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意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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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你救救爸爸，阿榆、阿榆……救救我阿榆……”
浑浊的湖水漫过男人浮肿的面庞，他枯枝般的手指在水面抓出凌乱的波纹。我站在岸边，看气泡裹挟着最后的呜咽浮上水面，淤泥在他发间开出狰狞的水草。
我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的湖水起了些声响。
我警惕的回头查看，水面仍旧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安静地让人害怕。
刹那间一只青白的手掌破水而出抓住我的脚踝，月光在指甲缝里凝结成霜。腐臭的腥气缠绕周身，我踉跄着抓住岸边芦苇，湿滑的根茎在掌心断成锋利的刃。
留下一地蜿蜒血迹。
他把我拖进了深渊里。
“不--”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手机冷光显示06:47。枕巾浸透冷汗，喉间残留着溺水的腥甜。
我下床走到浴室，镜中人苍白的脸上浮着青黑眼圈，眉骨到鼻梁的弧度与记忆中的面容完美重合。
我捧起冷水狠狠揉搓脸颊，直到皮肤泛起病态的红，心跳渐渐趋于正常。
厨房飘着隔夜的油烟味，电磁炉发出细微电流声。面条在沸水中舒展蜷曲的身躯，像极了溺水者最后的挣扎。我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屏幕冷光里密密麻麻的文献字句化作游动的蝌蚪。
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果不其然，在我咽下最后一口食物，雨滴开始敲击窗户。
叮——"闹钟划破凝固的空气。雨珠砸在窗台的声响渐密，我抓起帆布包冲进雨幕，水洼里倒映的天空像块发霉的抹布。
———
"慕榆！3号桌客人要到了！"领班扯着嗓子喊。我系上深棕围裙站在门口迎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起球的线头。
水晶吊灯在来人身上洒下细碎星光。她踩着十公分红底鞋踏进旋转门，香奈儿五号的气息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孔雀蓝缎面礼服随着步伐泛着粼粼波光，像条游弋在人间的美人鱼。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约吗？”我恭敬地开口。
"白先生订的位置。"她尾音带着慵懒的上扬。
我顺着她目光望去，窗边男人正在翻阅酒水单，修长手指拂过烫金页面的模样，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脊背。西装袖口露出的铂金袖扣闪过冷光，与窗外阴沉的天空形成微妙反差。
我跟着她走过去。
"幸会，白总。"红指甲搭上深灰西装袖口。
"我的荣幸。"
请坐，秦小姐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雪松木香，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流畅的肩线。低沉的嗓音像大提琴擦过松香，我手背突然泛起细密的痒。"
我把菜单递给女士。
她又把菜单推给了那位先生。
“秦小姐有忌口吗”
“没有，白总自便”
他垂眸看着菜单，睫毛在颧骨投下蝶翼阴影。
"劳烦推荐？"
他把目光投给了我。
"我们的法式焗龙虾配黑松露是主厨推荐。"我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他抬眼轻笑，瞳孔漾起琥珀色涟漪。
“嗯”。他又添了几道菜，把菜单还给我，默认了我的推荐。
"听说贵司最近在谈城西的地皮？"红指甲划过红酒杯沿，"联姻能让我们的合作更...亲密无间。"她倾身的瞬间，钻石吊坠坠入深深的沟壑。
我端着柠檬水的手微微一颤，男人忽然抬眼，琥珀色瞳孔映出我仓皇倒影。那一刻我确信看见他唇角转瞬即逝的讥诮，像猎豹瞥见误入领地的兔子。
“他们两个好配啊”
“是啊，高富帅白富美绝配啊”
后厨蒸腾的雾气里，八卦在油锅中噼啪作响。
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对，但是我觉得很有道理，英俊的王子需要美丽的公主来相配，而不是自作多情的丑小鸭。
我放下餐具往外走。
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孩子撞在我身上，撞得我胯骨有点疼，但他也被反弹摔到了地上。
