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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竟然 ...

  •   郁津嘴角扬起:“不行。”

      不行就不行,身体贴地板的又不是我。

      我飘走,去研究那扇门。忽然听到郁津问我:“你不是猝死的吗?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好?”

      说到这个我就来劲了,我回头,郁津果然在盯着我肚子。我把手放平,向下按了按,仰着头:“低调低调,只是略有八块腹肌而已。”

      然后撩起衣摆,很不经意地展示:“只是一般清晰啦。没什么好骄傲的。”

      郁津的那点笑又没了,这种时候就是他越沉默我越高兴。我想着他刚刚被山羊扑倒那利落劲,估计他就是新时代不注重体能的产物,真是白长那么高个,活该他这时候嫉妒。

      窗外又有雷响,设备房暗淡的植物灯像是被吓到一样,又暗了几分。

      那一瞬间的黑暗,显得郁津的神色晦暗难言,我下意识飘近一点,想看的更清。

      郁津却猛然转头去花旁边,伸手在它的草脑袋上拍了两下,这胆怯的花像是忽然充满力量,刷地舒展枝叶亮了起来,照明强度几乎和郁津家里的花一样了。

      我好奇问:“它好着呢?”

      “嗯,只是太久没有人来,这段基因的表达优先级自动降低了。”

      果然很久没人来过了。我为它哼起我喜欢的小曲儿:“花开的时候最珍贵~花落了就枯萎~错过了花期花怪谁~花也需人安慰~”

      两百年前的歌太前卫,郁津捂住了耳朵,我手穿过他的手,划拉两下,示意他把耳朵放出来听我说:“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猝死,为什么恨森林科技吗?”

      这件事说来话长。

      森林科技其实是个很会粉饰太平的公司。科技园区有一整层楼的健身房,和另一整层楼的养生服务中心。标语都是“每天锻炼/养生一小时,健康工作一辈子。”致力于让每个大脑状态还OK的研究员长命百岁。但大家都懂的,那些地方根本没人去。

      那些年没人猝死,得益于员工们会被公司督促每天进行六小时睡眠,过少会被心理谈话,过多会被隐形加派任务。

      最绝的是我刚进公司第二年。
      因为压力太大,大家的睡眠障碍普遍严重,很多人靠药物睡眠。一个同事因为服用激素类药物过度,那颗珍贵的脑袋变得健忘又迟钝,到最后不得不退下二线。

      一个月后,公司开始给所有员工免费配备昂贵的促代谢药物,有了它,身体需要通过睡眠来消除的Aβ等产物都可以被直接代谢。也就是说,我们的工作可以不眠不休。

      为什么没有真的施行?

      因为我当时在组里有了点话语权,拒绝了他们拿原来睡觉的六七个小时工作的痴呆想法,吃着公司的药公然泡吧。

      我和公司的合同里,这段时间的确不由公司支配,公司只能咬着牙停了我的药物供给。想让别人在我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卷死我,让我回到项目最低层。

      嘿嘿,所以我在工作时会给程序加几个无意义变量,程序一跑就是一晚上,我的同事发不现,还以为是项目卡瓶颈了,心理压力大得发癫,看到我早上神清气爽地来上班就更痛苦。

      我趁机离间了一手,把我们原来的组长撸了下来。公司派遣督导来核查指定新组长,合适人选里显然没有爱睡觉的我。

      趁着没人盯着我,我自在地去公司各部门溜达了个够,别的部门没我前任组长那样的妖魔鬼怪,很容易就被鼓动了起来。

      公司楼下的酒吧生意莫名其妙好的飞起,等公司拿着新合同过来想收覆水,被已经玩嗨了的隔壁部门一手举报,停业整改了半个月。

      督导为了应付上面检查,把心理最健康的我推上了组长位置。为了向老板表明我的健康,我开心地强迫全组每天至少健身半小时,而我本人以身作则,健身一小时。

      除此以外,成为组长后,老板变成我的直属领导,每天向他汇报完工作,我都会额外打拳半小时。

      学会射击则是后来项目组独立成弥留部门的事,那个时期,项目正式被圈子重视起来,从世界各地发来的交流邀请函越来越多,老板一般不会放我出去,他一直怀疑我只要有机会就会尽可能地擦着保密协议的边给别人喂技术喂思路。

