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6（复仇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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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宇宙深处，在无人可以探知的维度，静静漂浮着时空管理总局。
时空管理总局下辖大小不一的分局。
时空书局不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却是来往数据流量最高的分局之一。
“你真的想好了吗，886？”时空书局的主脑微微低下头，询问道。
主脑周身环绕无数条冰冷的荧蓝色信息流，祂投注的目光却堪称温和，耐心注视着掌心的白色小光球。
“确定你的心愿，就是回到曾经做过任务的那些书中世界？”
“我确定！”
白色小光球毫不犹豫，重重点头。
伴随它点头的动作，小光球上下晃动出细纹状的波浪，看起来弹性十足。如果主脑拥有真实的感情，或许祂也会忍不住上手捏一捏。
白色小光球，也就是时空管理学院第*****886号毕业生，简称886。
曾经的886，是应届系统生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梦想毕业后分配到时空书局甜文部，做一个每天乐嘻嘻磕CP的无脑纯爱小系统。
为此，886立志卷过其他所有统。
别的统还在双眼麻木苦背系统守则，惨兮兮品尝着上学的苦，886已经跳过上学，提前乐呵呵尝起了实习的“甜”。
实习工作大多是爽文部发布的兼职。让卷王886略显失望的是，这些爽文区大佬要么没有CP，生怕沾上点CP就影响他们拔剑的速度，要么CP成群，收后宫收到爽。
这些量大管饱、灌到886忧伤的工业甜精一点也不让它快乐，886忍受了三年。
甜文部往年仅要求一年实习经验，886心想，这下不是稳啦？小小甜文部，拿捏掌中！
可为什么没人告诉它，轮到它毕业时，甜文部的招聘要求就改了，不收应届生？！
原来每年投递甜文部的系统太多了，早已统员冗余。
当甜文部的系统有多爽？每天看点爱情连续剧，磕磕瓜子，顺便推推主线。有些甜文连主线也没有，就是看宿主和对象过日子。就连甜文部的反派宿主也顶多是法制咖，比起其他部门动辄毁天灭地的反派，简直不要让统太省心。
这么活少福利多的工作，傻子才不去。
但886就不嘻嘻了。
别的统是为了生活，它是为了理想啊！
从诞生起，886就展现出了与其他统不一样的丰富感情与个性。读那些甜美温暖的爱情故事能让886收获满满的幸福感，它的统生理想就是把兴趣变成工作，把工作变成享受。
886仍抱着希望投了时空书局的工作，结果因能力过于优异，被分配到了对系统要求极高的虐文部。
886这下彻底不嘻嘻了。
猜猜虐文部为什么对系统要求那么高？因为很多系统都因为受不了，罢工不干了。
狗都不去的工作让886得了，以为886是什么很贱的系统吗？
是的，886为了生活干了。
结果越干越抑郁。
尽管只是简单的虐文观察工作，但里面虐到人心肝发疼的情节，对情感过于丰沛敏感的886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886无数次在阴暗角落恨恨捏着小手绢，欲冲出去，强行摁头那些只顾自己做恨做到爽的魔鬼CP。
你们是天天上演恨海情天文学，做恨做到发了狂，忘了情了，有没有考虑我这个系统的眼睛？！
但由于系统守则要求，886只能观察和收集虐文情节，以补充虐文部的数据库，不能干预剧情。
886只能缩在角落默默流泪。
几个世界过后，886理所应当积劳成疾，压力超过上限，无法再担任虐文观察系统的正常工作。
886申请了提前退休，幸好主脑也能理解这个过于“特殊”的系统，通过了它的申请，还提出可以补偿优秀员工一个心愿。
然而，现在的886已经不是原来的886了。
现在站在主脑面前的，是886——括号复仇版括号回来！
886攥紧从光球里伸出的小揪揪，冷酷无情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面板，扫过绑定过的五个世界宿主的头像——
甲级战犯，通通判刑！
哦对了，最后一个宿主是听话的好宿主，不算在“战犯”之列。
前面四个癫公宿主和他们的对象，一个也逃不了！
复仇的火焰淹没了886曾经单蠢的纯爱脑，它对主脑这么说道：“曾经的我被日日做恨的前任宿主们无数次创飞，现在的我要回去平等地创飞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犯下的每一笔“罪行”，都被886如实记录在小本本上。
这一次——它要无、人、生、还！
*
“江总，您真不留下来住一晚吗？员工宿舍还有多余的。”
路灯下，几个身穿车间工作服的工人冷得不住搓手，其中为首一个中年的车间领导正弯着腰，对车窗内的青年殷勤挽留道。
