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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舒元坐在赵家的马车里看着风微微吹起的帘子外的风景。
      刚过晌午,冬日的阳光虽然洒在地上却一丝温度都没有,虽说今年还没下雪,但是前两日下的雨却在地上冻成些许冰渣。可是城外的难民却是只能席地而坐,连遮风的东西都没有。
      “这边境的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坐在对面的赵峰嘟囔着,“这些难民看着也怪可怜的。”
      “对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舒元敷衍着,视线凝聚在了一家粥棚上,粥棚设在城外的一棵大榕树下,被周围上前讨饭的难民挤的水泄不通,粥棚里的小厮手脚麻利的不停地一个接着一个的接过难民递出的碗打粥,一旁还有几个小厮在难民中管理秩序,难民虽多,好歹没让场面闹起来。“这个粥棚是谁设的?”舒元问赵峰。
      “好像是怀梨园设的,那花旦可真是舍得手笔,听说从难民刚涌到京城来他就设了这个棚子,前前后后都要小半年了吧,没一日断过。虽说这戏子当老板是第一次见,也有些不成体统,但他唱的可好呢,那《贵妃醉酒》更是一绝。”赵峰一脸陶醉样的闭眼回味,仿佛这样就能置身几月前的怀梨园。
      原来是他?
      舒元垂下眼帘。真是一个虚伪的人。
      “你最爱的那位若桃君,我觉着没他唱得好。正好他前几日也随着戏班迁去常州了,你也该来听听柳君的换换口味。”
      “我不喜欢他。”舒元婉拒了。
      “为何?现今京城里最受吹捧的就是他,可谓求一票难呢。”
      “若桃君刚走,我这立马另寻新欢可不太好。”舒元冲着赵峰眨了眨眼,“你要是想给我推销他,明日请我去听我也不介意。”
      “你小子鬼精的很!还在这装一往情深呐,你的相好可不比我少。不过看在你今日帮我这么大一忙的份上,小爷我就暂且大方一回,只不过严老板几个月前出去游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等下次严老板开嗓,我一定带你去。”赵峰拍拍胸脯,承诺了下来。
      “那可一言为定。”舒元拍了拍赵峰的肩膀,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赵峰瞧瞧他,也没有去打扰。他俩其实都紧张。
      赵峰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成天寻花问柳夜夜笙歌,肚子里没一点墨水。赵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说自己是商贾出生,家财万贯也经不起儿孙无才,赵父并不想家里百年的生意全搭在儿子这一辈,于是勒令赵峰苦学一年,看看今年科考能拿到什么名次。赵父要求也格外的低,只要不是倒数就行。可是赵峰今年看似学习实则还是花天酒地,只是欺下瞒上不让老爷子知道罢了。临近科考才知道着急,可看着先生给的文书就是两眼一黑,文章更是无从下手。正是着急的时候,平日鬼混的好友舒元提出可以替自己代考。
      “代考被抓可是要罚的。”赵峰担忧。
      “只要没考上,他们发现不了。你只求不是倒数,这点能耐我是有的,你天天和我混一起,也知道我不可能考上。”舒元游说着,看着赵峰还是满脸的犹豫,直接下了一剂猛药,“再说,你想想我爸是谁,天塌下来,他给我兜着,总不可能抓上我俩,要不然他面子往哪搁?”