"痛..."泪珠在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打转，我蹲下时听见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嗒声。这双眼睛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在便利店门口遇到的流浪猫，也是这样湿漉漉地望着我。
哭喊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向这边看来，像是一张带刺的网，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摔痛哪里了，告诉我好不好”，靠近他时我闻到了若有似无的松木香。
他不说话，只是哭，我只能抱起他走进休息室，让他坐到椅子上。
“小蛋糕要不要？"我摸出包里皱巴巴的纸盒。那是用前天的边角料做的，本该是今晚的晚餐。
“要”，他边说边哭，还伸手接过了蛋糕，看来小蛋糕对小孩子确实具有诱惑力。
他抽噎着挖了满勺奶油，鼻尖沾着可可粉的样子像只偷腥的猫。
吃到一半，他忽然靠近我，小鹿般湿润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凑近我耳畔："哥哥讨厌那个香水阿姨。"
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我确信他嘴里的那个阿姨是那位秦小姐。
“你不喜欢那个漂亮阿姨当你嫂子吗”？，我摸着他的头问他。
“哥哥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小团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一门心思向着他哥哥。
“漂亮哥哥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结不了婚呀”，他看向我，眼里带着期冀。
“嗯…”，我忽然计从心起。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需要你来操作。”
我贴着他的耳朵悄悄告诉他。
“哥哥你好聪明”，他抱着我很兴奋。
我现在送你回去好不好”我对他说。
他立刻跳下椅子对我说
“好”
然而走到门口他拽着我的衣角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
“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哥哥我吃了小蛋糕”
看着这双眼睛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说好，他还是那么看着我好像不相信我。
“拉钩好不好，哥哥保证不说出去”我对他说。
休息室昏黄的灯光里，我们勾着小指许下幼稚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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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瓷勺磕碰餐盘的脆响中，一团奶黄色身影炮弹般冲向卡座。小男孩踮脚攥住男人挺括的衬衫下摆，水晶吊灯正将细碎光斑洒在他发旋上。
"爸爸怎么还没吃完？"奶音裹着蜂蜜般的甜腻，却让整个餐厅陷入诡异的寂静。
咖啡杯在骨瓷碟上发出刺耳鸣叫。妆容精致的秦小姐瞳孔震颤着，鲜红指甲深深陷进鹅肝酱面包里。"白先生，"她喉间挤出气音，"令公子真是...活泼可爱，但是你好像没提起过你还有个孩子啊，"勃艮第红唇膏在她齿间留下月牙形齿痕。
男人捻着银叉的手指悬在半空，牛排肌理渗出的血珠滴落餐巾。他侧首时喉结在领口滑动出优雅弧度，目光掠过小男孩蓬松的发顶，最终停在我的脸上。
“呜呜呜…爸爸这个阿姨好凶，呜呜呜…
他甚至还“真心诚意”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没有，先别哭了，你这样会吵到大家的”，他转回了视线，我看见他脸上写着无奈，但明显他也在配合。
“很抱歉，秦小姐，但这是我的私事，这个孩子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也不会对我们的婚姻造成任何影响”。
“你的意思是为您生下孩子的那位女士和这个孩子永远都是不值一提的是吗”？
“既然不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影响，秦小姐又何必过分在意呢，我保证这个孩子和那个女人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随后我看见那位小姐端起手边的酒杯，红酒泼洒的弧线宛如一道血色银河，男人侧脸滑落的酒液像哭泣的玛瑙。红酒顺着下颌流到了西装上，染红了前襟，小团子缩在他怀里，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
我霎时间感觉我出了个馊主意。
缩在他怀里的小团子突然抬头，然后踉踉跄跄的…朝我跑来。
他气喘吁吁的停在我面前。
“漂亮哥哥你可以帮帮我哥哥嘛”他眼睛一闪一闪的期待的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窗边那位先生，他正用手帕清理着自己的西装。