      直到北美分公司获得了当地合作商的巨额投资。为了给新晋董事展现实力,获取信任,我被送到北美扶植新研究所起步。

      那时我身体精神都常年亏空,到了北美水土不服了个昏天黑地,差点把好不容易练起来的肌肉都虚弱没,稍一恢复,我就怀着满腹恨意去了射击场。

      我的教练说我射击很有血性,很有天赋。我看着被打得千疮百孔的靶,说那当然。

      考下射击证之后,水土奇异地服帖了。我又回到了身体倍儿棒的幻觉中。

      北美之行我遇到了很多圈子里的前辈,受益匪浅,回去后带着我的班子干了一年,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为了迎接最后一组数据出生,我三天没合眼。因为那些年通宵通得不少,我没在意那几天的疲惫,也没申请促代谢药物。

      晚上,项目初步获得成功,所有研究员立即离开,由我单独统筹所有资料,并将其完全加密,等待公司规划。

      高度紧绷的神经甫一松懈,疲惫便铺天盖地地涌来。我当时已经有了点不详的预感。但公司有规定,项目结束后,负责人要在十小时内完成加密,并把密钥告知老板。

      我叹着气,倒在椅子里,闭着眼,浑身只剩下点开通讯录开免提的力气。

      老板接通电话,带着起床气骂我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让我无论大小事,要么明天再说,要么邮箱打报告。

      我都快心梗了,被气得回光返照了一轮,精神抖擞地在电脑上写报告。

      然后,我就看到了我的后脑勺。

      郁津被两百年前的极致剥削震撼到了,久久无言。

      唉,新时代的年轻人都能爱上工作了,他理解不了我的恨我也不怪他,反正我也不能理解他。

      我正要开解他:“我就随便聊聊,你当睡前故事听就行。”

      却见郁津看着我,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楚:“写报告……他都那样了,你还给他写报告?不辞职留着过年呢?”

      我看着他因为气愤而又凶又冷的脸,捧腹大笑起来。
      看吧。那破公司能把两百多年后的善良小青年都逼急眼。

      郁津神色郁闷:“笑什么笑?我看你是蠢死的。”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很难不赞同:“是啊,我也觉得。”

      很快雨就停了,为了不让郁津步入我的后尘,我催促他赶紧回车上去。最好在车上凑合一晚,刚下过雨,我上山时看到的泥土都会变成泥泞。看着小巧的随行车,我对它的越野性能不抱期望,只能明天再回家了。

      惊人的是,下过雨的天空中暂且没了雾霾,这个晚上,我坐在车顶,看到了两百年后的月亮。

      它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皎洁。照在我这个两百年前的古人身上。
      古人夸它并非此世景,我活着时没觉得,接连看了几天雾霾,忽然就从另一种角度理解了那句话。

      假如陨石坑里真的有广寒宫,广寒宫里真的有仙人,仙人真的不老不死,那么它高悬了多久,就一成不变地照了多久的人间动荡。

      动荡的才是世,一成不变算什么?

      算个世人眼中昙花总现的景吗?

      扯远了。

      志怪小说里说月华会给精怪精气,好像不假,我舒适地想了很多有的没的,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着,渐渐的,意识竟然陷入了像是睡觉的黑沉。

      无所谓那到底是猝死鬼的妄想还是鬼本来就能睡觉,我已经想好了这种行为的名字——

      “你是说……你昨天修行了一晚上?”

      我神清气爽地嗯了声,给他转个圈展示自己,玄虚道:“本座有预感,大道已证,或可飞升哉。届时,本座封你为右护法,你在人间,四时八节,香火供奉。本座必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郁津嘴角抽了抽,看到浓重的雾气掺霾,问:“中毒了?”

      我:“大胆!不敬之徒!”

      郁津闻言,竟然真的进入角色,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了个标准的道家礼:“对不住,好仙人宽恕了我吧。”

      这下诚惶诚恐的就成了我了。
      我万万没想到郁津真的会陪我玩。

      很好理解,我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死要面子的西装男,能放飞自我是因为死了,鬼脸要了有什么用?

      但郁津,现在应该还用不到“少爷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我一个起飞就飘走了:“你是什么妖孽!快从郁津身上下来!”

      郁津应该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出我玩不起,懒洋洋地靠回车上,凭他冰冻三尺的气质把我招了回去。

      在车上我一路无言。回了郁津家,从里到外重新研究了好多次他的私人空间,没从绝对的性冷淡风里找到一丁点童趣的可能。

      震惊铺满我的脸。我穿到院子里,模仿刚刚的郁津站在车边,想象他又说了一次“好仙人”。在对人生的怀疑中后靠。

      没想到现在的车门我穿不进去,砸在了车上。

      随行车哔哔响:“维修师先生!我受伤了!维修师先生,如果你再不出来看我,你会失去爱你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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