      赵峰这才想起舒元那天大的爹,顿时卸下抗拒,立即答应了。
      “你小子可别给我考个倒数啊。”
      刚回忆完,一睁眼马车就到达了科举考试的场地。
      舒元与赵峰对了个眼神就下车往院里走去。
      科考开始,舒元扫视着面前的文章,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每日受太师亲自教导的舒博渊,就算父亲已经提前探出题目,令别人写好让他背诵下来,考试时直接誊抄,他都埋怨得哭天抢地。
      舒元先从文章写起,洋洋洒洒几千字。直到考官收卷时,他也没有再动任何一笔。
      出考院后舒元一骨碌溜进赵家的马车,直至又行驶到城外他才换回自己的衣裳,将脸上的面皮撕下,步行回城。又在烟花柳巷里玩乐了两天,手上的银子花个精光,这才考后第一次回家。

      从侧门进入相府,舒元沿着墙走了将近一刻钟,终于看到了最偏的那个院子,那就是他和母亲居住的院子。
      今日院子里的人气似乎比平时多些,远远的又好似传来阵阵打杂吵闹的声音。舒元心里咯噔一声,立马加快脚步往院里赶去。
      走近了只听着打杂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阴阳怪气的数落和微弱的抽噎声。
      舒元破门而入,府中主母张怀玉正一边命令嬷嬷摔打这个房间里为数不多的东西,一边冷眼嘲讽着跪坐在墙角默默流泪的小冬。
      “就你那儿子还想考状元呐,我看是做梦,要不是老爷护着他,他早也蹲大牢去了,听说去年有个人就被砍了脑袋!更何况他读了什么书?莫不是在秦楼楚馆中一个个温柔乡里学的罢……”
      张怀玉说的正起劲却被舒元的来到给打断了。张怀玉转头看向舒元,眼里的狠毒一下子收敛不住。“正说你呢,你快去找你爹去,他要见你。”说着,张怀玉嘴角拉起一个难看的笑,眼里的狠毒转化成一种说不出的厌恶和幸灾乐祸。
      小冬也转头看向舒元,粗糙苍老的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谁能想到小冬实则比张怀玉还年轻上几岁,可现在张怀玉还处在半老徐娘的状态,小冬却已经被磋磨成老太婆了。
      舒元也看向小冬——他的母亲——随即又把视线转回面前对着张怀玉说:“近已入冬,这个院子凉的很,嫡母久留对身体不好。”
      “是,正准备走呢,明天再来看看你母亲。”张怀玉说完便把手搭给刘嬷嬷,经过舒元身边的时候顺势把桌上最后一个茶杯拂到地上,杯子碎的四分五裂,一些茶水溅到小冬的身上,小冬轻呼一声。见此,张怀玉发出一声哼笑,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脚步声渐远,舒元把地上的母亲扶坐到椅子上,用手将刚才溅到母亲脸上的水抚去。
      两人谁也没看谁的眼睛,也没有人说话。半晌,舒元终于打破沉默。“娘,父亲找我,我先去了。”
      就在舒元转身离开之时,小冬却抓住了他的衣角,舒元回头看她,她流着泪摇头,嘴巴嗫嚅着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舒元拿出他最擅长的笑容:“娘,没事的,我一会就回来。”说罢就拂开小冬的手,往府中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案台后坐着怒目圆瞪的舒靖云,舒元嫡出的弟弟舒博渊则站立在舒靖云的身旁一脸讥笑的看着舒元,可眼里的嫉妒和愤恨却没能堪堪隐藏。
      舒元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但转念又想,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想着这些年的遭遇,他早已无畏。
      “父亲找我何事?”舒元谦恭的问。
      舒靖云看着面前这装模作样的小子,内心的怒火半点也压不住,伸手就将一块砚台砸向舒元,怒喝:“逆子还不跪下!”
      舒元站着没躲,舒靖云准头倒是很好,砚台一下就砸到了舒元的额头上。舒元觉得额头处有粘稠的液体流下,也没吭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舒靖云见舒元跪下了却一声不吭,也不求饶,顿时心火更旺:“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儿子不知。”舒元答到。
      “你不知?你冒名顶替别人去科考以为可以瞒过父亲吗?”舒博渊说到。
      舒元一直都在注视着舒靖云的眼睛,即使舒博渊发声,也没有将目光分给他一毫。
      “你明知博渊今年也要科考,为什么还要去捣乱?”舒博渊质问舒元。
      “儿子不是捣乱,是儿子好友有求于儿子,儿子为帮好友才冒名代考的。更何况儿子只写了一篇文章,也没有露出马脚,称不上捣乱。”舒元平缓的答到。