小团子牵着我的手走到他面前。
男人抬头看向我。
“见笑了”。
“先生，我有一套换洗的衣服可以借给您，不过可能会有一点小，您介意吗？”
我礼貌的开口问道。他抬头与我对视，对上他的眼睛我突然有点心虚。
“如果您介意的话…”
“不介意，带我去吧”他打断了我的话，并且露出了很温和的笑。
我忽然间心跳有点快。
“那您跟我来”。
我转身带他去休息室。
盯着储物柜里洗得发白的卫衣，突然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荒唐。风吹进来带上了门，门关上的声音惊得我后退半步，他解领带的动作顿住，喉结在阴影里滚动："吓到你了？"
“没有”，我知道我的声音在打着颤。
更衣室顶灯滋滋作响。我递过洗白的连帽卫衣。
“谢谢”，他笑着接过了衣服，接过衣服的时候手指滑过我的手背。他指尖划过我掌纹的温度滑过带起一阵细密的痒意，我触电一样的收回了手。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催生出诡异的燥热。我转身欲逃，却听见纽扣崩落的轻响。玻璃窗映出他劲瘦的腰线，水珠顺着背肌沟壑蜿蜒而下，在瓷砖地面洇开深色痕迹。
我跑去去了洗手间，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耳朵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我伸手捂住耳朵想要给他降温，让他恢复正常的颜色，脑子里却总是闪过他换衣服的画面。
我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了过快的心跳和泛起潮红的耳朵。
再回到休息室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的柜子上贴着一个便利贴，应该是从桌子上拿的。
我揭下了便利贴
[谢谢你的衣服，我会还给你的，也谢谢你帮了我弟弟。]后面还画着一个很可爱的笑脸。
我捏着便利贴思考怎么处理，扔了，有点不想，留着，有点奇怪。
“慕榆，出来帮忙，有客人”我的同事喊我出去。
我随手把便利贴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父子俩，长得好好看，也不知道我又没有机会当那个孩子的后妈”。同事小夏激动地在我旁边说，脸上洋溢着少女的娇羞。
我洗盘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他上午的微笑，他手指的触感，甚至是说话的声音，感觉有点热。忽然胳膊被人撞了一下，盘子滑进了池子里。
“你愣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他应该是有妻子的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告诉她那位先生其实是单身，那个孩子是他弟弟。
“也是，帅哥都是别人家的，轮不到我们”她的语气带着一点哀怨。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接着洗盘子。
她也没有再与我交谈的意思，转身出了后厨。
大雨冲刷过的空气泛着树叶和泥土的清香，微风迎面而来让我浑身都变得轻松，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我没有乘坐地铁，而是选择步行回家。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进去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当做明天早上的早餐。
雨后的街道飘着腐烂的梧桐叶气息。便利店冷柜的荧光映着三明治包装上的水珠，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卖红薯的老头蜷缩在广告牌下，炉火映亮他龟裂的手掌。
我不喜欢吃烤红薯。
"最后一块嘞。"沙哑的吆喝混着痰音。我接过冰凉的纸袋，走进楼道。
我回头想要提醒他早点回家，却瞥见铁桶里新埋的红薯正冒出袅袅白烟。刹那间觉得自己可笑，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处露出蜂窝状的混凝土，像被蛀空的记忆。
浴室镜面蒙着厚重水雾，我伸手划开一道裂痕。水珠顺着那道缝隙滚落，恍若镜中人无声的泪。
洗完澡后我按照往常的习惯把衣服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拿起裤子的时候有东西掉在了地上，是那张便利贴。
我捡起那张便利贴，看着上面的字和那个可爱的笑脸，鬼使神差的，我没有扔掉它，而是走到卧室，把它放到了枕头下面。
窗外响起夜班公交的报站声，电子钟跳向00:00。雨声渐密，烤红薯在塑料袋里凝结成褐色的痂。我蜷缩进潮湿的梦境，恍惚看见一枚铂金袖扣，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