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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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之前有些旧的棉衣披在小意身上，又给他裹了一条长长的围巾。
因为早春的清晨还太冷，一阵微风拂过去都让人寒毛耸立。看着凌意和凌沉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我心里就生出无限的喜欢，感觉这个孩子是很值得珍惜的宝贝。虽然细想起来总是带着点难过，但爱一个人，总觉得他的一切都值得去爱。
刚推开门，就看见从楼道窗口倾洒下来的一缕阳光扑在我的身上，今天是个好天气，也是我在巴黎看过的最温柔的第一缕阳光。
我回头对着凌沉笑笑，看见他眼眸上也被蒙上一层很温柔的光:“想去哪里？”
“卢浮宫吧，总听你说那里。”
对，之前学生的时候总是向往来巴黎看一看，一提起巴黎来好像也只能想到巴黎铁塔、圣母院之类、卢浮宫很著名的景点。可也是无由头的，卢浮宫对我产生很难以言喻得吸引力。每个自习结束的夜里，走在学校静谧的小路上，总是能幻见卢浮宫里自由与幸福交织的艺术。
所以来巴黎的第一周，我就去了卢浮宫。
拖着被现实蛀空的身躯，每一步都在大理石纹路上刻下逃亡的等高线。我感悟历史很漂亮的变迁，将自己整个人都寄寓在千年的碰撞里，乞求艺术来拥抱我破碎的灵魂。
所以我蹲在地上，仰视同样不完整的萨莫色雷斯胜利女神，周围听不懂的语言将女神丰满有力量的羽翼和我的心跳联结起来，仿佛在那一刻我感受到生命力无法抑制的响动与喷薄。
“好啊，你也总说一起去的。”
去卢浮宫要坐七号线地铁，我凑近凌沉的耳畔，轻声耳语:“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巴黎的地铁很容易丢东西。”
凌沉听罢，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口袋里，然后戒备地再护一下。
七号线是旧旧的，连楼梯上都生出湿滑的苔藓来。但好在天气太冷，又是周末的清晨，地铁里人很稀松，就是说话声音也能在空旷的隧道里面回响。
随着地铁的乏力的前进，我们到了卢浮宫。
尽管是第几次来了，但还是会被中世纪所流传下来的华丽与浪漫的共奏而吸引甚至于赞叹。
尤其是今天，巴黎灿烂的阳光倾泄在门口透明的金字塔上，又晶莹出极明媚的闪光。
凌沉也顿了顿自己的脚步，站在金字塔放射出亮的地方，伫立敬仰。21世纪的阳光被划分的极为绚烂，直冲云霄，将今天本来就稀薄的云层刺破的更为厉害。近千年的岁月在赛纳河右岸凝固书写成大理石的褶皱，用不同于文字的方式书写着流传已久的辉煌。这不同于我们一起去过的故宫，那里庄严威望，带着不可亵渎的神威，但这里的宏大中又掺杂了一些绵柔，在东方面孔前交织出一则世界文化交响的乐章。
我们来得够早，所以人还不是很多，哪怕是走没预约的橙色通道，也称得上一路无阻。
他怀抱着同样被震慑到的小意，和我并排踏进这一片艺术的领域。
辉煌、永恒、浪漫，很多词语放在卢浮宫的面前都显得有些无力苍白或者是语无伦次。这种形式张力带给人的感觉远不是震撼二字所能承载的语义，我们显得极其渺小，以至于我们三个逃亡者用体温拼凑出最小公约数的幸福，像卢浮宫失窃的残片终于找到彼此；我们又衬得无比宏大，在一起的每一分秒都是爱的超度。
这是我之前从没有过的体会。之前的每次欣赏，都感觉是在归属感之外的游离与旁骛，是在全世界路过的心痛与神伤。
但让我有些吃惊的是，凌沉一点一点很用心的感悟着卢浮宫的每一寸艺术，仿佛要把一切装进自己的心里。他走在最前面，将凌意放在租来的背带里，轻轻握住我的手，就这样游离在文艺复兴穹顶与巴洛克雕花长廊交织成的时光迷宫里，看世纪的轮回里个体在历史下的喧嚣与朝见。
我们穿梭了很久，一直到暮色为拿破仑庭院渡上一层泛黄的意境，最后又相遇在德农馆的胜利女神前。
我突然感觉我的手被更紧地握住了，于是仰头看了看凌沉屏息凝望的专注，碰撞在她展开的残缺翅膀上，每一道裂痕都在诉说历史里正盛的海风，澎湃且酸涩。
他说他好像懂了我为什么喜欢这里。
在这片领地里，宏大被无限缩小，渺小被无限放大。
身边还是很多听不懂的语言，与不一样的肤色，在人来人往中，他牵着我的手离开场馆。
时间还没有太晚，但晚霞已经烧灼了半边天空。我们站在广场的一角，难以言说心中的五味杂陈，于是只是站着，看夕阳拉长我们的影子。场馆里橡木画框的松节油与蜂蜡的古老气息，伴着暖气扑在脸上，让我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对向的女人迎着夕阳站着，昏黄的霞光温柔了她鬓角斑白的银丝，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是很浪漫很温柔又带着知性的痕迹。
我看着她徘徊许久，然后缓缓走向我。她把我拉在一旁，用柔和的法语与温暖的笑意说着。
“Ma chérie, vous semblez heureux.”（亲爱的，你们看起来太幸福了。）
