着个破烂书包走了。
我还是坐在位置上,书包都还没收拾呢,也从来没有觉得向来悦耳的下课铃声这么难听过。
江尘的座位上没有人,按照那人一天到晚钉在上面刷题的习性来说,他现在应该是出去上厕所了。
我手里攥着白森给的那瓶胶水,瓶身上被我搞的都是汗,滑的甚至有点儿拿不住。
没办法啊,我想如果要干,也只能是现在了。
我真觉得很对不起江尘,但我也是真的没别的辙子。谁叫让我欺负他的不是黑哲宇也不是灰哲宇,偏偏是白哲宇呢,那多难办啊。
单手拧开胶水盖儿,我蹲在江尘那理的整整齐齐的书桌前,两眼盯着那即将被我滴满胶水的,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椅子板。
我又眼尖的看到了桌洞里卷着的,被撕的残破可怜的笔记本。没来由的太阳穴一阵刺痛后,我手真的滑了。
那管透明胶水很快就散的满椅子都是,我手有点儿抖,视线顺着胶水延伸开的痕迹流动着,很快的聚焦到一双白球鞋上。
是一双很白,白的发亮的鞋子。我认识那鞋子,白森跟我说过,他一直想要一双那样的nike空军。
下一秒,我抬起头,空了的胶水瓶子掉到了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
江尘正站在面前看着我,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那样的沉默。仿佛我程赤不是程赤,而是空气一样。
但我还是以临危不乱的精神,对他扯出个干笑来,“你……你来啦。”
我觉得江尘一定是觉得我有毛病的。干了坏事儿不跑就算了,还在这儿盯着受害者一个劲儿傻笑,我相信他肯定没被这么正大光明的欺负过。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惊人的眼睛盯着我,眉头慢慢的皱起来。可我蹲在地上,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对啊,我为什么不跑呢?
“让开。”
可能是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或者是干脆想要继续学习嫌我挡道了,江尘皱眉朝我吐出两个字,意思是让我快点走。
江尘让我让开,可我却在那儿呆住了。我想我是不是已经精神错乱疯掉了,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觉得江尘的声音很好听。
是真的,特别特别好听。很有磁性的,不像我们这个年纪大部分男生的公鸭嗓,倒是有点儿像华语乐坛流行的那几个歌星。
我依稀记得生物老师说过,人体在紧张的时候会分泌肾上腺素,提高机体对外界的反应能力。而我盯着江尘桌洞里的那个破烂作业本,灵光突然一闪,觉得生物老师说的还是有点用的。
顶着江尘不耐烦的目光,我动作迅速的抽出了那个本子,又一张张的撕开了。
“你到底想干嘛?”
能让江尘说出这么多话来,我程赤还真是个人物。这么想着,我的动作却没停,把那一张张被黑笔划烂的笔记纸贴在了涂满胶水的椅子上,还有闲工夫回答江尘的话。
“椅子脏了,我帮你擦擦。”
程赤你真不要脸,特别特别不要脸。
很愧疚的,我用作业纸一点点儿的把那椅子上粘着的胶水给黏下来,脸都累热了。可江尘还是一动没动的,没有要来帮我的意思,也没有把我一脚踹走。
我其实觉得我还是挺聪明的,在有些时候,特别是现在。
“擦干净了。”
用手摸着差不多已经干净的椅子,我才敢抬头去看江尘的脸,江尘没理我,于是我又厚着脸皮接着说。
“可干净了,不信你坐坐?”
他双手交叉抱着胸,表情看上去有点意外,可能是意外这世界上竟然有我这么不要脸的人,也可能是意外我竟然……收拾了自己闯出来的烂摊子。
我俩对视了半晌,是江尘先受不了的,他偏头捂着嘴干咳了一声,顺便把视线给挪开了。
江尘没坐我擦的椅子,我也自知理亏,识趣的没再摆弄自己的小聪明,毕竟在那个学霸面前干什么事儿都感觉像是在班门弄斧。
可隔了几秒后,就在我转身拎起书包要走时,后方却传来了那个很好听的声音。
那个声音像清泉,清泉对我说,“你把我的作业本弄坏了。”
那真对不起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至少弄坏的是个本来就不能用的作业本,江尘为什么没有好好看一眼?
“噢,对不起……”
江尘,真的对不起。
时光流转,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液那样没有重量,也没有任何的青春活力,像一具早就该被埋进土里的干尸。
好像有人在拉着我的手,温度很烫,我不知道那是谁。
如果你能说话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哥们儿,你是谁?
我希望你不要是江尘,以前的江尘不应该在程赤的周围,现在的江尘更应该离程赤远一点儿。毕竟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但如果很不幸的是,你真的是江尘,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没文化啊,只能和你说句对不起了。
“江尘……对……对不起。”
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自己又被埋在了管子里。
和五年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