      “没有露出马脚?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要不是我提前发现护住了你,你以为你还能安然在这吗?”舒靖云为了掩藏自己心中的复杂眯起眼睛,语气很是尖锐。
      今天下朝后,国子监直讲魏万青私下来找他,和他提起这次科举出了个只写了一篇文章的怪人,虽说这人怪,但这篇文章却写的极好,虽不能排上前四,魏万青还是想私下见见那个人。
      中途魏万青将那份文章递给舒靖云看,舒靖云对那份字迹却越看越眼熟。半晌突然联想到舒元小时候也同博渊一起念过书,当时先生常夸舒元的字好看,舒靖云就也瞄过两眼,本不是多突出的字体,但在舒博渊七拐八拐的字的衬托下显得无比养眼。但舒元只读了半年不到就被张氏叫停了,给的理由是小冬身体不好,需要舒元这个儿子贴身照护,舒靖云也不甚在意这个出生卑贱的长子,就顺着张氏这个荒唐的理由停了舒元的课。
      然而现在一看,面前这篇文章的字迹和舒元的是那么相像。
      舒靖云有些不可置信,他本能抗拒着自己着重栽培的嫡子到头来不如自己不甚重视的婢女生下的孩子,但是面前的字又是那么相像,他不得不去怀疑这件事的可能性。
      舒靖云正准备回去质问舒元,魏万青却又说出一件让舒靖云怒目圆瞪的事情。
      “今年的状元已经定下来了,是一个寒门子弟,叫孟遥樱。博渊也夺得榜眼,未到弱冠就有如此成就,真是前途无限啊!”魏万青也没有注意到舒靖云几经变幻的脸色,一个劲的在哪里恭喜。在丞相面前魏万青总是有些卑微,魏万青读书虽厉害,交际方面却不甚擅长,更搞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早些年因为这个魏万青老是受人排挤,自从傍上丞相这个粗大腿后大家也对他这个国子监直讲尊崇多了。自此魏万青更是忠诚于丞相。
      舒靖云气得恨不得掌掴魏万青一巴掌,他的儿子从来都是为的状元去的,这排名第二的榜眼又算什么东西。但舒靖云明面上也不表,几句话就结束了话题往府中赶去。
      回到府中,舒靖云找来底下最得力的巫霁,让他去调查孟遥樱的底子,顺便查查在考场上写出那个文章的到底是不是舒元。
      晌午科举排名就放了出来,舒博渊发现自己并不是状元,立马来书房找父亲,张怀玉听闻,怕儿子出言不逊惹老爷不开心便也急急跟来。
      二人一来便听到巫霁和舒靖云说舒元代考一事确凿。舒博渊并不允许舒元有参加科考的权利,他恨极了那个下贱货。便立马将自己跌落榜眼的事忘了,嗓子一扯就叫了出来,等旁边的张氏发现他不对的时候已经拦阻无用了。
      “他凭什么去参加科举考试!”
      舒靖云看见二人的身影,表情显得不耐。“进我书房不晓得提前通报的吗?”说着便将面前的书扔了出去。
      “你先退下。”舒靖云给巫霁使了一个眼色。巫霁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就下去了。
      “老爷,是我管教无方。”舒靖云一回头发现张怀玉已然眼泪涟涟。
      平日张怀玉冲他哭哭,撒撒娇,也就糊弄过去了,但今日的舒靖云没有这个心情。舒靖云依然稳坐案台,先冲着张怀玉说:“我看你们也听得差不多了,你去院子里把舒元找过来。”然后又对着舒博渊,“你到我身边来,我有事和你讲。”
      张怀玉应声出去,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地上躺着截手指。张怀玉不由得心头一紧,巡视一圈,看到了一个小厮正颤抖着少了一截小指的手扫地,张怀玉仔细看了下小厮的脸,正是刚才放她进去的小厮。

      这时那小厮感受到视线,抬头回望张怀玉。触及到小厮视线的那一刻,张怀玉便连忙移开了视线。叫上了在院子里等的刘嬷嬷走了。
      刚出院门,张怀玉便对刘嬷嬷吩咐到:“今天放我们进去的那个人,你找个时间吩咐人把他处理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一旦有人与张怀玉结仇,她的第一想法就是斩草除根。
      “是,大夫人。”刘嬷嬷应到。
      再回到舒元这边,在书房受完训后他便回了母亲的院子。
      小冬看到舒元衣服破了几处,还被晕染了血渍,那额头上的血舒元也没有擦干。
      小冬拉着舒元让他坐下,然后就用着早就准备在一旁的药来帮着舒元清理。
      小冬一直嘤嘤的哭着,舒元越听心里就觉得越冷。
      “母亲,今晚我与朋友有约,先出去了。”舒元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外走。
      “舒元,是母亲对不起你。”小冬哭着,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舒元回过头,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冬,勉强勾了勾嘴角,随即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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