“Je vous ai pris quelques photos, puis-je vous les transmettre?”（我为你们拍了几张照片，可以隔空投送给你们吗？）
她眼角漂亮的细纹挑起，眼里闪着很亮的光。我心里泛起很幸福的涟漪，回头看看凌沉与怀里的凌意，拿出手机来与她耳语。离开的时候，她向我招招手，续起一个悄然的约定。
凌沉小跑过来，趴在我的耳边问:“她说什么？”
“她说我们看起来很幸福，给我们拍了照片，airdrop给我了。”
“还有呢？”
我想了想，抬手拍了拍凌沉的肩膀:“夸我长得很帅。”
凌沉和怀里的凌意都大笑起来：“行行行，走去塞纳河。”
我勾了勾唇，跟上凌沉的脚步。我没说的是，那个女人说看我们是东方面孔，羡慕我们很勇敢的追寻，希望我们带着她的祝福，继续勇敢下去。
这次，要更勇敢、更坚持一点。这是三月早春里与巴黎的约定。
等到了塞纳河畔的时候，暮色已经将最后一缕金箔溶进河流，路桥与建筑都升起辉煌的灯，铁塔一整个倒映在水中，在晚风拂过竖琴一样的桥洞下揉起破碎的倒影。
凌老板还是阔气，租赁了一整条游船。我来巴黎这么久，也没舍得哪怕与其他人拼一条游船去吹吹巴黎夜的风。
凌沉扶着我的手，将我接上船去。游船启动以后，万家灯火在船底的水纹里搅动着，两岸所有宏伟的建筑在河流的倒影中被游船涟漪成波动着的史诗，冷风从身体两侧撩动着感官的情绪。我看着来到了三年的异乡，有些苦涩随着流动的水婉转进我的心里。
“小意，你在这里等等爸爸和你林逸哥哥，我们出去透透气。”
凌沉拍拍小意趴在舷窗上的头，这个小家伙开心的望着眼前流动的一切，眼里满是幸福的笑意。
我被凌沉拉着去了甲板，一出船舱就是一阵铺面的冷风。他把我护在自己的大衣里，笨拙地走在甲板的右前方。黑夜如绸缎一般在前行中向后滑动，我们站在游船的顶端，随着黑夜的流逝而前行。
“怕不怕我把你扔下去？”凌沉勾着我的下巴，挑起眉玩味地笑起来。
我翻个白眼，感觉他总是也长不大：“您请。”
他大笑起来，把爽朗的笑声洒在塞纳河的褶皱里，慢慢温柔了心里难过的感觉。我喜欢这么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在我耳畔凝结出有力的依靠。他突然掏掏口袋，拿出戒指放在自己的怀里。“怎么样，给个面子，戴上？”
我有些诧异，从他怀里钻出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你有备而来？你知道我没死？”
游船突然转了个弯，我踉跄了一下，扶着栏杆慢慢稳住自己的身子。
凌沉又把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找了一会找出了一张磁卡——不是房卡，是一张银行卡。他把戒指和银行卡全塞到我的手里，然后死死盯住我的眼睛。他眼里漫起很多的红血丝，瞳孔直勾勾地看着我，在眼尾洇出一点点泪痕：“对不起，小逸。我知道的太晚了。”
“我看见你移民申请表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没死。”
“那张表在我把家里，他一直留着，说定期会给你汇款。”
“我接受不了，我要离婚，他们不愿意，我就威胁砍断我自己的指头。”
“小逸，你别害怕。我就只是割了一下，他们害怕了。他们没办法，只能让我我带着孩子走了。”
“我把我的公司处理了，你陪我走过的公司，然后给了我爸妈一笔足够养老的钱。”
“我和国内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办了移民，这是我剩下的一笔钱，可能不算很多，但我还会挣钱，足够了。”
“小逸，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知道吗，我必须勇敢一次。”
“我很幸运，刚下飞机想着来你一直取款的银行附近碰碰运气，没想到就遇见了你。”
“你看，上天也向着我们，这就足够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现在没人能阻挡我们，真的。我们自由了。”
我边听这些话边向后退，最后退到甲板的围栏边上，然后蹲下去，把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三年来的压抑、悲伤、难过、自疑，都在凌沉的话中伴着晚风的呼啸而喷涌出来。其实见到凌沉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给我们重逢的时间划伤倒计时的钟声，我害怕他离开，但又不得不接受他离开。现在他把所有的盔甲圈都穿在我的身上，我终于有了不害怕的理由，于是整个人在塞纳河的涌动中喷薄出自己的情绪。他过来把我拥在怀里，用唇和鼻息在我后颈上游走着。
“我答应你，凌沉，我好想你。”
远处教堂的钟声沉入河底，塞纳河延展出深刻的画卷，每道波纹都是腾飞鸽子写下的花体字，记录着溺水的月光、船上的我们以及被河流浸软的誓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