这是北方一片坐落于雪山之下的老工业区，曾一度衰落，近年来在当地政策扶持下略有复兴，引来一些新兴科技公司的工厂选址于此处。
此刻冬日，万家团聚之时，工业区静得空寂，唯有这一家工厂灯还亮着，机器仍在运作。
“叫他们把机器停了吧，大家也早些回去休息，我就不留下了。”
微微泛些橘色的灯光下，车窗内露出青年俊美得几乎晃眼的脸。
车里开了暖气，江徊脱了厚重的黑色羽绒服，仅穿着白色衬衫搭一条黑白斜纹的领带。
领带有些紧，他搭上白得几近发光的手腕松了松，继而难掩兴奋道：“今晚辛苦大家了，总算做出了成果，这两个月的绩效和年终都翻倍。”
几个工人闻言皆露出喜色，江总出手一向大方，员工福利给满，这也是他们大半夜还干得起劲的原因。
本来工厂就遵循着严格的上下班制，只是碰上最近设计室有了重大突破，工厂这边不得不加班加点把下肢外骨骼的成品做出来。
车间领导知道江总忙着回设计室修改图纸，成品虽然大差不差了，但设计上还有点小瑕疵，也就不再挽留。
江总对他们要做的下肢外骨骼助力行走器要求极高，既要好用，又要轻薄便捷。
他的要求是哪怕外面套上夏天最薄最轻的长裤，也几乎让外人肉眼看不出那个正常行走的人其实瘸了腿，正借助外骨骼走路。
这一要求，超过了市面上已有的全部外骨骼装置。
车间领导知道江总是研究生物制药起家的，江总本人更获得过什么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解决了什么腺体领域的世纪难题，甚至提名诺奖，总而言之是个享誉国际的腺体医学研究专家。但不知为什么一年前创立了这家外骨骼机械公司，花了大量资金和精力，来研究这个与腺体毫无关系的助力行走器。
“那您慢走，雪天路滑，您一路小心！”
这位年轻得过分的生物医学家，平时对着工厂的成品总是挑剔、刻薄得过分，此刻却因取得突破，面上挂着温和甚至堪称温暖的笑意，那副俊美的外形便更显出色。
细看他的眉眼，其实是有几分秀丽在的。但随着年龄增长，轮廓线条渐而疏朗硬挺，尤其是鼻翼与下颌更为明显，匀走了那几分浓重的美，剩下更多成年男性的锐利与俊逸。
但那一双眼睛，经历岁月始终令人印象深刻。细长到说不尽岁月故事的眼睛轮廓，却嵌着那双从始至终干净坚定如少年的瞳眸，像琉璃，像倒映天空的海，映照出事物本来真诚的模样。
江徊冲他们弯起那双明亮坦诚的眼睛，不吝笑容点点头，启动汽车上了大道。
下午才有铲雪车来过，江徊的车也装过防滑链，加上那一点瑕疵若是今晚不解决，完美主义如他估计觉都难睡好。这些原因综合起来，让江徊决定今晚就上路，趁着夜色未深赶回城区。
江徊拨了拨汗湿的额发，深吸口气，让兴奋躁动的心尽量平静下来。
他一面留心路况，一面让智能助手读未读消息给他听。
许多新年祝福争先恐后弹出来。
江徊先挑拣着回了几个重要的人。
一个备注为“非必要不要联系不要联系不要联系！”的对话框掠过视野，他目光仅仅短暂垂落，睫毛颤动了几瞬。
对方头像是冷寂的海岸线。
就跟冷清的头像一样，在一众热闹拜年的对话框里，它由于毫无动静，同样冷清地落在了最底部。
最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年前——
【非必要不要联系不要联系不要联系！：我到民政局门口了，你还有多久？】
【Sisyphean：马上】
【非必要不要联系不要联系不要联系！：不急，是我到得早了，你慢慢来也没关系。】
【Sisyphean：……马上】
刚刚还兴奋躁动的心仿佛触到一块不化的坚冰，江徊眉眼顷刻冷淡下来，明亮的眼睛也如蒙尘般黯淡几分。
制冷效果还是这么好。
江徊决定不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打算哼点高兴的歌转移注意。但窗外忽然之间飘起了飞雪，显然，天气预报发生了失误。
他逐渐放慢车速，犹豫是否该返程。
细雪洒落车窗上，又随即被雨刷器刮个干净。江徊集中注意力开车，到一个下坡处时，耳边忽然凭空响起“嘀”的一声。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倒计时仅剩五分钟。】
“？”
江徊顿了顿，反应过来：“886？”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
大约六年前，他被莫名其妙绑定了这个“虐文观察系统”。一年前他刚结束一段失败的四年婚姻，从民政局门口出来，886就宣布虐文观察任务结束，在帮他实现一个约定好的心愿后，与他解绑。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江徊眨眼不解。
但他转瞬便明白了系统的意思，冷静地尝试停车。
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边，一颗圆滚滚的白色小光球凭空浮现，它抖了抖身子，光球表面便泛起浅浅的波纹，很快又回弹回去。
【因为在原著里，还有五分钟——哦不，四分半钟你就要死了！】
886出乎意料的嗓门很大。
江徊之前和它接触不深，886绑定他时几乎不怎么说话，仅在一些时刻提醒他虐文进度到达多少。
那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发出提醒的886似乎总是紧咬着牙说话，感觉十足憋屈的模样。
江徊数次尝试停车。
但车轮打滑了。
也许是临时安装的防滑链性能不佳，也许是坡度太陡，导致车速过快，也许是路面再度结冰。
他始终停不下来。
下坡路段迎面一个急转弯！
江徊额头沁出冷汗，下颌肌肉绷紧，握住方向盘，急速拐弯。
但下滑速度过快，急转弯让车身近乎漂移着甩了出去。“砰”的一声巨响，猛地撞上防护栏，擦过冬日结冰的枯草地，沿着山坡翻滚下去。
世界天旋地转，江徊头不知撞到哪里，整个人仿佛在搅拌机里过了几圈，肺腑错位，恶心欲吐。
血色晕染了视野范围内，安全气囊弹了出来。
江徊已然听不清智能助手在说什么，只有自己大口呼吸的声音震耳欲聋。
智能助手在觉察到事故发生时已自动报警，江徊却仍勉强眯起一边眼睛，目光残存于那块破碎大半的触屏上，仿佛有什么执念未能完成。
风雪猎猎。
无人的郊区，难以动弹的身躯，过量的失血，极致的低温……江徊迅速判断出死亡的逼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可曾后悔过，没有说出的那些话？】
886对眼前的车祸惨状似乎无动于衷，它早已预知他的结局，或者说他的结局已在未来的时空上演过许多遍。
886的声音染上一种无情的悲悯，又也许仅是单纯的好奇。
……后悔？
江徊不会后悔，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那是当时的他能做出的最好决定。
【如果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死前对一个人说些什么，你会说什么？】
江徊呼吸一滞，因生命消逝而逐渐平缓下来的气息，再度急促起来。
那块触屏在886操作下急速滑动，江徊的目光精准凝在那个一闪即逝的海岸线头像上，触屏随他的目光停下，拨过去。
“嘟嘟……”
江徊感到一阵回光返照的轻松，身体的痛苦与死亡的恐惧似乎都远离他了。
他的思想飘得很远，飘到了那座遥远南方海边的繁华都市，飘到了那个飘窗一定很大的房间，飘到了此刻或许正坐在飘窗上处理工作的男人身上。
“喂？”
通话接通，男人迟疑着，低浅的呼吸声传来，“……江徊？”
想说些什么呢？江徊心想，他或许有想说的话吧，因为他冻得苍白的两片唇瓣已先于意识，自作主张翕动了起来。
“我……”
那个“我”字轻到汇入风雪中便再也听不清了，更多的风雪从开合的唇、鼻腔、耳朵里灌进来，无孔不入，攫住他泛着腥味的咽喉，掐住他的声带。
“你在外面？”通话那头，因迟迟得不到回应，男人的声音逐渐紧张起来，“为什么风声这么大？不方便说话吗？江徊？”
江徊闭上了眼睛，他后悔了。
无比后悔。
就像后悔开始这段婚姻一样，后悔拨出这通电话。
死亡此刻在通话这头向他缓慢行刑。
等到不久后某一刻他的死亡被人知晓，从那一刻起，至男人的生命结束，他的死亡都将对通话那头的男人施予长久的刑罚。
“江徊？发生什么事了？”通话那头传来一阵显得匆忙慌乱的响动，男人动了起来，“你现在在哪儿？我来见你，不方便说话的话把定位发给我……”
挂断吧。他在生命的最后看向886。
【没什么想说的吗？到了现在，都张不开嘴吗？】
不知是否是错觉，886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好像有点装不下去了，带着强烈的恨铁不成钢。
【死嘴快说啊！你就要死了！】
随着886话音落下，一股奇妙的生命力突然灌入江徊的身体，如同回光返照，让他的声带有了重新工作的能力。
当然，察觉到这一点后，江徊也擅于抓住生前的每一点宝贵时间，没有辜负886临时兑换的积分，赶紧开口——
“……新年快乐。”
他的话如同休止符，瞬间将男人定在了原地。
“新年快乐。”男人停下动作，假装无事发生，尽量语调平和地回答他。
但男人始终放不下心来，继续追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为什么风声这么大？你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最后一句，男人问得很轻。
……但不再有回应了。
江徊在风雪中永远闭上了那双眼睛。
而再度浪费一笔积分的886，气了个仰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886（复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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